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陆离与安歌 作者:什佑 文案 陆离和陆安歌重逢在精神病院。 那时候,陆安歌发誓,谁能把她从这三无医院里解救出去,她可以考虑嫁给谁。 但很遗憾,救了她的人又是陆离。 所以,故事就难免纠结了。 原因有二 一,她爱陆离。 二,陆离爱别人。 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小小的,更加重要的原因。 但陆安歌选择性的遗忘了。 十年算不算长,原来一眨眼就过了。 十年算不算短,原来你始终都在。   ******** 陆离姓陆。 陆安歌也姓陆。 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只有儿童心理专家和抑郁症女美工之间,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故事。 ******** 匆忙回家参加了一场婚礼。 典礼的时候,新郎表演弹钢琴,弹的是《那个男人》。 我真觉得这首歌不太吉利。 但旁边坐着个人和我八卦了一番新郎和新娘之间的马拉松恋情。 然后,我感动了,就开了这个文。 担心会坑,吐血坚持到全文完结才发。 [[通知]]作者最近被放出来在外面撒花,更新时间可能不那么稳定。尽量都在晚上5-7点更哦。 宠文,起码我觉得够宠。大家当都市童话看吧,女主时而悲观时而逗逼,命运其实挺炮灰,但基调并不沉重。 对能坚持看完如此啰嗦的文案之姑凉致敬.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青梅竹马 爱情战争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离,陆安歌 ┃ 配角:岳安则,林越,戚冉,橘子等 ┃ 其它:悬疑,都市童话,心理,抑郁症,青梅竹马 ================== ☆、1.1   《陆离与安歌》   文/什佑   2016.07.05   Chapter 1 精神病院的走廊很长   1.1   不久前,我曾在网上看到过一段颇有哲理的话。   它是这样说的: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觉得他身上有WIFI!   暗恋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搜到了WIFI,却不知道密码。   失恋了是什么感觉?   本来能自动连接的WIFI,突然有一天无法连接了。”   有幸,我在二十五年的生命里,经历了上述每一种体验。   ……   五月,小陆大夫和医疗队到了乌伦山区。   我在给他的信里深情写道   “在没有WIF的日子,我们都要多加珍重,早睡早起。 ”   刘晓华精神病康复中心是没有WIFI的。   但这里很大,走廊又窄又长,像电影里的时空隧道,跑不到尽头。   我的病房在顶层最里间。窗朝南,正对花园,能看到围墙角落的大片木槿。查房的医生绕到了床的这一侧,刚好挡住了那一点点的凉风。   “陆安歌?”   她叫了几声我的名字。人笑着,声音却已透出浮躁。   我对此有点意外。外人也许不懂,这里的医生淡定度基本能达到你对他说“儿子,我是你妈。”他通常眼皮都不会眨一眨。   可这位……   我歪了下放在膝盖上的脑袋,视线飘过,发现这个医生果然是生面孔。   她不太一样。   长头发,衣服架子般的好身材。穿了一双漆皮的紫色高跟鞋,白褂下的大概是条低胸裙,走在房间里时春光隐见,LUO露出脖颈上蜜色带着雀斑的肌肤。   看起来年轻又时髦。   但她在我的病房里呆了很久,一直在问问题,所以还是有点唠叨。   “你已婚?”   “丈夫是记者?”   “你们怎么认识的?相亲?”   ……   “你的抑郁症也不严重啊。”   “怎么都不出院?”   “为他么?他不爱你?”   “你害怕出院他会离开你?”   说话时,她嫣红色的嘴唇边有一颗蓝色的痣动来动去,成为了我的焦距。   “陆安歌!”   又走了下神,大概因此把人惹到。   她的微笑撑不下去了,蹙起浓丽眉毛像是只被激怒的兔子,很有意思。   “你故意的吧?”   她的声音尖锐起来。   我点了点头,进而欣赏其面部表情的变化。   在这里关久了,谁都会觉得无聊。   据我初步观察:她是那种越看越有味道的女孩子,但一定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我们对视了两三秒,她虽然竭力隐忍,但肩膀还是抖动了两下。   然后,她冷冷“哼”出一声道   “你最好配合一点!否则……”   否则?奇怪了,来到这里还会有否则?   我呆了下。结果她夺步到近前,冷不丁来抓我放在胸口的那本空白的《实验笔记》。   “你不是医生。”   较力的时候,我对她说了第一句话。   声音其实不大,很平和,可她像是心虚,吓得“呵”一声松开了手。   反弹力将我推倒,重躺回枕头上。   腾起的浮灰飘到空气中,阳光底下,原形毕露。   但那本《实验笔记》又贴回到胸前,我把它微微向心脏的位置推了下。   近来,我偏执于这个动作。   那里仿佛是破了个洞,总感觉凉风飕飕。而这本书,对于我就像是乞丐在冬天里铺在身上的那张报纸。   大概是那一瞬间我的表情过于穷凶极恶,假医生吓坏了,身体紧紧贴着墙壁。她明显有点怕我,表情却仍兀自镇定   “我听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我为什么不是医生?”   “你脑子是不是不清醒!”   她有点虚张声势地在那儿唠叨。   “……”   我没回答。   拿回了自己的东西,一瞬间,我对这个人没兴趣了。   转过头,仍然是对窗户望天。   房间里沉默了几秒,我又听到了她半真半假的叹息   “好!我认输!”   真是个聪明人,聪明,大胆,而且还很能屈能伸。   她就恢复一进门时自信满满的样子,踩着那双泛光的高跟鞋朝我走来,颇有仪态的伸出一只手   “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姓袁,是林越的代表律师。”   林越?律师?我的脑袋不自觉转动些许   “之前是我冒昧。我受林越的父母委托过来,是希望您在这份离婚协议上签字。”   说着,她欠了欠身,将手中伪造成查房记录的那两页纸塞到我眼皮底下。我不禁深深地怀疑起来:如果不是被拆穿,这姑娘是不要找个什么借口骗我直接在上签名?   这招可真够贱!   她开始喋喋不休地给我论证起利害关系。   大意就是虽然林越劈腿有罪,但像我这种住精神病院疗养的人,实在也没什么值得抱怨。如果非要打官司,那林越大可以否认他在婚前得知我的病情。那么我这就属于骗婚。可以根据XX法XX条XX罪判处XX处罚等等。   在一口气念完了两页纸的资料之后,她万分恳切地凝视着我。   “我最后替老人带一句话,请你放过林越。”   窗口的风景又被她挡住了。   我十分之无奈,想了想,接下那两页。唰唰唰,撕开纸折了两个漂亮的飞机。   纸飞机被哈过一口,先后朝着她飞去。头重脚轻,中途坠落。因为房间里格外安静,发出了吧嗒吧嗒两声。   我自认为如今的举动非常符合自己此刻的身份。   结果一不留神差点把这姑娘气疯了。   “你”   “你”   “你”了两次也没说出话。   她紧紧攥着拳头,脸上有躁郁型病人脸上常见的激怒表情。   我们第二次对视。   沉默时候,空气中仿佛真的有火花飞溅。   我忍不住有点兴奋,肌肉紧张起来,紧紧抓住了胸口的那本《实验笔记》。就在我以为她会和我来一场指甲大战,聊以慰藉我如一潭死水般的住院生活的刹那,病房的门不早不晚的被推开。   这场戏的男主角林越来了。   从法律上来讲,他现在是我的丈夫。   但我们之间没有故事。   林越比我大两岁,是圣市商报的记者。   而我是一家工作室的原画美工。我的上司兼师兄的前女友的男闺蜜和林越是同行。适龄男女,相亲自由,我们就是这么认识。   林越是个长相很端正的人,做文字工作,讲起话引经据典,十分符合中老年妇女的审美观。   我记得第一次带他回石城老家吃饭的时候,我妈笑得像一只招到财的招财猫。   洗碗时还偷偷在厨房对我说   “小林一看就是个正经人,以后一定对你好。”   我诚心诚意求教   “什么样的叫对我好?”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我不知道什么就是好。   谁料到招财猫,不对,是我妈搓了半天碗,只挤出句   “嗯,只要是能不嫌弃你的,就行。”   我泪奔,过后曾无数次的与小陆大夫抱怨,。   小陆大夫是个心理医生。   认知神经科学硕士,发展与心理学研究博士,APA心理协会高级会员。   我喜欢他,很多吐槽都与之分享。   作为专业人士,小陆大夫会倾听,会鼓励,会面不改色地说我必须笑但从来不觉得好笑的冷笑话,会给我讲什么是SUOHA定律,会告诉我对应该对婚姻抱有长久而乐观的期待,尽管在粗离婚率高达2.8‰的当今社会,结果通常难以尽如人意   后来,我和林越定了今年九月结婚。   他的确没嫌弃过我什么。他只是在我们领证当日,于民政局民口神秘失踪。   一个礼拜后,精疲力尽归来,找我摊牌:网红戚某小姐,他的前女友,他荡气回肠爱了六年的初恋,他生命里的一轮朝阳回来了。故而我将在今年为那2.8‰的数据再做新的贡献。   我对小陆大夫说   “假如这是好,那我真没勇气活了。”   小陆大夫的回答极之简练,只有两个字   “混蛋。”   我释然,所以苟活至今。   奈何我爹和我妈却被这个消息搞到出了偏执症状。   他们偏执地非说这个打击会让我的抑郁症复发。我抗议无效,争吵多次。他们最终还是听从四舅妈的建议:叫车直接把我押送到了四舅妈退休后打零工的三无疗养院。   “闺女,听话,听话,这是为你好。”   “不怕不怕,大夫你就治吧,我们不怕遭罪,她病得重!”   我来的时候是被捆着的,那种场面,至今不愿回想。这是个你说“我很好”会被当成“这是病得不轻”的地方。几个月来,我的时间在这里静止。   而林越却还是林越。   他依旧意气风发,喜欢穿淡紫条纹的衬衫,用大量的CK古龙水。   他走进来,空气里有淡淡刺鼻的味道,让我的胃很不舒服。   “阿袁?你,你怎么来了?”   和那姑娘打了个照面,林越显得有点懵。   对方则理直而气壮   “受你父母拜托,帮你谈离婚的细节。”   “这是我自己的事!”   “可你自己处理不好!我们是……”   “够了!”   你一言我一语,两个人就这么在我面前演起来。   姓袁的姑娘挺厉害,措辞激烈,情绪激亢,好比一出琼瑶剧。   “你看看她,她不可怜么?你们怎么能没一点同情心?”   混乱中,我听到林越吼了这么声。   立时之间,只感觉胃里翻江倒海,简直恨不得立刻就吐出来。   神经性呕吐,我的症状之一。   “同情?同情就把自己赔进去么?那你怎么不去娶乞丐!怎么不去娶残疾人!怎么不去娶七八十岁死了老公的大妈?”   袁小姐讥诮的笑声不断。   我翻身下床,决定还是把这个地盘让给他们。而这俩人唇枪舌战,完全是当我是透明,谁也没有留意。   推开门,我拖着不太合脚的拖鞋走出了病房。   原本只是想出去,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林越突然追出来,在我身后大喊了一声   “安歌!你不要做傻事!”   他大爷的,这真是演戏的节奏!   康复中心从来都是戒备森严。   这里的管理还比较松散些。顶层为非封闭区,原本可以自行活动。奈何抵不过林越如此撕心裂肺的一吼,前台值班的护士刷歪了睫毛膏,立刻也紧张起来。   “怎么回事?”   “病人跑了?!”   “哪儿!?”   “502床,你站住!”   谁按了警铃,尖锐的声响仿佛能冲透耳膜。   狭长的走廊立刻乱成了一锅粥。   而在这种乱糟糟的情景之中,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拔腿就开始狂奔。   ——要XX能跑出去就好了!   脑子里忽然冒出这样一个怪念头,两条腿随之开始机械运动。   林越带头冲向我,身后跟着一群拿着束缚带的护工。我没有空再回头,不过想象下,那画面应该就和动物世界里柴狗撵兔子差不多。   可悲的是,疗养多日,我的体力其实不如一只兔子。   很快,背后就湿了。   房顶和地面开始不太平稳。我感到脸蛋很热,心在胸前咚咚的使劲跳,像是随时可能要炸开。   就在我考虑要不要停下来装晕的瞬间,电梯门“叮”一声打开,有人从里面迈步出来。   而我用同归于尽的姿态朝他奔去,刹车失灵,撞了个正着。   ——真XXX疼!我直觉这是个每周至少练习三次胸肌撕裂者的那种人。 作者有话要说:  American Psychological Association (APA) 小离心理专家,不过不治安歌的病。 文里有点专业内容,不多且不以专业为主,大家还是关注腻歪的感情戏吧。 ☆、1.2   Chapter 1 精神病院的走廊很长   1.2   我被笼罩一片冷肃的阴影中。   那个人很高,高挑又瘦削,宽肩长腿。   他用一只胳膊轻松托住了我摇摇欲坠的身体。淡蓝色的衬衫挡住了头顶白炽灯的光,在脸贴在他胸口上的瞬间,我闻到了少见的草木冷冽的气息。   那个气息,有点熟悉。   “对不起。”   鉴于我们之间的身高差,我非常有自觉的先行致歉。   可他并没有很有礼貌地回答我“没关系”。   相反,他很不礼貌的顺势住着我的手腕。   “你脉搏太快,深呼吸!”   他和我说话,头顶的声音略低,像是被轻轻拨弄的低音琴弦。   怪了。   这个声音,怎么也有点熟……   我带着与此人前生有缘的憧憬抬起头来。   动作过于粗鲁,差点撞上他的下巴。幸好他躲开了,而躲开时头像右侧歪了歪的动作,也是熟悉的。   我望向他的下巴,一愣。   “陆,陆,陆,小陆大夫!”   好吧,我瞠口结舌了。   因为他应该是在千里之外的人。   此刻却如同一道光“嗖”的闪现在我面前,除非哆啦A梦穿越,带来了先进的随意门技术。我觉得只剩下一个理由可以解释。   那就是我在祷告多日后RP爆发,所以猴子终于派来救兵。   “你……”   我用力瞪着眼睛打量,瞪得眼睛微酸,也不敢眨。   快两年没见,这人也不变。   轮廓深邃,细长的眉眼和鼻梁都仿佛用小刀仔仔细细削磨过。只是晒黑了点。脸颊和额头散发着健康的光泽,头发也剪短了些,更见冷厉与几分难以亲近。   “你……”   我继续结巴。   “昨天刚回来。”   他仿佛知道我要问什么,淡淡地回答。   一张脸依然喜怒不上其面,让人觉得即便世界毁灭也不会让他有丝毫动容。   “嗯,嗯,那挺好!”   我捣头如蒜。   “还什么时候走?”   问得太直白,被瞪了一眼。   我这人嘴比较笨,说出来的话总是毫无建设性。   索性,他的回答也美妙不到哪儿去。   “怎么胖这么多?”   他捏了下我的肩。   “又暴饮暴食?”   “黑眼圈这么重。”   “失眠犯了?”   “领子都扯成这样,呼吸有苦难?”   “用了什么药?”   “胳膊怎么了?”   “果然是一群混蛋!”   他的抱怨也都是一板一眼的。   在抱怨声里,他弯下腰去捡起我甩在走廊上的绿拖鞋。   鞋用一根修长的指头嫌弃地勾着,走到我身边时他默默屈膝蹲下,套在我脚丫子上。那只总让人与艺术联想起来的手永远干燥温热,擦过我的脚趾尖,痒痒的。   稍躲了下,立刻被镇压住。   洁癖是种很可怕的障碍!我没办法,只得任由他半蹲在那里,用湿巾反复擦过我脚底板和他的指甲缝。   “今天接你出去。”   站起来后,他平静地对我说。   算了,为了这句,之前的吐槽姐姐就都忍了。   不对,我出的去么?   来不及过多纠结,后面那一群已然气喘吁吁的追到了跟前。他们都盯着我看,目光锋芒锐利,仿佛我是只逃出笼子的野兽。   “安歌,你跑什么!吓死我们了!”   林越走在最前面,先擦了把额头的汗怨怼道。   护士连忙给他使眼色,转而对我招手   “502床你怎么了?不舒服?来,过来。”   妹子,你笑得真么假,真当我傻么?   我向后又挪了两步。   护士妹纸正要伸手,接过被陆大夫挡在了中间。   “等等,她用不着这个!”   陆大夫指向那条长长的,像上吊绳一样的约束带。   护士一愣,随后绯红起脸颊。睫毛膏结块儿的杏眼朦胧的打量起他,完全忘记要做些什么。对于这种状况,入院时捆我的一个瘦和麻杆儿般男护工各种羡慕嫉妒恨。   他走过来,带着几分不客气地说   “这位家属,请你别干扰我们治疗!”   “这是治疗?”   陆大夫淡淡反问,态度也很有点不愿意善罢甘休的架势。   “你什么意思!”   “这里是康复区。按规定她可以在这个区域自由活动和接受探视。否则,她出来的时候为什么没监护?难道是你们有什么疏忽?”   “你……”   麻杆儿脸红了,不知道是气得还是急得。   “你哪位!人交给我们,你无权干涉!”   “我是医生!”   “医生?哪儿来得医生?!”   走廊上一时又有些乱。   小陆大夫和他们吵起架。   这么多年来,他在这方面从无败绩。   麻杆儿脸涨得像红萝卜似得败下阵来,嚷嚷了一声   “家属呢?你们什么意思!”   他四处转头,最后看向林越   “我们这是高端疗养院。当初你们自己哭着喊着要近来,现在又带人闹!再闹人出什么问题,可和我们无关!”   林越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大概是觉得没面子,所以气势汹汹地抓住我道   “这人和我们也没关系!安歌,走,和我回病房去!”   他习惯性的用我监护人的立场发表意见。   但说心里话,他现在就是我的元成点。我一见到他就要犯点神经性呕吐或偏头疼。奈何此人全无自觉,死不撒手,拉拉扯扯中到底把我到头晕。   “够了!”   头顶上的白炽灯开始跳舞般旋转,小陆大夫恨得怒吼出一声。   不飙则已,一飙惊人。   这嗓子功力十足,四周围立时被震得安静下来。可我却在慢慢地瘫软。抻长脖子,拼命呼吸,身体仍如泄了气的皮球倒落。   “缺氧了?”   小陆大夫搂住我的腰,我感觉到他的指腹擦过我的额头、眼皮、鼻尖。   “别紧张。呼吸,跟着我,呼气,吸气。”   我像溺水的人抓着浮木一样死死抓住他的手。那只手草木气味最浓,修长剔透,堪称完美,唯一的缺陷是拇指下鱼际穴的位置隐约有道很短白的疤。   盯着那道疤,我不知不觉闭起眼睛。身体轻飘飘成了一片羽毛。   走廊喧杂的人声仍然像是烧沸的水咕嘟咕嘟在耳朵边滚。   不过,心情倒是非常轻松。   那种感觉很奇特,就像有人在同一个时刻告诉你,你就要死了,但死了之后,你会去天堂。所以就是世界大乱,你无须再去关心。   …………   我这次昏得相当有美感。   半梦半醒时,似乎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的底色的绿的,光线明亮,着影细腻。我如同穿越者一样沿着那片绿色不停的走,嗅着太阳照过的味道,一直走到我的十五岁。   我十五岁的时候在石城市重点。   短头发,大眼睛,发育期间,特别特别的能吃。   因为成绩中等,人有点蔫,兼之体育神经又不发达,我在班上基本属于路人甲的类型。而我做过最出名的事,就是在很多女生刚开始罩杯增长的初二下学期,过早的进入了更年期状态。   我开始懒散、头疼、以及严重失眠,我的月经紊乱,经常用很长时间发呆。最神奇的,每到上学的早晨,还会莫名其妙低烧。如同是谁在我身上装了开关,极其灵验。   彼时,随着中考迫近,课业繁重。   同学们都很羡慕我能躲过各种练习题的迫害,甚至怀疑我是机缘巧合下,练就成了某种特异功能。   但现实不是武侠小说,而我也并没有认识洪七公。   那年,市医院给我诊断是隐匿性抑郁症。   这病那会儿在石城即时髦又新鲜。   我爹妈对此毫无概念,只是听到说要看精神科,就觉得简直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   “我的天,这是造了什么孽!”   在医院做后勤的四舅妈尖叫着拍大腿。   “没没没,咱家从来没遗传那种病!”   我爸终日惶惶地坐在沙发上咗烟。   总之是,一家子,愁云惨淡。   我们开始辗转于各大医院、门诊、气功研究点和跳大神传人办事处求医。   我爸是个很传统的人。   生平最爱惜的就是面子。每次出入精神科诊室,他都徘徊在慷慨就义与没脸再活下去的表情之间。唯恐他也抑郁,所以我拒绝了再出门。   最后实在没辙,还是四舅妈托人找到位精通中医的舟南同乡。   四舅妈死皮赖脸地和人家再三拜托,鉴于我病症比较奇特,人家出于学术研究的原因,同意把我送到他家里调理一段时间。   在我的记忆中,那就是个慈眉善目的长辈。   中等个,保养得很好,脸上总是泛着健康红润的光泽。头发乌黑,喜欢老布鞋和麻布的中式上衣。   据说他是世代行医,在行业里颇有名气。   近几年,因为年纪渐长,已经不再打理家里的中医院。搬回老院子,养花种草,专注编书和研究成药配方。看诊是少了,却特别喜欢别人称呼他为“陆大夫”。   陆大夫家新买的房子在郊区。   从软软的土路进去,经过一扇黑色的铁门,前后都有种着草药的小院儿。房子是砖红色的,三层高,并没有想得土气,倒是颇为古色古香。   我拖着拉杆箱进去,屋里豁然摆满现代时尚的家具。内外结合起来,让人联想起三四十年代的宅邸。垂手站在他家那张织花的地毯中央,我的脑袋被我妈压得跟鸡窝似得,给陆大夫鞠躬。   “你看,给人家添了多少麻烦!”   我爸殷殷笑着,狠劲瞪我一眼。   “谢谢。”   我舔了舔唇,干巴巴说出句   “小囡别拘束,就当在自己家里一样!”   陆大夫打量着我,目光温和,慈祥地摆了摆手。   坐在沙发两边的大人寒暄谈笑,我就这样悄不声息在这里住下来。   陆家的人口很简单。   除了陆医生夫妻俩、保姆和临时工管家,就只有一个学霸独生子,名叫陆离。   “他呦,可聪明喽。”   保姆小月姐是他的头号粉丝。   一进门便殷殷切切给我宣讲:陆离此人,天赋异禀。四岁背穴位,五岁学药理,七岁就能拿针。他精通两门外语,考过各种状元,医学书籍不用学直接翻翻就能讲得叽里呱啦的,有过目不忘之神功。   小月姐说到流口水。   我听着,心里最初的想法却是:我X,如果不是穿越,那这肯定不是人!   随后小月姐问了我属什么,摆着手指头算了下,又说陆离只比我大六岁。   “以后就叫小哥就成。”   她按照舟南的习惯教我,听起来怪怪的,有点撩汉的感觉。我乖乖地表示记下。谢天谢地的是,之后并没有什么机会去实践。   圣清大医科学院八年连读,举国闻名。   陆离在那读临床医学,见习阶段,忙如死狗,只是偶尔才能回家。   我第一次见他是个下小雨的早晨。   天阴着,很凉爽。   雨水淅淅沥沥落在院子里,推开窗就能闻到很浓的泥土气味。他背着个黑色旅行包蹲在门口的地上,头发上挂着水珠儿,一身的凉气,正绷着张脸用白抹布擦鞋上的泥。   他擦得很认真,一丝不苟,就仿佛在做什么很重要的工作。   我双手捧着水杯从厨房走出来,与他擦身经过,他头也不抬。住在别人的地方,人总下意识的小心翼翼。他不抬头,我自然不敢发出声音,像蚂蚁似得蹑手蹑脚绕过去。迈上楼梯的时候,他在身后忽然轻轻的咳了一声。   我下意识回过头。   他已经站起来,一张美好如画纸上拓下的脸正朝向我看。我们面目表情的对视一下,就算是认识了。陆离是那种很爱安静的人。之后在同一栋房子里出出入入,我们总是这种无声的方式打招呼。   而他第一次和我说话,是陆大夫尝试给我针灸。   陆离休息回家,陆大夫招呼他打下手。   陆家有个古色古香的药室。里面的床是竹雕的,躺上去,能看到一整面墙那样大的紫金皮的柜子。柜子挂着无数金色把手的小抽屉,蝇头小楷,工整着书写着“龙胆”、“苍术”、“麦冬、“冰片”这样的字样,散发着浓郁的药香。   陆离总站在那个“白芍”的位置,规规矩矩像个小徒弟般恭敬立侯,从不显得不耐烦。   “肝经。”   “太冲、行间。”   “还有呢?”   “肝俞。”   陆大夫边下针,边解释穴位对于这种病的功效,偶尔还考他两句,他应对自若。   而在他们进行学术交流的过程中,我却总有种慷慨赴死的决绝。   施针到头部,我两手攥得特别紧,指甲都插到肉里。陆离就站在我床边,他从高处望着我,然后默默拿起一片纸巾。   那张纸巾没有香味,但他的手指有草药的味道。   他用它在我眉心擦了一下,然后很严肃的提醒我   “别动。”   声音略低,带着夏天少有的凉爽。   我努力撑住眼皮,眼里倒映着的是他白皙干净的下巴。   “不疼,放心。”   我们对视,他又添了一句。   他讲话时的表情总特别严肃认真,无端就让人感觉值得信赖。我于是轻柔的闭上眼,忍耐着那股电流扎着身体的异样感觉。   我没动,非常之配合。   施针后陆大夫擦了擦手就离开了。陆离端来一碗苦茶汤,我那时候喝药喝到味觉快失调,眉头也没皱就咕咚咕咚干了。   陆离好像挺惊讶的。   他打量着我,倒背过一只手,突然开口问   “你叫安歌?”   “陆安歌。”   我纠正。   他接过了那只空碗,挑了挑眉   “陆?”他问“我这个陆?”   我“嗯”了一声。   许久后,听到他淡淡夸道   “你这个名字很好听。” 作者有话要说:  口口好多,不知道为什么。 我删脖子下,删得已经很认真了。。。 ☆、1.3   Chapter 1 精神病院的走廊很长   1.3   很多人说陆离是个冷情的人。   话不多,表情淡淡,往那一站,总是气场强大,自成世界。这样的性格来得奇怪,不肖父也不似母。   我偶尔在厨房帮陆太太摘菜,会听她抱怨说   “都怪他爸,起得什么破名字。当初不如听我的叫凯文,好听又洋气。”   陆太太是个洋气了一辈子的。   她精通扣扣,淘宝和MSN,喜欢穿菲拉格慕时装,喝圣伊内斯咖啡,听博马舍的《费加罗的婚礼》。睡前习惯喝半杯雪利美容,每周还要开两个小时车去学现代流派拉丁。   很洋气的陆太太认为是因为名字寓意不佳,致使陆离骨子里总仿佛带着一种孤寂。有时他不过安静的站在那里,就会带给人一种不敢去接近的感觉。   而我则暗自庆幸自己的名字讨了陆离的好。以至于在之后的日子里他偶尔会在治疗的间隙和我说上两三句,缓解我寄人篱下的心理压力。   我渐渐地适应起在陆家做研究标本的生活。   但一个月后,爸妈上门来找陆大夫详谈,却显得非常失望。那会儿,我躲在客厅的门后面,偷听到我把对着陆大夫长长地叹气   “早知道这样,当时说什么要再生一个。”   我愣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涵义。   而陆太太却已经眉飞色舞   “现在要生来得及。老来子,老来子嘛。要不让老陆给你们配个偏方?”   她打趣说。   “胡闹!”   陆大夫笑叱。   房间里又是一片热闹的声音。   而我心却狠狠一跳,嘴巴干干的,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   我不太敢再看爸妈脸上的神情,慌张扭过来头。背后,陆离正端着一盘点心站着。他听到了。肯定是听到了。走廊里的光线昏暗,我看不清他的脸,却明显能够感觉到他投过来地目光。   淡淡的,冷冷的,但却仿佛有几分担心。   “你饿么?”   他难得友好地把那盘点心往我面前送了送,声音极轻,几乎只有口型。   我却没关顾地觉得恼羞成怒。   恼什么怒什么也说不上来,大概就像是被他发现了我的什么不太好的秘密。   我用双手胡乱推开。   那盘点心被打翻,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知道不好,撒腿就跑了,声音却引起了大人们的注意。   陆太太在里面不耐烦地喊了一句   “小月,又怎么啦?”   我脚步一顿。   背后的走廊里,陆离平缓地回答   “是我。”他似乎在朝我望,又说“点心被我打翻了。”   在这次小小的偷听事件里,我和陆离就成了主从犯。   我们仿佛因此又熟络一点。   早上见面,他会跟我说声“早”。   晚上睡前,他会和我说“去睡觉”。   偶尔在饭桌上我夹太多排骨,还会突然冒出一句   “素菜对身体有好处。”   我郁卒,很怀疑觉得他是讽刺我的体重。   那时候,陆大夫家院子里有一棵很大的桃树。   夏天,蝉声嘶鸣不绝。小月姐和陆太太厌烦得每天抱怨,我却常爱站在下面仰着头发呆。   ——何必聒聒?不过是一个夏天。   自从抑郁,我尤其擅长抒情。   我每天都去抒情抒情,直至有天陆离经过,忽然给我背了段《本草纲目》里蝉蜕的营养价值。末了打量我那喝药喝得如团子般的脸,很严肃地提醒   “蛋白质太高的东西,青春期最好不要多吃。”   我泪奔。以后再没脸在树下感怀岁月之无情。   我在陆家忧郁地生活,不知不觉,到了呆萌范儿的齐刘海也长的时候。因为它颇有往贞子恐怖风方向发展的趋势,下午没什么事儿干,我于是悄悄把厨房里的剪刀拿到房间去修剪。   我把脸贴在房间的小镜子上,反复比量。   陆离此时经过我房门口,像发疯似得冲进来。   那时唯一一次我见他那样激动。   他身上挂着风,一双狭长的眼睛狠狠瞪着我,用手抢我的剪子。我吓傻了,下意识撤回手,结果剪刀戳到他手心上,霎时一片刺眼的殷红。   “你干什么呢?”   他质问我。   声音里没有尖锐或者批判,就和那只汩汩冒出血一样,平稳而镇定。   “我问你干什么!”   “自杀?”   “是不是?”   “和我说话。”   空气里有丝丝很淡的血的气味。   我呆若木鸡。   半晌后,方才哆嗦着用手撩了下自己有点扎眼睛的刘海   “剪,剪头发。”   我说。   “什么?”   他仿佛反应不过来。   “真的,我头发,长了。”   我扁起嘴故意吹了吹发梢,发梢飘动起来,我把他的脸看得更加清楚。   许久,我颤颤巍巍岔开话题问   “那个你,不疼么?”   他白皙干净的指节慢慢放松,指缝打开,露出有点吓人掌心。   血已经止住。   可他将那个伤口故意贴到我脸前面,却是极为肯定的回答。   “疼。非常疼。”   我们离得很近,近到我可以看到他脸上的毛孔和绒毛。   “你知道割腕自杀的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五十么?”   他就在那样的距离底下,讲教科书似得给我列举诸多自残而又死不掉的痛楚。   我听得头皮发麻,不住吞口水。   “我说的都是真的。”   最后,他几乎是贴到我鼻尖上   “记住了?”   我感受到巨大压力,深深点头   “记住了。”   “好。”   得到了承诺,他举着那只被血染红的手和我对视。我们又对视了很久,直到他突然狠狠瞪着我低吼   “发什么呆?还不去拿纱布!”   倒!我屁滚尿流地跑去偷急救箱。   手包扎好,他却坚持不肯离开,要亲眼监督我剪头发的全过程。   我已彻底被其彪悍的气场震慑,丝毫不敢反抗。结果就是边剪刘海,边控制不住的用余光瞄他那只包着纱布的手,最后剪出的刘海,用小月姐的话评论“跟狗啃的有一拼”。   那件事过去不久,家里准备好把我送外地。中医不见疗效,经陆太太的介绍,我爸妈找到一家专门收治“那种病”的医院。   陆太太是个心思玲珑的人。   言辞之中,分外体贴道   “孩子还小。熟人见了总怕不好,还是找远点的。”   爸妈千恩万谢。   大人吃了顿饭,我下一站寄居的地方,就变成了距家千里外的金津市。   我没有去过金津,不过电视里常听到,据闻是花很多,非常温暖的地方。   小月姐悄悄嘱咐我   “去了要小心,那里少数民族多,讲究得多。”   她啧啧两声,又捏我的胳膊,仿佛是看我的耐打程度怎么样。   我于是更加惴惴不安。   面上虽然强做淡定,转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回到房间。结果眼睛就像是水龙头,一边补水一边发水,最后差点把自己呛死。   陆离跟到我房间门口。   我不知道他来了多久,但大概很长,足够看到我把眼泪鼻涕都吞下去的画面。   “你恶不恶心?”   来到我床边,他非常嫌弃的揪着我的袖子,用它擦我的脸。   我打了个嗝,看着他,不知所措。   “嘴张得挺漂亮,不想走难道不会说话?”   对视中,他质问。一副哀我不幸,怒我不争的模样。   “你管我?我有病!”   我自暴自弃似得,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XXX的!中国十几亿的人口,抑郁症怎么就这么待见我!   咬牙切齿。   抬起头来,迎上的却是陆离一片清澈温和的目光   “我帮你治。”   我记得自己当时几乎是“嘎”了一声。   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好半晌挤出一句   “你,你会么?”   这句话戳中了怒点。   陆离伸出手,颇为嫌弃的在我圆滚滚的嘴巴上狠狠拧过一把   “你说什么?”   这算是我们第一次正式的肢体接触。   从此后,小陆大夫在暴力行医的邪路上,愈走愈远。   我疼得龇牙咧嘴,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没啥,没啥。”   得罪大夫的都是找虐的傻X。   陆离哼了哼,用我的睡衣下摆又擦了擦他拧我的那只手。我方才意识到,不知不觉,我眼睛的喷水功能已经关闭了。   莫名其妙,这个人说出话就是很让人想去相信。   陆离是我见过的最执拗的一个人。   他决定的事,即便是陆大夫夫妻俩也没有办法转圜。那天晚上,我听到很刺耳的争吵声。陆大夫大声的呵着   “陆离!”   下面有摔门的声音。   陆太太絮絮喊着什么,期间似乎还嚷了一句   “和你爸一样!多管闲事的命!”   我知道为了我的留下陆离一定经历过一番斗争。   我胆子挺小,没有和他并肩战斗的勇气。   所以为表感激,我决定画一幅画给他。   “你喜欢什么动物?”找了个机会,我装不经意地问   “蜗牛。”答案很让人意外。   不过我很欣喜,因为蜗牛没有毛,其实比狗啥的好画。   我的行动拖拖拉拉。   等到构图弄好,陆离已经通过学校的导师为我联系好心理学的专家。   平常我仍然住在陆大夫家,坚持针灸治疗。   陆离时常要坐两个多小时的车从学校回家,和陆大夫商量方案。   有时他只是在沙发上眯一个小时就会离开。他腿长,蜷缩着,一条腿都耷下来,睡也睡得难受。但醒来,他总是面色如常,仿佛生命值超乎常人,是感觉不到疲惫。   他挤出时间来送我去CBT,陪我散步,看电视,和糟蹋菜园子里的菜。   “动起来,动起来。”   他总说这句。还有   “不要没常识。抑郁症发病率有百分之十一,在精神科里就和感冒差不多!”   我真喜欢听他说话,就跟天塌下来,你搞清楚科学原理那也没啥大不了的。   不过相处下来,我发现男神其实也是有弱点的普通人。   比如,陆离空有模特的身材,居然柔软度超级差。我们跟着陆太太学瑜伽,稍微抻一抻他就一幅要吃人的表情。   他有洁癖,挑食,对肉类烹饪各种挑剔,而且唱歌还跑调。每每非跟着我哼张学友的《一路上有你》,我都会被拐着拐到《千年等一回》。   有次别人送了两张演唱会的票。   他因为不懂欣赏,邀请我去做场外解说。   进去以后我觉得陆离是被坑了。   票在最后,放眼望去,黑压压人山人海的,几乎连个放脚的地方都没。   有人从我们之间挤过去,我差点被推到前排,陆离瞅着我,似乎是经过慎重考虑后,勉强伸出一只手   “别乱跑!”   他的态度实在很傲娇。   可手是热的,温热干燥,令人留恋。   我当时拉起他的时候就想,他也姓陆,要是真是我哥该有多好。不是亲哥,是堂哥表哥啥的也行。可惜,我们毫无血缘,毫无羁绊。   那天,我一直没有放开手。   喝水时,他受气氛感染跟着哼了两句《十年》。   我侧耳听到,不小心,呛了。   雪碧滴在手边,黏黏的,但依然不肯撒开。   陆离嫌弃地用另一只手掏出湿巾替我擦干净,隔壁穿着超短裙的美人打量着我们俩,忽然小声问   “哎,小妹妹,那个是你男朋友么?”   彼时,我正徘徊在青春期。   听了“男朋友”这么敏感字眼,吓得心突突跳。   “不是,不是。”   我一迭声的否认。不知道为什么,脸还是有点热。   美人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随后散场的时候,她把怀里捧着的花束羞涩递给了陆离。   “送给你。”   歪起头,美人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   我真替陈奕迅抱不平。   花是人民币折的,配了好多熊和巧克力,有点庸俗的样子。不过人民币上写满电话号码很有新意。我有点跃跃欲试,但陆离拎起一堆吃剩下的小零食,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就把它留在了小凳上。   美人的锥子脸当时都扭曲了。   转回身,我忍不住问陆离   “你怎么不拿啊?”傻啊!   “我只有两只手。”   他回答,然后把两只都“负重”的手都举起来晃了晃。   我低下头,惭愧万分。   “别乱跑。”   指尖稍微松脱,陆离又把我捏住。   他的手真的是又大又暖。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章多数是回忆。 PS.陈奕迅的歌是真的好听。 ☆、1.4      Chapter 1 精神病院的走廊很长   1.4   在记忆里,我觉得比较郁闷的那一段路,是陆离拉着我走过来的。   所以没有难捱,偶尔想起来,还挺多乐子。   休学四个月多,我已经能正常上课。心情逐渐开朗,最主要身体不会一碰到上学的日子就会莫名其妙的低烧。   到了从陆家搬出去的时候。   小月姐比我多愁善感,哭得眼睛跟桃儿似得。我和大家告别致谢,给陆大夫夫妇俩深深鞠了个躬   “谢谢。”   这两个字简单,却真心实意。   爸妈说得对,萍水相逢,他们对我有恩。   至于陆离,我拖拖拉拉,最终在临走前把那只长得乌龟的蜗牛画完了。   “野兽派?不错。”   陆离勾了勾唇,评价道。   我被打击得咬牙切齿。   之后他去学校门口找我,我好几次都当没看见。   “你根本不懂艺术!”   我后来吃着他买的肉串抱怨。   他很淡定地承认了。   然而中考后,很不懂艺术的陆离拿着我的画和我爸妈触及灵魂地谈了一次。不久,我开始混迹在画班。我复读一年,成了艺术生,以很危险的成绩考进了圣斯汶美术学院,等等,等等。   人生就是如此起伏。   用我妈的话讲是   “你压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门掉坑里,也不知道哪个坑里能捡到黄金。”   我们家和陆大夫家始终保持联系。   每年春节,爸妈都带我去拜年。   他们对陆离敬畏有加,为了和陆大夫区分,都会叫一声“小陆大夫”。只是这声“小陆大夫”总要换回陆大夫的唉声叹气   “大夫!咳!”   我们初时面面相觑。   后来还是听陆太太提起:在帮助我治疗的过程中,陆离开始对心理学产生了极大兴趣。致使他毅然而然放弃了现有学科,转去了心理学方向。   医院眼见着后继无人。陆大夫很不开心。   但陆离是四月一号生的白羊座,任何人都拗不过他。   陆大夫以切断财政支持相要挟。但转年五月,陆离成功申请到CSC留学基金委的SU大学专项奖学金,就读发展与心理学研究博士。   陆离去了美国。   我忽然空出了无数的时间。   我开始不停的画画,画画,有时候在画室里一泡就是一天。   老师夸我“天生就是疯魔的苗子”,说不定将来能个什么家。   我听了心里很瘆   正好假期来了,不少同学都和爸妈去旅游。我回家吃饭的时候小心翼翼提议能不能也来个美国自由行啥的。   结果是,该提议遭到我爸雷霆般的镇压。   “旅什么游!有那个钱干点什么不行!”   老陆同志凶起来总像个暴君。   我对他很不满意,可瞄到他额角又冒出的白发,旋即又有些伤感。   我家并不贫穷。   相反,父母开店做小生意,收入尚佳,生活原本闲淡舒适。   但自从我生病,老陆夫妻俩总像是头顶起一片乌云。我那时不懂他们为什么这样焦虑。我觉得自己就像得过流感然后康复回来,是多么正常的一个人。   但也许因为医生嘱咐过抑郁症又复发和加重的可能。   所以他们不遗余力的盯住我,不遗余力的存钱,唯恐我毕业后直接进精神病院上班。   我们家没有言论自由,民主选举的政策。   一票否决后,我终归没有去旅行。   画班的张悦从美国回来,给我炫了一通她买的手机,把我眼气够呛。   我不想和爸妈提,打长途电话跟陆离吐槽一通。   “将来姐有钱了,姐就开个手机店,买IPHONE送SIM卡。然后把他们号码都记下来,天天半夜给他们大骚扰电话!”   “你是谁姐?”   陆离在电话里严肃批评我的攀比心理。   可转过头去,他就托人在美国给我带回一台MAC BOOK。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懂不懂?”   他假模假式地教育我   “明天带学校去作图。顺便问问你那同学有没?没有借给她用两天!”   我大笑。   当时又想,陆离对我可真挺好,不但像我哥,有时候也挺像我爸。   有个陆离这样的爸得多幸福!   一时忘形,我把这个想法透露出来。   “我有那么老?”陆专家立刻冷笑,声音如冰一般对我说“谢谢你厚爱了。可惜我们没什么血缘关系!”   他最恨我说老,这是个禁忌。   放下电话,两个星期没搭理我。搞得我急出扁桃体发炎,烧得头昏脑涨。   顺势翘课,我在宿舍里头昏脑涨中给陆离打国际长途。   “小,小哥,我不是说你老,你别生气。”   我轻轻地,挺不好意思地讨好道。   可惜声音跟破锣似得,一点挤不出那令人怜惜的娇嗔。   陆离那里是半夜,电话中静静的,只有他在均匀地呼吸   很久后,他严肃地问   “你怎么又生病了?”   我立刻涌起获得了原谅的激动,伴随着咳嗽声,眼泪鼻涕横流着一迭声解释   “急的。我没说你老,我,我,我就是觉着你好。我,我,我那是表达喜欢的意思,你这人,也太小心眼儿了。我给你打了,打了十二三,十五六次电话……”   我有点紧张,一紧张就小结巴,一结巴就絮絮叨叨。   解释的效果十分不好。   啪嗒一声,我听到话筒摔在地上的声音。   我吓得戛然止住。   跟着又有稀里哗啦的响动。   “怎,么了?”   我哑声问,还以为陆离要暴怒。   结果他很平静地回答   “没事,床脚塌了。”   我得承认,这几年搞艺术搞得我有点猥琐了。   在脑补“是什么会让床平白无故塌掉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眼前最先出现的就是衣衫不整的肉感艳女。想一想,美国那么奔放的国度,陆离这么直的青年,实在合情合理合健康。   我顿时有点尴尬   “那,我先挂了啊。”   “和我没话说?”   “不是。”   这人,真够难缠。   “之前你给我打电话了?”   “嗯。N多次。”   “我在实验室,手机没带。”   “哦。”   没忍住,还是八卦八卦   “那个,你总在实验室,还怎么交女朋友啊。”   “我没有女朋友。”   又是这句。   我开始脑补艳女的来历,结果咳嗽两声,听他又说   “你”   “什么?”   咳得太厉害,没听清。   “你吃点药。”   “嗯”   …………   用我妈的话讲,我这人万事慢半拍。   上大学,别人都分手两三个来回。我的日子却平凡如常,别说艳遇,一丝旖旎也少见。   偶尔感冒,也有长相猥琐的男生帮我买药。   我特别不好意思,问   “谢谢同学,你要多少钱?”   男生脸一青,转身就不搭理我了。   我知道自己的事:与人相处,是我的弱势。   工业设计系的顾师兄很喜欢讲笑话。   有次我们一起吃小火锅,他送我们寝回宿舍。   我和他走在最后,他忽然说   “陆安歌,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一天晚上,小明自己在家看电视,有只蜗牛过来敲门:“给我点吃的吧”。小明毫不犹豫踹走。十年后,晚上小明又是一个人在家。敲门声响了,小明打开,还是那个蜗牛。蜗牛见到他就开骂他气愤地说:‘麻皮!你丫刚才为毛踢我!”   我当时没笑出来。   等到回寝室,洗了脸,上了厕所,钻回到被窝里吧唧吧唧,忽然觉得挺可乐的。   半夜三更,嘿嘿嘿笑了半天。   橘子在下铺被吵醒,气得敲床   “陆安歌,你吃嘻嘻屁啦!”   我只能闭嘴。大被蒙头,把笑话编成信息发给陆离。   “你不喜欢蜗牛么?我给你讲个笑话啊,从前有个蜗牛被踢了。”   “……”   顾师兄之后常来我们寝讲笑话。我天生的炮灰命,忙着给老师做苦力,每每错过。   再后来,他选上了学生会副主席,分身乏术。   橘子有天去社团回来,偷偷塞给我一个费列罗,小声说   “哎,顾师兄有女朋友啦!”   我盯着扣扣,随口“嗯”。   “听说是国画系系花,长得比人妖还妩媚!”   这是夸人么?   手敲着键盘,我继续“嗯”。   橘子垂头丧气,   “真不懂抓紧机会!”   “嗯”   “你听到我说话没?”   “嗯”   “陆安歌,你个傻狍子!”   “嗯。嗯?”   我转过头   “什么叫傻狍子?”   橘子气得把费列罗包装纸团了个团儿摔我脸上   “就是二逼!”   好神奇!   我转身,百度,然后在扣扣上给发一张图片   “陆离!陆离!你知道这是什么?这是傻狍子!就是二逼的意思!”   半晌,陆离发来带感叹号的咆哮   “好的不学!”   我脑补他此刻的脸色,笑得非常开心。   橘子打水回来,见到我的模样颇为感慨的摇了摇头   “看来我是瞎操心!”   我说   “什么?”   “傻狍子压根不知道啥是寂寞!”   怪了,我还真不寂寞!   上课、睡觉、画画、打网游外加和陆离聊天。我过着傻狍子一样单调的生活,居然从不感觉寂寞。   关于这个问题,我思考了很久。   最后我想到答案。   我不寂寞,因为我已经有陆离。   我把吃饭、睡觉和宅之外的时间都用在想他在干什么上。我和他分享我的喜怒哀乐。我脑子里天马行空,简直忙得没空寂寞。   不过陆离,话说他真的走了很久。   灵光一闪后,忧伤劲儿又上来了。大半夜的,我披着大被,给陆离发MSN。   “你那边12点10分了吧?”   啧啧,态度真不友好   “嗯。”   “这么晚不睡?失眠?”   “嗯。”   “有事?”   “有点。”   “怎么了?”   他语气忽然柔软起来。   我一时手滑,打了几个字   “挺想你的。”   电脑屏幕的光照在我脸上,热乎乎的。   我和陆离,熟得太厉害。我可以坦然的和他讨论我的月经和肠胃反应,却在发出这条信息的时候感觉到羞涩。   那年圣诞,陆离回国。从美国先飞到圣市,之前没告诉我。   我正在食堂吃饭。   糖醋排骨,鱼香茄子,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都是我最爱。吃到一半,橘子用百米冲刺的速跑到我跟前,拉上我就狂奔,像是一条欢脱了的拉布拉多。   “干嘛?被抢啦?”   “被偷了?”   “难道是被非礼?”   我大喊   “快,快报警!”   “Shut up!!”   她停下来,双手捧胸,做出一个特花痴的姿势   “刚刚有个男神来找你!帅的啊,OH MY GOD!我的心要碎掉了!”   橘子各种陶醉。   随后转过头,呲牙咧嘴地威胁我   “你!你快去,介绍他和我认识,不然我保证你下辈子没命吃糖醋排骨听到没?”   我云山雾罩,被她推着前进,等到了我们宿舍楼前,那里已经聚了不少的人。   几个装潢系的师妹像小麻雀似得叽叽喳喳说着话,笑声不绝,不时还有经过来经过去。地上刚下过的小雪被人踩踏出无数脚印。   嘈杂中,陆离孑然而立。   他穿着黑色羽绒衣,牛仔裤,运动鞋,颈间围着临走前我在长安街特地帮他挑的,印有“I LOVE CHINA”字样的蓝色围巾。   他好像一点没有改变。   我猛然站住,手捂住嘴巴。   那个刹那,在场所有人仿佛都被图层屏蔽了。   而我心里酸酸甜甜的,一时之间,忧郁地想到了张爱玲的经典名句   “外面风雨琳琅,满山遍野都是今天”。” 作者有话要说:  重新排版的感觉太折磨人了。 尤其是一下子发好几章。 不过存稿发放真是爽,我许个愿吧,我以后再不裸奔了。 ☆、1.5   Chapter 1 精神病院的走廊很长   1.5   “陆安歌!”   陆离走出人群,叫我的名字,连名带姓的   “又发什么呆?”   来到跟前,他伸出手在我的头上敲了敲。调侃时,精致脸孔不见任何表情。唯有眼睛是笑着的,别的人看不出。但我能。我也笑了。可据橘子后来描述,说我当时笑得很谄媚,口水差点没淌下来。   “这位哥哥,怎么称呼?”   橘子这货,口水估计比我还多。   陆离看了看她环绕在我的手,简短回答   “我姓陆。”   “陆?”橘子做了个夸张的手势“你是陆安歌的哥哥啊!”   围观的美眉们一副皆大欢喜状。   不知道为什么,我与陆离都没解释。   橘子襒回脸,却是侧着头对着我啧啧好几声   “看人家这基因,你是不垃圾箱里捡的?”   我“……”   “陆安歌的哥哥?”   我们系的张悦在旁观察半天,也蹦蹦跳跳跑过来。   “陆安歌的哥哥,也就是我们的哥哥啦。哥哥,你也在圣市么?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她仰着头,声音甜腻又天真。   陆离淡淡回答   “我不在圣市。”   一开口,橘子又捧着胸口,扯着我直说“听到这个声音会昏死”。   我“……”   人拥着不少,张悦颇有点显摆自己见识广博的意思。   眼波荡漾,用手指了指陆离问   “哥哥,你背包上还有行李贴呢,是不是刚从国外回来?”   陆离默认。   橘子一下子跳起来   “哥哥你留学啊。哪个国家?法国?德意志?意大利?能帮我推荐么?”   这姑娘最近考GRE考到疯癫。    “美国。”   “美国啊?”张悦眼睛亮晶晶的“我经常和我爸爸去美国旅行的,哥哥你在哪所大学?学什么的?”   我觉得张悦如果是条狗,这会儿肯定一定在吐舌头甩尾巴,或者用德克萨斯地强调汪汪两声。   可令人失望的是,陆离收敛嘴角,居然不暴走。   “心理学。”   他似乎是随意挑了问题回答,   张悦“哇”了一声   “是读心术么?”   “那是行为心理学。”   “好酷!陆哥哥那你听过Kim Noble没有?”   “有印象。是个画家?她有严重的人格分裂。”   “对对,她能分裂出12种人格,每个人格时候的创作风格都不同。羡慕死我啦!”   我嘴角抽了抽,听橘子在耳边嘀咕   “这个白痴。不,是花痴。”   “嗯嗯。”   “你哥太有涵养了,要是我就一脚把她踹飞,最好飞到那边的不可回收垃圾桶!”   “嗯嗯嗯。”   可陆离到底没有伸出那只脚。   他只是应群众强烈要求,很神棍地猜出对面走过来的顾师兄就是张悦暗恋的对象。   “我哪有,我们就是普通关系。”   张悦别别扭扭地说。   大伙儿嘘声不断。   趁乱,陆离拉着我逃出包围圈。   临走不忘将手里拎着的蓝色手提袋交给橘子。   “带了点零食,你们大家分着吃。”   橘子颤巍巍接过去,样子就像是恨不得立刻跪下来膜拜他的裤腿。   “谢谢哥哥,哥哥你真太好啦!”   陆离声音清爽   “陆安歌要买的。”   发誓,我根本没说过!   出了校门,我收到短信通知我被寝室评选为“最可爱家长”的先进个人。可我真心疼那么一堆巧克力,估计等我回去,连纸都剩不下。   “真是,我什么时候说让你买巧克力了?!”   我一边走一边嘟囔。   陆离伸手扑乱了我的短发   “你不懂什么叫社交?”   “你和她们社交什么!看上谁啦?”   耳朵猛的一疼,是陆离拧的   “我不用和她们社交,你也不用?”   郁卒啊郁卒。   即便陆离默许我下午翘课,并且带我去圣市最高大上的自助狠狠搓一顿,我依然闷闷不乐。   酒足饭饱后,我窝在陆离的酒店睡了一觉。     他洗完澡出来,冷着脸的扔给我个背包。揉揉眼睛,打开看里面是各种各样的零食、饼干和巧克力。   我立刻有嗨皮了。   “这是给我的?哦哦哦!我可以一个人吃吧?”   陆离边擦着头发边嫌弃我   “你这点出息!”   我没反驳,嘴占住了。   他在床脚坐下来,身上散发着沐浴液淡淡的杏仁香味。浴袍松滑,靡靡的灯光下露出紧实的胸膛。我不敢抬头,一个劲儿吃。   “在学校怎么样?”   他看着我,闲聊起来。   “还行”   “画院的老师都像艺术家。”   “干活儿的时候是艺术家,分钱的时候是周扒皮。   “同学呢?女生真多,有没有人排挤你?”   “没。”   “钱呢?够不够用?”   他用浴巾擦掉我嘴角的饼干渣。   我抬起头,两手朝天,笑得非常谄媚   “够是够,不过多多益善!”   手心被拍了   “你倒是坦白”   我响亮回答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陆离的眉梢动了动   “态度很好。那你坦白一下,是不是在谈恋爱?”   “没呀。”   “我怎么听说……”   “什么?”   “没。没有披头发的男同学追你么?”   “谁那么想不开!”我抹嘴,抹了一手的黑“再说,美院早不流行披头发了。现在男生都梳辫子了好伐。”   “……”   “我说的是真的!要不要发誓?”   我信誓坦坦的举起胳膊,被他拍下来之后,忍不住嚼了一口GODIVA吐槽   “哎,你现在真是人老话多!”   语闭,我被闷在枕头里。   踢腿摆手,像被扔在岸上的鱼,扑腾了半天。   许久,我放弃挣扎。   陆离赶紧把被子掀开,结果……被我很恶心的吐了一口被舔过的GODIVA。   当时他那个脸色啊,就别提多精彩了。   “陆安歌!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他的声音略带喑哑,贴着我的脸。   我们离得很近很近,靡靡的灯光下,我能够清楚的看到他轻微滚动的喉结和脸上细腻的毛孔。   就像那年夏天,他贴着我的说“自杀是很疼很疼”。但我的心不像那时,跳得很快,像是有人在那里敲一面闷鼓。咚咚!咚咚!那个声音经由热血,响在耳蜗深处。   我不敢眨眼的等待着,甚至下意识地抬起了下巴。   时间地点这样好,如果陆离有心,他应该轻轻的低下头,亲吻我,然后XXXXXXX。   可他没有。他只是清冷地注视着,温热修长的手掌覆上我的脸颊,轻微摩挲,然后……   狠狠掐了一把。   “下回再犯要你好看!”   他威胁道,随即缓缓地松开束缚着我的两只手。   ……   我直到回到学校都是心不在焉的。   夜半,整个寝室都很安静。脱下外衣,凉风冲刷着我的毛孔,让我清醒过来。我麻利的钻进被子里,紧紧包裹住自己的身体。   可,咚咚!咚咚!我又听到那个声音。   “哎!”   橘子在下面敲我的床板,我探下头去,她将一块三角巧克力塞给我。   “我给你留的,就剩这一个了。张悦那小贱人舔着脸非说有她的份儿,拿了好几个,回她们寝嘚瑟去了。”   “哦。”   橘子或者憋了很久,见到我絮絮骂不休。   我却无心附和,摩挲着那板巧克力,脑子里浮想联翩。   “你听我说没?”   橘子不高兴,我缓过神,连忙应了一声   “嗯?嗯嗯。”   “嗯什么!老实交代,那个陆哥哥压根不是你哥吧?”   我一惊,把巧克力捏扁了   “你怎么知道?”   黑暗中,幽幽传来某女阴森的笑声   “女人的直觉!”   “怪不得不谈恋爱,原来下手挺早啊!难怪!我要是你,我也看不上咱们院这群货色!谁吃惯了满汉全席还觉着方便面好吃!”   “……”   “而且还是堆被捏碎了的方便面!”   “……”   我久久没有说话。   那个冬天,我在橘子的启发有了个惊人发现   ——我竟然喜欢陆离。   我喜欢陆离。   我一直喜欢陆离。   这种感情滋生已久,随时光在我身体里扎根,成为我的一部分。   “喜欢就表白啊!这年头好男人和车位一样,你光是盯着没用,稍一迟疑,别人就把车倒里面了!到时候你还挺委屈,想上去说一声‘哎,这明明是我先看上的’。人家谁踩你,顶多给你个白眼,说声‘姐姐,谁让你倒车技术不牛X呢!”   橘子提着耳朵教育我。   我不太善和人相处,大学四年,她是唯一能称之为朋友的人。   毕业后,我们天各一方。   她回到老家沈市,我在圣市徘徊。   临行前,橘子的第三任男朋友,很会讲笑话的顾师兄和她分手。   聚会时,她喝到烂醉如泥。   “明知道爱情并不牢靠   但是我还是拼命往里跳   明知道再走可能是监牢   但是我还是相信只是煎熬”   她在卡拉OK里抱着麦克风反反复复唱《错的人》。   我拉不住她,包厢里鸡飞狗跳,我被拖着也摔在沙发上。爆米花撒了我们身,她抱着我哭,哭得我衬衣前襟都湿透了。   然后她用别人都听不到的声音告诉我   “他们都说他和张悦,是傍富二代。其实我知道他根本不是。他妈有肾病,需要一大笔钱。他还有个亲弟弟要上学。老家就剩个五十米的房子,他不愿意连累我。”   “他情愿我恨他,瞧不起他,也不愿意让我看到他被生活压倒,对现实屈服的样子。”   她晃着我问   “你懂么?你懂不懂?”   我低下头,看到她廉价的妆哭掉了,满脸墨痕,像个京剧的大花脸。   和林越订婚的时候,橘子特别从沈市坐飞机来看望我。   我们像大学时候一样去逛街,买手机链,去星巴克喝咖啡。橘子的头发留长了,丹凤眼上涂了紫色眼影,显得分外妩媚。   她仍旧是双手捧着那本卡布基诺,埋下头舔上面的泡沫,舔得鼻尖上都是。只是无名指上已经多了枚耀眼的钻戒,Tiffany Novo。   “不是不要我么?老娘现在嫁入豪门,偏把钱往他脸上砸!你们那小破工作室,我投了五十万!不过你先别说啊,我通过班长投的,等公司赚到钱,看看他见到我是个什么表情!”   我歪着头,听她絮絮叨叨。   我爱听她说话,像听评书,贴荡起伏的,里面每个人物的爱憎都要格外分明。她说够了,转过头对我逼供。   “说说你吧!你怎么这么快就把自己嫁掉了!”   我一笑   “没你快。”   她眼神划过瞬间的黯淡   “我哪一样!我那是自暴自弃!”   转而又嘻嘻笑起来   “怎么,你也自暴自弃?”   “为谁?陆哥哥啊?”   “你总不说,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不是让你那年回家就表白么?难道没成功?”   “我教你扑倒那招没有用么?”   “不可能,不可能。”   我在她八婆般的声音搅动着面前热巧克力,热气扑在我脸上,香喷喷的,似曾相识。   我摇摇头,眼前一闪而逝的,只有那年寒假,陆家温暖的客厅。   陆大夫亲切的对我招手   “小囡会下棋么?陪伯伯来下一盘。”   我抱着本画册,无措地站着   “不会。”   “不会没关系,我来教你。”   “很简单。每个子儿都有自己的位置和走法。你看,就这样,只要别走错就好了。”   精神病院的走廊很长/终 作者有话要说:  安歌是个2D美工/原画,有同做游戏的来交流一下。 另外我也有个发现,我混迹星巴克多年,竟然从来没有在里面喝过热巧克力。 ☆、2.1      Chapter 2 一条朝圣的路   2.1   我醒来。   其实我早就醒过来了。   但怎么说呢,病房里真是那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是以情愿“昏”着。   “这是CT结果和各项记录。”   “递质功率?”   “GABA,Glu正常。”   “血管舒缩偏低”   “运动偏低。”   “高级功能正常。”   ……   “有自杀倾向?”   “家属主述,她在家里多次企图跳楼自杀。”   “本人沟通过么?”   “她?她否认。可家属很确定。”   “双相障碍?”   “这个,入院初期她的反应很激烈。家属说她这是复发,以前症状也很重。”   ……   “陆老师,您看,这真是不打不相识。”   “我读过你关于孤独症病因分子机制与遗传生物学方面的不少论文,真是久闻大名。”   “陆老我也是见过的。”   “听说您回国去了圣大的儿童发展中心?怎么倒不继承陆老的衣钵?”   “今天的事怪我们处理的不好。”   “哎,我们院方很多时候也是要遵从家属的主张。”   “好好,你们聊,我会让尽快办手续。”   ……   真乱,脚步出入,但我最终还是睁开眼。   因为我的挂名丈夫正要和我的挂名大夫掐架。   理由很正当   “你到底是谁,有什么权利在这干涉别人的私事!”   林越这人总是冲动,就像一台蓄势待发的摩托车,灵魂里是填满了愤世嫉俗的轰鸣。你让他停下来,他就叫嚣,你放开他,他就横冲直撞。   “你不需要知道。”   “你什么意思!我告诉你,你这样我有权告你!”   “随便你。”   “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不必和你说的关系。”   “你等着,信不信我曝光你!”   这有点过分了!   我睫毛动了动。说实话,我不怕他挨打,如果可以,我不介意亲自海扁他。   当然,我也不怕陆离吃亏。他大学就跆拳道黑带,参加过全国高校比赛,但很久没练习,我是怕他把林越打残。   “呃……”   我从口中逸出了电视剧里常见的虚弱的声音。   果然,我一醒,他们就不得不停下来。   乱哄哄的房间有霎时安静。我感觉到窗口吹来的风,很凉爽。病床两边的人都抻长脖子,表情各异,像是在进行遗体告别。   “爸。”   我清清喉咙,遵从尊老爱幼的原则先叫了声。   可刚发出半个音节,话语就被老陆同志那功力十足的狮子吼给淹没了   “别叫我!我迟早被你气死!要死要活,你就没想想,我和你妈怎么办!”   是不是误会了?冤枉啊……   我泪眼汪汪,于是又转过头   “妈!”   亲妈则搂起我大哭不止。   那是孟姜女哭长城般的凄楚。哭声穿透耳膜,像是千军万马开入我脑袋。   好险,我又要晕。   我拍着我妈的后背,惶惶然张了下嘴巴。   结果林越已经冲过来,   “安歌,你放心,离婚的事不着急。”   他拧着眉头,挣扎中带了几许柔情的说道。   这货又来了,你这么自恋,你妈知道么?   “安歌,一切等你恢复好再说!你千万不要想不开!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   我妈几乎要感动。我却可惜。   可惜,这货要是能溺死在自己这腔柔情里该多好!   “林越,这是你话是你自己说的,你可别后悔!”   袁美眉的反应比我大。人家甩上门,扬长而去。   我看到我爸那稍才动摇的神情立刻阴沉下来。他伸手摸出了口袋里的一只烟,摸到以后或许是意识到四周环境,又重重的把它塞回烟盒里。   “陆安歌!”   他仰起头叫了我的名字,叫得我想爬起来立正   “你给我快点签字离婚!”   “老陆!”   妈立刻尖锐地喊道。   我爸面对她,脊背挺得特别直   “结婚讲个你情我愿!人家心里不乐意,咱们也不上赶着巴着谁!”   “可……”   “就这么定了!做人这点骨气没有?!”   “那她这样以后可怎么办!”   我感觉到我妈在我肩头的捶打。   “我们是造了什么孽!”   打得挺疼,可我不生气,听着她啜泣声,我只是觉得哀伤。   我对不起他们。   他们是这样谨小慎微的人。我却如同捆在他们身上的定时炸弹,经年累月,折磨着他们脆弱又敏感的神经。   都说儿女是债,我这笔债,真是欠大发了。   我觉得对不起,可又茫然无措。习惯性的,仰起脸四下转了转。   陆离在这时开了口   “陆叔!”   他站在那里这片杂乱中,面容上却永远那么平静,像是一汪湖水,在这样闷热的天气里,只有清爽,并无涟漪。   “我们出去谈。”   他木然地环视我爸妈和林越,最后这样说道。   接着病房的门打开,所有人都不见了。   我的世界又空荡起来,只剩下四面白色的墙。我用手摸了摸床头的实验记录本,把它放在胸口偏左的地方。   陆离出国那年,我去帮他收拾东西。   在书柜下面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一打实验记录本,里面密密麻麻摘抄了好多关于劳伦斯、雪莱和纪伯伦的文学评论。字如人。力透纸背,苍劲有力,看到就能联想起写字的人低垂着头,笔尖认真在纸上一笔一划地移动。   “真不出来你还是文学男青年。”   我故意大惊小怪。   陆离回过头,目光淡淡扫过,只是回答   “以前帮人记的,早就没有用了。”   语气很镇静。   但手还是迅速地伸过来,将那打笔记本码得整整齐齐,精心放在落不到灰的角落。我那时还意识不到是吃醋,只是很自然的,就捡了本被他丢下的空白的拿走了。   我这人吧,比较时尚。   从电脑普及,家里连个写字笔基本都没有。这个本子拿走后,我也就是在书柜里塞着。   后来,家里在毕业前大张旗鼓地给我安排相亲。陆离或者受我爸所托,吃饭的时候和我提起。他一副淡淡的有些支持的样子   “你也不用排斥,相亲也不错,很符合现代节奏。”   “那你不去。”我顶他。   他望着我,目光有些迷离,然后冷冷地说了声   “暂时不去,不过可能以后也会去。”   我听得很心塞。   故意喝了好多酒,但喝多也没胆乱性。   最后还是气呼呼回到寝室。   仰面躺在哪儿的时候我就想,这种心塞恐怕是要长长久久跟着我了。   陆太太说,陆离是个死心眼儿。   他认准了谁,那这辈子就是谁了。   或者有天等那位何小姐孩子能去打酱油了,他寂寞起来,也会去相个身份背景合适的淑女。   那时候,我也不知道在哪儿呢。   他根本不会懂。他不会知道。那些关于我喜欢他的心情,就像这个空白的本子,什么也没有留下,就被时光淹没了。   我就这么抱着破罐子破摔和白吃饭谁不吃的心情,开始混迹相亲圈。   没想到才见了两个人,就碰到林越。   记得在咖啡厅见面时,他和我说的第一句是   “我结婚以后不想要孩子。”   不对,原话其实是:我有房,但结婚后我不想孩子。   他这副合作伙伴的嘴脸深深打动了我。   我觉得这可能就是老天爷安排给我的人了。   本分,诚恳,虽然不爱我,但很幸运的是,我也不用他爱。我们就这么手拉着手,唱着《时间都去哪儿了》过日子。和谐平等,多么难得。   林越对领证这事特别急躁。   我见过他父母那样子,也很理解。   所以顺理成章的,就这么订婚了。   订婚当晚,陆离给我打来电话。   电话里,关于婚礼,住房,保险以及婚礼费用具体划分等重点问题他什么也没打听。   他只是问我   “你喜欢他么?”   我毫无压力地回答   “喜欢啊。”   陆离静默片刻,然后似是极为欣慰地说了句   “那就行。”   我觉得陆离待我,像是真的亲人。   他发自内心地望我健康、幸福和快乐。仅此而已,别无所求。我原来也是很努力地想幸福给他看,只是没想到,老天为我的人生安排了如此狗血的剧情。   ………   我不知道陆离用什么办法说服了我爸,说服了我妈,并且气跑了脸皮比城墙拐弯还厚的林越。但当病房的那扇门打开的时候,我的世界霎时间光芒万丈,出现了颠覆性了转折。   爸妈作为直系亲属,签字帮我办了出院手续。胖胖的副院长全程陪同着我们。但他口轮匝肌抽痛不止,仿佛随时都能淌出一行口水来。   前呼后拥,手续办的相当顺利。   我光荣出院,途径公共活动室,还专门要求进去和小伙伴们摇了摇手。   “我再也不回来了。”   我喃喃地对空气说。   有个披着一头又长又乱的女人依依不舍的追到门口,又被护士押回去,哭得很伤心。   我走到外面,侧过头,悄悄告诉陆离   “她在这儿是名人。”   “来六年了,特别能说,见到人就说。他们说她刚来的时候自杀一次,现在好了很多,可家属因为这事儿和医院打官司,所以不肯接她回去。她有个八岁的孩子,现在没人管。我刚来的时候有时晚上能听到她喊那个孩子的名字。”   那个声音,像是人在地狱深处的尖叫声。   “你不会是她。”   陆离默默走了两步,忽然说。   我耸了下肩膀,不知为什么笑了一下道   “是,起码我没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特此感谢WXQ女士提供的专业信息。 不过WXQ女士你怎么都不看文啊,愁死我。 ☆、2.2   Chapter 2 一条朝圣的路   2.2   我们终于走出那条很长的,没有尽头似得走廊。   大门外,已是阳光明媚。   一辆白色GMC保姆车从车位开出来。   车和司机我都不认识。我想大概是陆离租的。   走上前,司机脚步匆忙地上来帮我拉开车门。陆离扶我端坐中间的真皮座椅上,我云山雾罩,就像是坐到南瓜马车上的灰姑娘。   “我们去哪儿?”   车子在高速路飞驰,城郊的风景被远远甩在身后。   但我很快发现方向有点陌生。问出来,车子里一片死寂,没有人肯回答。爸妈在后面,头像是被胶水固定,牢牢贴在车窗上。   “到了再说。”   陆离淡淡垂下睫毛道。   这一句,我们就开了四个小时,直接开到了圣市。   这里是圣市的一个宁静小区。   闹中取静,景色秀丽,空气一般般。   打开车门,这是我对这个地方的最初感受。   “下来吧。”   陆离对我说。   我愣了下,扭头望向坐在后座上的父母。   “安歌,我们先去。”   陆离走过来,拉住我的手,拉的不松不紧,但不容逃脱。   “妈?”   我坚持又唤了声。   “走了。”   陆离已替他们回答。   路障打开,已经有车子排在我们后面鸣笛。我仿佛是看了很久,但他们坚持不说话,不看我。直至司机跑下来,飞快的将车门拉好。   “丫头!你好好的!”   在引擎启动的声音里,我依稀听到我妈零零碎碎嘱咐。   仰起头,这里天好像低了些。天边有片云彩似乎低得飘落下来,堵在人胸口,有点发闷。   “我们走吧。”   陆离牵起我,一步步迈入种着花草的园区。两旁的矮树修剪得非常整齐,像是一个个绿色的球。我们穿行在中间,走得很慢,仿佛是在踏上一条什么征途。   来到公寓前台,有值班的物业人员笑眯眯打招呼   “陆先生,您回来了?”   陆离掏出我们的身份证登记。一切就如早有安排,非常顺利。   “这是你妹妹吧,眼睛真大!”   穿着黑色制服的姑娘比了下照片。   陆离也似是而非的点头。读书的时候,我们出门,如果有人问“你们是不是兄妹”,他就这副样子。我一直不知道他是喜欢这样的说法,又或者是厌烦。   “办好了,钥匙您收好。”   1725室,她又给了我们一把钥匙。   陆离接过来,放进我裤子的口袋,顺手给我拽了拽发皱的袖头,把我蜷着的手拿出来,又摸了摸温度。   我其实并不冷。他的长臂绕着我,带着那股很熟悉的草木香,还是让人觉得眷恋。   物业姑娘托着腮在旁边叹气   “你哥这么帅,对你还这么好,嫉妒死人啦!”   我木然的歪了歪头,没有解释。   我们步入走廊,搭乘电梯,来到房间。沿途一片死寂,连插钥匙的声音都显得刺耳。我走进去,眼中映入明亮的客厅。客厅是简欧式的装修,家具都是象牙白和浅黄搭配。外露台很大,用深绿色的栏杆围住,上面还晾着陆离洗好的衣服和浴巾。   陆离淡淡地为我介绍   “这里四个房间。左手边两个卧室,大点的是主卧,你住。”   他显得很忙碌,把背包放好,又提着半人高的拉杆箱走进去。   但我始终站在门口。   房门关闭上,我问   “我爸妈呢?”   他头也不回   “这里环境还好。我注册了一个诊所在十五楼,偶尔才去。出园区走十五分钟有沃尔玛。附近餐厅很多,再远点还有购物中心。”   我只好追过去   “我问你!我爸妈呢!”   “我和中心请假了,最近陪你一段时间。”   “我要回家。”   “衣柜里有衣服,外衣在上面,抽屉里是内衣。你自己试着穿,不合适再买。”   “我不住这儿!”   我的声音大起来,语调尖锐如刀。   他转身向厨房走   “洗个澡,我做饭,你吃什么?”   他把餐台上矿泉水倒入水壶里,按动按钮,噪音在房间里乱撞,让人抓狂。   我冲了过去,狠狠揪住他身上的毛衣。使了吃奶的力气,他却岿然不动,毛衣被抻拉得像皮筋般变了形。我怒不可遏,无处发泄,恨不得扑过去咬他一口   “陆离!你能听不懂人话不?”   我咆哮。   他转过了头,眸中有一丝温和的光芒   “很好,以后就这么叫我!”   “叫屁!我问你,我爸妈呢!你什么意思!”   我暴力了。   这是我穷凶极恶,不为人知的一面。   我喊,我叫,我伸出脚恶狠狠踹他的腿。陆离并没有躲闪,但我自己在亢奋中手滑了,身体失衡,被反弹力推倒在地上。头发挡住了我的眼睛,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整个儿一抢不到骨头的丧家犬。   “你混蛋!”   陆离走过来,双手托起我,把我抱到沙发上。   我已经平复了大半。盯住他,声势减弱,但语气更加坚决   “他大爷的!告诉我怎么回事!”   他仍然没回答。直至水壶按钮跳了下。   转过身,他兑好了一杯温水,送到我的掌中。   “你想知道什么?”   他问道,双膝着地,跪倒,像是膜拜一尊神像般凝望我的脸。   “什么都想知道”我回答“我爸妈呢?”   “回石城了。”   “那我呢?我怎么办?”   “你和我住在这儿。”   “住多久?”   “一直。”   我笑得狰狞了   “怎么听着好像是我被卖了!多少钱一斤?有没有猪肉贵?”   他瞳孔收缩,很不高兴。   我们对视,僵持,最终他伸出手,在我头顶拍了拍,像拍一只咬坏了遥控器的小动物。   “有件事你还不知道。”   他徐徐道,我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在放大   “说!”   “半个月前,陆叔他们领养了一个孩子。”   不留神,那半杯水撒在牛仔裤上。   我听到玻璃碎裂的声响,温热的感觉沿着我的腿阴湿,陆离的手覆在上面,闷闷的,很难受,可他并没有停下来去擦拭。   “是舟南同乡家的孩子。男孩儿,八岁了。父母因为出车祸去世了,是个孤儿。”   “所以呢?亲生的都不要了?”   我听到自己的调侃声   “他们当这是换手机呐?以旧换新?附赠话费?”   “陆安歌,你已经成年了。”   “成年就不用爸妈了?谁不得有个爹妈?人渣也有爹妈吧?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   那种抛弃在医院的恐惧又笼罩住过来,我的嘴颤抖着,停不住。   陆离安静的看着我   “他们永远是你爸妈。”   “那我要回家。好歹算顺位第一继承人!”   我要站起来,身体却被他牢牢环绕住   “他们认为你现在的情况不太适合和小孩子一起生活。”   我这样的情况。我什么情况?呵。我又愣了,愣了很久。   理论上,我不应该埋怨。   纵使是亲生的。   但一个包袱,背了二十五年,背得神经脆弱,腰肌劳损。想要放下来歇一歇,还真不能说过分。   但心仿佛是漏了个洞,很荒凉。   “他们怕我。”   他们一直怕我。   这是个被粉饰的太平。粉饰多年,兜兜转转,还是成为了赤裸的现实,摔在我脸上,像是小孩子手里扔来扔去的装满了水的气球。   我霎时没劲儿折腾了。   倒下来,甩飞脚上一只鞋子,被只被热水烫熟的虾子紧紧蜷曲住身体。陆离俯身帮我脱掉鞋,盖上被子,然后用手拨开我脸上的头发。   茫茫然地,我问他   “你说,他们为什么就怕我呢?”   陆离拍了拍我的背。   然后我全面启动絮絮叨叨模式。   “其实,我也不是非要占着那间小屋。我知道,我妈想拿它装货很久啦。只是不用每次搞得这么拒绝吧。你说,我到底是哪儿不好?我脑门儿上写日货了,用不用抵制得这么决绝!”   说着说着,眼睛干涩。   我用手使劲儿揉,恨不得把眼珠子揉出来那种,居然都没能哭出来。   陆离握住我,说   “你很好。”   我知道他安慰人的时候都挺真诚的,可还是忍不住“哎”了一声   “好个屁!好为什么不招人待见?”   他愣了下,反问   “我不是人?”   “……”   哈,我想说你真不是。不是一般人!   久久后,我摇着头笑起来,奈何笑意凄凉,估计比哭还难看。陆离探过头,问我怎么了。我无力的回答了一声   “累。”   然后,就这么睡着了。   那条被水浇湿的牛仔裤也没来得及换,竟然闭起眼睛,沉沉睡过去。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是睡着还是晕倒。   反正是毫无知觉。我讨厌知觉。 作者有话要说:  同居生活开始吧。暧昧太久我会觉得郁闷。 ☆、2.3   Chapter 2 一条朝圣的路   2.3   再睁开眼,天已有些微沉。   视线先落在床对面的书架。书架是深咖啡色的,上面随意摆着几本很厚的原文书。   第二格有几张照片,风景各异,有的是空旷山野,也有破落的房屋。那些都是陆离去过的地方,像这些年他的脚步。走过都市,走过山林,末了虔诚地停驻在一个象牙玻璃镜框前。   框里,是一些植物的标本。   它们枯黄而干燥,全无生命力可言。   看着看着,我忽然眼睛有点刺痛。   翻个身,发现陆离正靠在床脚。   他换了身深蓝色的睡衣,素棉布,上面有细小的绒绒的毛。袖子里伸出的修长手指攥成拳,枕在头下。黯淡光线下的侧脸扬起,睫毛卷曲,棱角分明,像一幅值得珍藏的艺术品   伸出手,又缩回来。我静静望着他,唤了声   “我说,小陆大夫。”   他的身体动了动,换了个姿势,并没睁开眼   “陆离。”   “好吧,陆离。”   “嗯。”   “谢谢你。”   “不客气。”   “我过两天就搬走。”   我吸了口气道。   他的眼睛瞬间睁开,很恐怖,就像演灵异片。   他恶狠狠瞄着我,一双眸子黑白分明   “你说什么?”   我很怂地缩了缩,抓紧被子   “我说,这两天,我联系下大学同学,就搬出去。”   他一下子坐起身   “理由。”   我被问呆了   “这还要理由么?”   “好,不用理由。那你搬出去打算怎么办?”   “找工作,找房子。过日子呗。”   “和我不能过日子?”   我啼笑皆非   “当然,那叫什么事儿!那不成了……”   余音未尽,他已经俯下身来。   我只来得及发出“呜”的一下,气息就被吞没了。   这么多年,我终于和陆离亲了。他的嘴唇如同一个低温的梦,柔软,微凉,带着电流冲入我的血液,我的四肢百骸。   我仰起头,为之沉沦。   呼吸里尽是他身上沐浴乳清新的味道。他捏着我的肩膀,很紧,舌尖浅啄我,玩味的,嬉戏的,却并未深入。我困惑地张开眼,窥见他脸孔上那一丝不苟的表情。   天啊!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爷啊!   这人是陆离吧!   嘤咛声里,他恍惚无声的笑了一下。   “呃!”   然后,我忍不住哀嚎。   捂着嘴躲开,我发觉自己居然被啃了。唇肉有点肿胀又有点刺痛。我怒目圆睁:他大爷的!长这么帅,居然喜欢SM!   他脸上的得意一闪而逝。   转过身,又回复了那副波澜不兴的表情。   “吃什么?家里只有排骨和青菜,不想吃叫外卖。”   我掐了把大腿,差点以为做春梦了。   但是很疼。一切都这样真实。   “不说话?那就排骨吧。”   陆离已经起身走向厨房,边走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念道,末了还添了句   “你爱吃肉。”   语气似嗔似叹,莫可奈何,就像是他刚才吃了多大一个亏。   而我愣愣地坐了好一会儿。   下床的时候,又把自己吓得差点昏过去。   仰头望天,我希望谁能告诉我这身柔软舒适的睡衣是自己长了腿爬到我身上的。   我用大虾地姿态活蹦狂跳地追到客厅   “陆离陆离!”   指着自己,一惊一乍   “我的衣服谁换的!”   人家陆大夫处变不惊,只给我一个后脑勺   “鬼。”   “你骗傻子啊!”   他拿出刀,开始洗菜   “那你还问?”   我被噎得翻白眼。   “裤子湿了。再说,外衣上多少细菌你知道么?”   洗好了,放在案板上切切切,这刀工,我很怀疑是用来恐吓我的。   我的气势明显被压制了,低下头,颇为扭捏地摸了摸那套画着哆啦A梦的睡衣,随后双手交叉。   “那你也不能,那你也不能,那个啊,而且,连内衣都,那什么什么了。”   我嘟嘟囔囔。   那边,陆离已经洗好了锅,烧上一大锅清水。   “又不是没看过!”   他风轻云淡的。   转了身,还指着阳台晾着的粉嫩的小布片,很认真的告诫我   “再说你选的尺码不对。太小。影响血液循环,带着睡觉影响心肺功能,还容易增生。”   我脸烧得更他做熬制的烫似得开始沸腾,一跺脚   “够了啊!你有完没完!”   陆离瞥了眼炉灶   “很快,你看会儿电视,半小时后开饭。”   我郁卒了。   “哎,我说的不是这个。”   而他很淡定地假装听不见。   转过身去,拿起了那扇排骨,换了把造型杀马特的刀,一下一下的开剁。   “陆叔他们原来不同意你出院。”   剁了两下,他像是闲聊般说。   我挺起了脊背,神经霎时紧张起来。   “他们是直系亲属,如果不签字,比较麻烦。”   “所以呢?”   我问,声音发颤。   他码好排骨,放入锅里。添了几位香料,跟着认真的洗了洗手。直至洗好,擦干,方才然后抬头望着我道   “所以我告诉他们我会和你结婚。”   房间里,只有水沸腾的声音。   我像雕塑般呆住。呆了好久,然后又开始上蹿下跳。   “你你你,我我我,你疯,啊,疯了吧!”   我结巴了。   我在极度紧张的时候就会结巴。   不严重,但在我心里阴影面积极大。后来陆离总是不经意的提起“其实女生脸红结巴的时候挺可爱”。我玩味了一下,觉得自己结巴的时候的确也挺可爱的,所以就释然了。   不过,我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结巴,这样紧张了。   “你你,怎么可能结婚!和我!”   我语无伦次的比划。   心里面,没有惊喜,尽是惶恐。   陆离却依旧淡然。尝了口排骨汤,反问   “为什么不可能?”   “我们可是纯洁的医患关系!”   “医患?”他想想,又加了一勺胡椒粉“我从没正式给你治疗过。”   “那你也是看着我长大的!有句话说得好,本是同村生,XIANGJIAN何太急啊!”   “陆安歌”他抬头很凌厉的扫过一眼“不会的诗词就不要乱用。还有,你太抬举我了。我们就差六岁,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已经很大了。”   “那也不行!我有抑郁症,刚复发!如果以后严重了,你说你情何以堪?”   他搅动汤锅的勺子停了停,然后用后脑勺回答   “林越怎么堪,我就怎么堪。”   我承认,在吵架这方面我缺乏他得天独厚的优势。   一时被堵,忍不住脱口问了句   “那那那,你和我结婚,那个,何首乌怎么办?”   不得已,我触动了旧伤。   陆离有一个前任。   三十好几,他就只“任”了这么一个,也挺算是奇葩中的经典。   对方是陆离的高中同学,姓何,是以我给她起了个代号叫“何首乌”。   何首乌长得还行,学英语。   个儿不高,肩膀单薄。读书时,留一头柔软的长发。   美则美矣,可惜不够鲜活。   我记得她的脸是桃心儿形。很白很白,白得像纸,鼻子和嘴都是秀气一点,两只浓丽的眼睛嵌在上面,像只会动人偶。   我从未想过陆离的口味如此清汤寡水。   第一次在他钱夹里看到那张照片时颇有些讶异。   我问陆离   “你喜欢她什么?”   陆离反问   “你不觉得她看起来就很顺眼?   “不觉得。”   我说。   “她这么白,有点像吸血鬼。”   情人的眼,都是用来出西施的。   事实证明,陆离就是很喜欢吸血鬼。   那年情人节,我看到陆离提前给吸血鬼,不,是何首乌做标本。   这个当时在圣市高校很流行。   原因很是,有新意,很浪漫,货源充足,最重要还省钱。   陆离如此傲娇的歌星,为了博美人一笑,不惜加入到屌丝行列。他亲手采摘那些花草,清洗,修剪,然后压存,干燥,等待它们化成永恒,宛如等待一段感情开花结果。   我不知道发生什么,这个礼物最终没能送出去。   只晓得之后不久,陆离就申请去了美国留学。   在美国那些年,他没有再将任何人介绍给我。他的钱夹里是空着的,我想,或者心也是空着的。我曾多次听到过陆太太调侃着试探他。   “这么大人怎么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啊!愁死人!”   他每每以四两拨千斤地方式反问   “谁说没有?”   陆太太和我立刻巴巴眨眼。   结果回答特别简单干脆   “人家不喜欢我。”   在那双漆黑的眼里,我看到一闪而逝的隐忍的伤痛。我知道他不是随便说说的。他就是这样执着的一个人。   我毕业那年,辗转听陆太太说,何首乌和人分了。她还拎着两盒点心主动去过陆家里拜访,颇有点迷途知返的姿态。   这么巧,陆离那年就国外跑回来,还去看我拍毕业照。   他在校门口和我象征性抱了抱,引起无数花痴般的唏嘘声。   我带他去南门外的小店吃烤串,喝啤酒,喝到天昏地暗。我扶着他回酒店,半路摔倒两次。我们仿佛已经不知道疼和脏,就坐在路边哈哈大笑。   我趁着酒劲把头搭他肩膀上,囫囵地问   “你还走么?”   他想了想,回答   “不走了。”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只是假装八卦道   “那真好。哎,不知道你那个何首乌怎么样儿?”   陆离摇摇头   “何首乌?哦。她,我不知道,很久不联系。”   “你还惦记人家呢吧?”   我愣了下,试探。   他回眸瞥了我一眼   “早过去的事儿了。”   “那你不谈恋爱。你没听人说么,总部谈恋爱会变态。”   “小丫头,管得还挺多。”   他拍拍我,拍完才回答   “心里乱,先静一静。”   手放在我的脑后勺上,没有离开。   然后,我们安静了很久,看着面前走来走去,行色匆匆的路人。空气里都是小饭店里飘出来的香味。肉串,麻辣烫,鸡蛋煎饼等等都有,香得很复杂,有点五味杂陈那种的感觉。   我想着陆太太之前殷殷切切地叮嘱,希望我借由年龄的便利条件,假做不经意地传达给陆离。可叹我自诩一代圣母,在关键时刻面前,我竟是毫不犹豫地就把良心给昧了。   “那个。”我轻咳了两声,然后假惺惺地劝他“那你也别一棵树上吊死了。这都什么年代了。同学说了,感情的最高境界是灵肉分化。灵魂上可以红旗不倒,肉体上必须彩旗飘飘。”   陆离乐了,用手捏了捏我的腮帮子   “上哪儿找那么多肉体?我找你,你愿意?”   我不假思索   “当然!”   他晃晃头,眼神迷离。那一刻宛若在穿透我的肉体,寻找他熟悉的灵魂   “那让你嫁我你愿意我么?”   “当然。替你死都可以考虑。”   我的感情如此直白又如此晦涩。   但陆离看了我,看了很久很久,却忽然轻不可闻地在说   “可惜,你不是。”   可惜,我不是她。   从来都不是。    ☆、2.4   Chapter 2 一条朝圣的路   2.4   我知道我是捅了马蜂窝。   气氛在我提起“何首乌”三个字后陷入了山雨欲来的宁静。   陆离那么冷厉地说   “你记住,她和我没关系。”   这大概是生气了。   但他这人,生气也不会讲出来,仍然是那张淡漠清冷的面孔。   我挺自责。   如果可以,我其实是希望他的生命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人。   反正兜里没钱,我就没有再提起要离开的事。   事实上,我没有再提起任何事。我的更年期模式还没过去。每天懒洋洋地,不是这疼就是那疼,脑回路也怪怪的,经常躺在床上发呆,一呆一两个小时。   陆离帮我联系了研究中心的同事做咨询。   据说是他在美国时的学弟,这方面的专家。   同学君姓王,夷台人,表面上看来像我炎黄子孙。   黄皮肤,黑眼睛,颧骨略高,但说起话well, anyway,don't worry加后缀“啦”等等,特别有在新东方补课的感觉。   第一次见面,他什么都没问,就先给我讲陆离上学时候的参与被试的糗事   “他的洁癖很严重,我们参与其他团队的实验。他后来因为太多天不能洗澡受不了中途退出了。”   我大笑着上钩,开始像每一个生活沉闷而又极富有好奇心的宅女一样,开始忍不住各种打听。   “艳遇?”同学君反应了下,随后像拨浪鼓般摇头“没有,没有。他工作很拼命,他是工作狂。”   “那他做什么工作?”我问。   同学君组织过语言后,很简练的回答   “他帮助很多有障碍的小朋友。”   陆离和团子的组合?   我想象不出。   不过同学君说,他对待小孩子格外有耐心。   “虽然他掩饰,但不难看出他很喜欢孩子。”   说着,还卖萌地跟我眨了下眼。   “Luk可是个好男人。”   这声好男人,就像在暗示和我有多么大的关联。   我愣了愣,嘴巴里不知道为什么冒出种喝过汤药再吃巧克力的复杂滋味,没有再去追问。   同学君随即静静的观察我,不着痕迹地转开话题   “被关起来,你有什么感觉?伤心?愤怒?你有没有怪过家人?”   他这点计量立刻被我识穿。   脊背挺直,我一脸老实地答道   “我不愤怒,我自责。”   “Why?你是受害者。”   “因为我抑郁啊。”我说“过分自责和无价值感是抑郁症的临床特点。”   他无奈地笑了   “你有抗拒情绪。”   我睁大眼   “有么?圣母的典型特点不就这样么!”   我错了,我生下来就是给世界人民添麻烦,给地球增加负担了。   圣母这个很有时代感的说法让同学君愣住了。他想了想,非常不耻下问的和探讨了一遍圣母、玻璃心和Greenbitch等代表人物的代表性格。   我推荐他在天涯注册,愿意的话可以发一个类似《我做心理医生那些年》的帖,说不定会因此一炮而红。就跟林越家那位戚小姐似得,每天就发点名人八卦,就够养活自己了。   心理专家都是谈话的专才。   熟悉起来,同学兄其实也挺有趣味性值得挖掘的。   当然从工作角度出发,他其实也在不停挖掘我,可惜进展很不顺利。   “发生这种事,你心里的恐惧却大过了埋怨。”   “看你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够……嗯,圣母,那么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女士,你有秘密。”   “究竟是什么你藏在心里的原因,使你理解。那个原因是什么?”   他接连试探。   我一笑置之,并没有反驳   “我告诉你,你能保证不告诉别人么?”   “我保证。”举手指。   “保证我也不告诉你。”   “不告诉也好,我可以多赚Luk咨询费。”眨眼睛。   我被他假做呆萌的无耻征服,我们建立了长期稳定的医患关系。除了三无疗养院里的记忆,我第二次接受比较系统的心理治疗。   这一次,陆离并不参与其中。   不过他根据同学君的反馈加紧了我的饮食调整。我每天必得喝各种稀奇古怪的汤,颇为生不如死。   幸好作为补偿,三餐质量也有提高。   陆离每天吃饭前都要问我   “有什么要吃的?”   我拿不出意见,只是摇头。   然后他会在厨房里忙很久,做一桌子珍馐佳肴让我选择。   搞得我在惊喜之余不得不在惊叹   “岁月果真是把杀猪刀。”   两年没有见面,傲娇的黑暗料理教主已经发展成了一个专业级的厨子了。   ……   “报告我收到了。阿斯伯格症,CARS和ATEC评估显示中度异常。常规治疗和心理干预。接受过rTMS治疗。我明天会回Email给你。”   “知道,中医院的项目经费也已经停拨。”   “不必担心,我来处理。”   “never been better.”   “随他吧。年纪大了,心里有脾气,总需要发泄一下。”   晚上,陆离洗过碗之后,在书房查资料或者视频通话.我偶尔经过,会听到里面叽里咕噜地讨论声,像是在处理什么棘手的事情。   我帮不上忙,所以也没问。   每天十点,他准时拿一本闲书到我卧室静坐。   真的是静坐,他从不和我说话,只是默默安坐。窗外的月光撒在他的肩膀上,宛如随时会湮灭的幻像。   我其实有点欢喜,但出于女性矜持,依然昧着良心抗议   “你跟个门神似得坐这儿,我睡不着觉。”   他随手翻了翻书,头也没抬   “习惯就好了。”   随后,他开始不紧不慢地给我讲关于培养习惯的好处。   声音徐徐地,和唱催眠曲,而我光是听到“习惯”长“习惯”短的都快睡着了。瞄到他眼底,那平静之下有一点点的促狭。   我很不服气,于是冷不防就顶了一句   “那你要娶我也是因为看习惯了吧!”   他停下来,抬起头望了我一眼。   “是因为不习惯。”   陆离带着眼镜的时候总有点禁欲系的诱惑。台灯昏昏的,他看着我,气氛颇有点暧昧。我正不知道怎么反应,刚好打了个呵欠,于是翻个身就假作真时真亦假地睡了。   事实上,我心里是相信陆离是真的要娶我。   他这人要么不说,要么不做,是个很典型的白羊座。而我也用巨蟹座心思缜密的功能分析了这个决定之后的原因。可惜想来想去,都是些和心死如灰,放纵自我等等台言小说桥段。   九月末,大家都欢喜得计划小长假。   我的思维能力有了明显好转。   主要是不再深深的怀疑自己是在接受了无抽搐电击后,过早的得上了帕金森,我和橘子、顾师兄恢复了联系,从被窝里爬起来,拖拖拉拉的画图。   我的画仍然是现实风格,可着色时而暗沉时而明烈,和我的情绪一样抽风似得撕扯,试稿后被退了两次。猪肉又涨价了,赚的钱不够吃两顿排骨。我把画稿撕了折了十来个纸飞机,然后帅气的将那张快被咬烂的□□摔在陆离面前。   “他大爷的!不过了!”   我插着腰站在天台骂脏话。   陆离拿起那张卡,问我   “卡里有多少钱?”   我没好气道   “一个亿!”   陆离很平静,没有批评我嚣张的态度。只淡淡说了句   “穿衣服,上街,都花光吧。”   于是,我在宅在家里长毛数月,开始稀里糊涂地和他出门了。   陆离没开车,我们就去了最近的沃尔玛。   不知道是不是节日前的关系,超市跟不要钱似的,人超级多。我们买了不少调料、食物和日用品路。路过女性用品那个区,我很挑衅的把两包卫生巾丢到陆离面前的推车里。   陆离看了看我,淡定如常,只又向前走了四五步,拿两盒避孕套也放进去。   ——卑鄙!太卑鄙了!   我被雷得外焦里嫩。摸一摸,脸蛋儿热得跟煮鸡蛋似得。   刚想说出点啥找回面子的时候,有对穿着咖啡□□侣衫的小两口从我们身旁经过。   “陆离!”男的叫了一声。“你小子,真回来了!”   看样子是熟悉的人。   因为他不住地拍打陆离的胸大肌。如果不熟,我觉得陆离早还手或者喊非礼了。   “上礼拜我们还在学校附近聚会,怎么没见你?”   哦,又是同学。   陆离浅浅的勾了下唇,对他也挺亲近的。   “最近事情多。”   “你就是不爱热闹。”   又是一巴掌。   打完了,男的抓了抓头,有点神秘地把圆滚滚的脑袋凑过来   “哎,你是不是还单着呢?”   很显然,他把这么貌美如花的我给无视了。   陆离微蹙起眉,但没有等他说出什么,同学男已经颇为惋惜地长叹了一声   “嗯,聚会那天我看到何晓楠了。她要结婚了。我听说你俩的事儿了。哎,你,你,就别等她了。”   脚下一绊,我不小心把旁边的海报牌挂倒了。   海报牌倒在货架上,我扶了一把,于是又把货架上的计生用品带下大片。转瞬之间,路人纷纷回头,而我站在一地的避孕套中间,显得非常的尴尬。   “怎么了!”   陆离很快跑过来。   同学男“哎”了一声,似乎有点糊涂。   “陆离!”   他又叫道,但很快被旁边小个子的媳妇儿拉住。   渐渐地,两人都走远了。   我依稀听到他媳妇儿边走很亲热地告诫他   “别说了!你是不是傻!你说你是不是傻!傻X啊!我怎么找你这么个傻X!”   我感到很欣慰。   果然啊,每个傻X男人背后,都有一个精明的女人。   世界是男人的,但其实是女人的!   “想什么呢?”   在我感慨妇女能顶半边天的时候,陆离已经来到身边,缓缓拍着我的肩。   “没想什么。”   我说,眼睛斜向别处,又很快被他搬回来。   “敷衍我?”   他戏谑地挑了下眉。   哦,想起来,他还是个专家。   我翻翻白眼。   他倒是挺新奇的   “你这是吃醋呢?”   “啊?”   我张着嘴,觉得答是或者不是都不太对,所以有点傻。   “陆安歌。”   陆离又叫我。   他和别人不太一样,每次叫我都连名带姓的。   “干什么?”   我继续愣,边愣边抬起头。   视线撞进他的眼睛里。   他的瞳孔总好像比别人黑点,幽幽深深地,仿佛是在那里面自成了一片世界。   “别人说什么都没关系。你只要听我的就行。”   他拉着我放在自己被同学男□□过的胸口。   “听到没有?”   我很猥琐地摸了半天,摇头   “没有。”   他皱皱眉   “没有再听。”   “还没有。”   我还是得实话实话。   最后,陆离可能不高兴了。在我脸上狠掐了一把,他用极为严肃地口吻又叫了一次我的名字   “我说,陆安歌。”   “啊。”我都乱了。“干什么?”   他扶了下额头。   停了停,恶形恶状道   “不干什么,我说咱们结婚吧,越快越好。”   “……”   这是我所听到的最简单粗暴的求婚。   发生在人挤人的超市,没有鲜花、红酒和钻戒,脚下踩了满地避孕套当布景。   但我和整理避孕套的小姑娘依然双双被打动了。大概是因为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是如此全神贯注,就好像他等这一刻等了很久,就好像他爱我,就好像全世界只有我和他,并没有其他的人。   “就好像”   我提醒自己:请注意,这不是真的。    ☆、2.5   Chapter 2 一条朝圣的路   2.5   十一后,我和林越签字离婚。   民政局程序大概简化了,办事还挺利落的。   发证的时候,人家照例劝了劝   “刚过几天,急啥,要不再考虑考虑?”   我和林越难得合拍的一起摇头   “不用了,不用了。”   发证阿姨愣了下   “这么着急啊!”   是的,我们是真急了。   王尔德有句话说得经典:“什么是离婚的主要原因?结婚。”   这句话究其本意是和社会制度挂钩的。首先,在非穆斯林国家,有个基础的规定是,你结婚有个前提必须是单身,否则要判重婚罪。   所以,时间就显得紧迫了。   我不急,可陆离已经和我求了,他唯恐当小三,貌似有点急。而最急的则是林越。他急得啊,用他妈的话说“就差和耗子似得挠门了”。   我虽然觉得这个比喻形象生动,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为什么?”   提起这个,林大婶在电话里按耐不住喜悦,又混合了一点愧疚地告诉我   “哎呀,就是那个,那个谁有了。”   我愣住,半天反应过来:传说中的戚XX小姐居然怀孕了!   在吃惊之余,我不禁要暗叹:原来禁欲派的林兄,他虽然姓林,但并不平之,还是很有实力的。   一进一出,我就二婚了。   民政局大门果然是个改变命运的地方。   因双方情愿,无财产无子女无感情。   离婚事情故而办得很顺利,林越他妈在民政局门口代表他全家感谢我全家。我坦然受之,有点可惜我爸妈没出现,不然听到我被人夸得跟圣母玛利亚,那得多替我骄傲和自豪呢。   临别,林越提出个要去像拥抱我。   结果被陆离一个眼刀,橘子一个飞毛腿给踹飞。   “X的!王八蛋!晚走两步老娘踹得他生活不能自理!”   橘子搂起我,突然在门口哇哇大哭。   “一家子王八蛋!”   “他们凭什么这么对你!凭什么!”   我顺着她背上的茉莉香味的长发,看着林越像是我画在纸上的一个点越行越远。   心静如水,很释然。   爱不重不生婆娑。善哉善哉,我佛诚不欺我也。   在回圣市的路上,我看到林越在微博上发离婚感言,文风哀怨,格外煽情。   “我想爱或许就是走一条朝圣的路。   我有罪,因为沿途背负了无数辜负。   但信仰无罪,   爱你,是我信仰。”   末了还@了我,委婉地跪求原谅和祝福。留言刷屏,不少文青脑残粉都叫我现身谅解。   这些人真幼稚,怎么就这么喜欢大团圆结局呢。我就不喜欢。差点看吐,果断取消了关注。   林越有个哥们儿对我的行为很不理解,特别打电话来解释   “你不知道他俩的事儿,都折腾五六年了。那女的特能作,见一个爱一个,玩腻了就回来找林子,林子真不容易。你这样,他心里特过意不去。”   我从睡梦中被吵醒,听了半天,最终以一句很不文雅的“关我屁事”结束通话。陆离端着牛奶从我房门口经过,听到这句话后歪着头思考半天,忽然问我   “你这骂人是和谁学的?”   我大被蒙头   “这还用学?一不爽就会了!”   他又问   “那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爽?”   我想了想,话到嘴边却又咽下去。   “你管我!听不惯别听!”   陆离被我气得笑出来   “我发现你现在对我这态度是一天不如一天!”   “对,这么着吧!”   “你想过为什么吗?”   “不知道,有本事把我撵出去!”   “看来你还没睡醒。”   吵完架,陆离很愉快的走了。   晚上的时候,他忽然抱着被褥到我房间。我吓得差点把手机摔了,缩在墙角,用一副对待流氓的架势质问   “你你你,你干嘛?”   陆离熟练地铺着床褥,语气分外平静   “睡觉。”   我扯了扯被子   “要睡回你屋睡去。”   他扭过头   “我就在这睡。”   “为什么?”   “未婚夫妻不能一起睡么?”   “我们是么?”   “你想现在结婚么?”   “呃”   磨牙。我们怒视对方,最后,依然是我认输   “算了,那你在这睡吧。”   扯了个枕头走人。   不是怕他,但咱是讲道理,谁让这是他的地盘。不和他一般见识。   我转过身,走两步,他叫了一声   “陆安歌。”   我回过头,一瞬间,被像猎物般狠狠扑倒在床上。   我们又亲了。   不同于上一次嬉戏,这次他来势凶猛。我的双手被压在头顶,呼吸间全是他身上清冽的草木味道。我越挣扎,他的力气越大,舌头如同一条灵活的蛇探入我口中,啃噬着我的灵魂。   疯了疯了疯了。   我在脑子里大喊。可身体还是本能环绕上他的肩膀。他的脊背炙热而宽厚,我抓不紧,指甲摩擦过他手臂皮肤。我听到嘤咛的声音,分不清是他还是我。   我被逗得笑了一下。   他被笑声震动,撑起手臂居高临下的望着我   “陆安歌!”   他嘶哑的喊了声我的名字,目光真凶,像是被谁挑衅了。   我睁开眼,眼波散乱,听不到接下来的话,因为他的吻很快又落下来,沿着我脸颊的线条,一寸寸蔓延。房间里,光线靡靡。我看到他乌黑的头发,深埋在我胸前,牵动起我的神经,不住颤栗。   “吓到了?”   很久,他忽然扬起脸款款地问。   我躺进了他的臂弯里,看着他眼中朦着的情欲与隐忍,很诱人。   我有些迷乱,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完全没了思绪。   这样的亲昵对我而言是陌生的。   但我想,如果对象是他,那么并没有什么可怕。慢慢的,我伸出了手,用指腹轻轻摩挲他的下颌。我的动作尚且生涩,但却尽可能用我最认为缠绵,挑逗的方式一点点在他的脸上游走。   “陆离,陆离。”   我故意叫得很暧昧。   他蹙着眉,喑哑地夸奖了一句   “不错,胆子挺大的!”   他抓过我的手,时轻时重的啃噬。   那种痒痒的感觉让我轻颤,腿又开始不老实,踢啊踢最后被他死死压住。我盯着他,有点紧张的喘了两口气。   然后他渐渐俯下头来,和我像野兽般在光影里扑转、翻滚。   气氛很好很好。   一切在我迷离的时候发生,有些钝痛,又有些不知名的感觉。整个过程,他显得比我更加小心翼翼,仿佛我是一片羽毛,会很容易被折裂。   “疼么?”   事后,抚摸着我的头发问。   一缕缕,一下下,将我凌乱的短发梳理得分外整齐。   “还行。”   我在的臂弯里蠕动,稍微感觉了会,然后回答   “那下次我小心点。”   他歪头浅啄。   我背对着翻了白眼:下次?当事人同意了么?   我们像两条虫子般赤裸的拥抱,很久,谁都懒得动弹。后来,我累得厉害,渐渐有些睁不开眼睛。   陆离却推我了一把,低声说   “先洗澡再睡。”   这个洁癖!   我十分之无奈。但凭借对他多年的了解,如果不洗,我担心他把我踹下床去。   所以,长长叹了口气后,我在这样强大体力劳动后,还得一步三晃的走向浴室。   双腿的酸痛在行走间比较强烈。   我迈着细碎的步子,显得小心翼翼。   “疼么?”陆离很快上前搂住我的腰“我帮你”   声音又多情又诚恳。   可我瞥了眼那只流连在我尾椎间的手,很果断的拒绝了。   “想得美!”   我故意给了他风情万种的一个瞪眼。   挪到脚步,进浴室,打开水龙头,清洗掉身体上情欲的气味。一系列动作都在迷迷糊糊中进行。走出浴室时,我还打了个很大的哈欠。   “我睡衣被你扔哪儿了呢?”   我问。   陆离躺在那里,定定的望着我,样子有点呆。   我只好弯下腰,自己满地摸。   “扔哪儿了!不会一甩甩到床底下了把。你刚刚怎么跟疯了似得?估计扣都撤掉了,找到了我不负责缝啊!”   我嘟嘟囔囔。   床上,陆离忽然叹了口气   “陆安歌!”他又叫我的名字,连名带姓的“你这丫头一点自觉没有么?”   人猛不丁扑上来,抱住我的小屁股就啃了一口。   我吓得哇的大叫,转头问   “你干嘛?”   这人,真有点S-M的倾向啊。   我是不是上贼船了。   他眯起眼睛,指尖滑我的胸线和脖颈   “你这样在我面前走来走去是引诱我么?”   我脸颊微热,却仍然还嘴   “这怎么了?你不都说了,又不是没看过。再说我们画人体一个月看四五个,我已经麻木了。”   我振振有词。   但振振有词的代价就是我不得不又洗了一次澡。   这一次的感觉比上次美妙许多。   我在迷乱中达到欢愉的顶点,有些疯狂,有些凌乱,口中发出细碎的,难以辨别的声音。我们靠着墙壁厮缠,最后,我几乎累晕在陆离的怀里。   他啃我的肩膀,一下下。   “丫头。”   我连手指头都懒得动   “你休想让我再洗一遍。”   闭着眼,恶狠狠道。   陆离仿佛是笑了,笑意夹杂着一种餍足滋味。   “好好,我帮你。”   他摩挲着我的耳蜗,在那里留下细碎的吻。   我懒得搭理,翻了个身,枕着他的胳膊继续睡。   然后他似乎站了起来。腾空抱起我,默默把我扛到浴室。我全程半梦半醒,只记得他帮我吹头发,吹风机发出轰轰的声音,带来暖风,吹热我的心和身体。   一条朝圣的路/终 作者有话要说:  删完了脖子下,感觉太朦胧了,朦胧得我都不适应了。 凑合看吧。 ☆、3.1   Chapter 3 心就是拿来碎的   3.1   一切就是这样发生的。   孤男寡女,身体健康,顺其自然。   陆离搬回到主卧里来。渐渐地,不露声色的蚕食我的地盘。最初就是个人,然后是电脑,内裤,生活品,专业书等等。   到他把照片也厚着脸皮摆到我床头柜上,我们俩吵了一架。   “做人别过分啊!”我说。   “我的化妆品都快没地方放了!”   他头也不会,弯腰打开抽屉   “不够住的话我找人把两个房间打通。”   “打通?”   我在床上弹起来,用枕头砸他的后脑勺   “那得多大工程,你干脆说搬家算了!”   “可以考虑搬家。”   “你这分明是敷衍!”   我跳了几下,柔软的席梦思把我弹得很高,然后重重的大字型倒在上面。陆离淡然的转过来,从抽屉里拿出一打计生用品在我面前晃   “生什么气。你看,这也有你用的东西。”   我的什么?抬头看见,老脸微热   “滚蛋!”我骂了声“这是我的东西么?”   他挑挑眉   “至少算共同受益的。”   我我我,我真佩服他。   这张脸真能骗人,说这么流氓的话表情也可以如此认真而诚恳。   我觉得在这一点上,我实在不是其对手,所以把枕头在他脑袋上砸飞,转身翻过去: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背后依旧是窸窸窣窣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陆离凑过来,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我发现你现在对我的态度是一天不如一天!”   他叹着气,语调里却夹杂着淡淡的喜悦。   我纳闷了,想说这人怎么吵架总这么开心呢?   奇怪,难道真是个小M不成?   关于计生品和相片的事情就这么混过去了。我这人就是心太软,被他这么糊弄着,主权就不知不觉就沦丧了。   从前我妈总抱怨,说过日子过得久,东西越来越多,房子塞遍都没用,把人烦死。   我过去没体会,现在却发现这可真是真理。   陆离这是要打定主意要和我过日子的意思了。   楼下管家每天都打电话让取快递。一天几次,品种繁多,可谓琳琅满目。最夸张一次,陆离下楼倒垃圾,上来时候不拿钥匙,直接按门铃。   我打开门,发现他居然扛回两辆自行车。   一辆尼古拉,一辆捷安特glory   好吧,就算尼古拉是我的梦想。我梦想骑着它回趟石城,且一定不能带面罩,沿途必让亲戚朋友们看到我拉风的面容。不过陆离说这车好是好,但太重。平常不让我骑,骑大G比较实用。   于是乎,我不知不觉每天又多了晨练的项目(可能是阴谋)。   绕园区三圈,有时也直接骑到沃尔玛买菜。路上没人的时候,我就喜欢和陆离比赛。那台尼古拉他骑着不太合适,故而每每都是以我完胜告终。   但说实话,我也不太愿意赢,因为比赛结束到了颁奖环节,陆离就会一板一眼地说   “嗯,输就是输,赢就是赢,赢了一定要有奖品。”   然后,他就非常认真的拉着我滚床单。美其名曰,钱债肉偿。   我从未见过这样疯狂的陆离。我们在客厅嬉戏,在阳台打闹,偶尔做饭的空隙,他会忽然给我很深情的吻。   对于X事,我的欲望其实很淡薄。   或许是之前服药的关系,我的身体并不多么需要这样结合。   但我却陶醉于与他的亲昵。   每一次的拥抱,每一次的亲吻,我眷恋这样的滋味,它让人感觉不孤单。   平凡的晚上,没事做,我懒懒地躺在床上。   洗过澡,头发软软的,散发着杏仁的香气。   陆离放在手里的书,在我头揉了两下,把那里揉成了鸟窝状放下来。微凉的指腹沿着我的肌肤摩挲,最终停留在我的左手。   “好像缺点什么。”   他说   “缺什么?”我立刻回答“我觉得我的人生已经圆满了。”   眼皮跳了跳。   我很忧心陆离会不会明天又订回来什么超大型商品。   但他没回答,只是拍了拍我道   “睡吧。”   第二天晨练回来,陆离收拾了下,换好衣服说要出趟门。我有种家长不在家的雀跃,坐在沙发上举双手加双脚赞成。   “看不到我好像挺高兴啊!”   他拧了拧我脸蛋上饱满的苹果肌。   我嘿嘿的笑   “你总不上班,我怕你无聊。”   每周二四六咨询,这是他最近全部的工作。   因为请假很久,研究中心那边已经催过几次。   我在电视里看到过新闻。之前西城有个影响颇大的刑事案件,唯一的目击者是青少年。中心配合警察局的心理专家对目击者混乱的记忆进行了梳理,最终找了凶手,皆大欢喜。这件事在社会反响很大。当然,评论有正有负,但主流还是支持的。王同学说研究中心在此基础上成立了项目团队,主要研究儿童错误记忆。   而陆离在美国恰巧参加过类似的儿童记忆回溯的实验。虽然他后来为了何首乌中途退出归国。在学术界这得算黑历史吧,不过研究中心宽大为怀,还是诚邀他能够加入到当中。   我替提起了这个,陆离的表情总是淡淡的。   “我走了你干什么?”   他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   我指了指屋子说   “打扫房间。”啧啧两声“你看这屋里都没地方了。”   “好。”陆离揉了揉我脑袋表示鼓励。而后又嘱咐“别登高,别抬重东西。   我都答应。   但他转身系上了衬衫的袖口,仍然是平静地添了一句   “还有,别动书架上的东西。”   哼哼哼,我就知道,不动就不动。   用很不满意的语调地又答应下来。可惜陆离的后脑勺也不长眼睛,并没有留意。   我照旧得摇头摆尾地送他出门。   临走,他提起一句   “三点半我要在楼下见个病人。”   哦,对!这个神秘的病人是陆离诊所的唯一访客。   在辗转听说偌大的诊所就是专门为他或她而生的时候,我曾经一度产生了陆离被人包养了的错觉。但陆离从不提起病人的事,我也无从问起。   愣神脑补的时候,陆离又在我脸上掐过一把   “你好好地,我晚点回家。”   他用了“家”这个说法。   我很高兴。   尽管这个家里四面楚歌,残存了无数别人的影子。   难得陆离整天不在,我决定出去吃顿垃圾食品庆祝。最近的肯德基就在沃尔玛斜对面,新推出的玩具有booto兔子。   十多分钟的路,骑着车去刚好。   我看了看天色。怕冷,随意在小棉衣外面还套了宽松版的毛绒兔耳朵外套。   出门以后,一路果然都是顶着风。   我的学生头被吹得堪比鸡窝,但颇有那种带我装X带我飞的感觉。   我于是就用这个造型昂首挺胸地走进去,排队的时候,没有人敢插队。畅通无阻的买了两款欢乐儿童餐,找了个犄角旮旯来吃。   这个时间人比较少,而这个角落又因为正对着厕所的关系,更加没有谁愿意靠近。   四人台,宽宽松松的。   我把围巾和玩具放在对面。Booto兔瞪着黑溜溜地眼睛陪着我。   幸福满满,我忍不住晃荡两下腿。   晃过去,脚像被人扳回来,又晃过去,又被人扳回来。   诡异!   忍不住弯下腰看了看,结果吓了一跳。   桌子下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藏了个团子。这个团子,这个团子,这个团子抬了下头,我萌得有点头昏。那是个男孩子,大概四五岁。小小一只,鼻头微红,蜷缩起来像个小刺猬。   他穿着咖啡色的背带裤,头发也是咖啡色的。白毛衣,里面翻出蓝色碎花衬衫的小领子。眼睛很大,黑白分明,镶着一圈毛乎乎的长睫毛,正湿漉漉地对着我忽闪忽闪,像个小天使。   “嘿嘿嘿。”我情不自禁的对他笑。“嘻嘻嘻。”   他愣了下,然后立刻把头又埋进膝间。   毕竟年纪小,我不介意他这么鄙薄我的美貌。起身蹲下,才发现他怪不得他要躲桌子底下。原来后腰白花花的,毛衣外面的背带松脱开,露出来被纸尿片包着的小屁股。的确,没脸见人。   “哎”   我捅了他一下,他向里缩了缩。   再捅再缩,最后缩到了最里面的墙边,可怜巴巴的。   “吃不?”   我递给他鸡块儿。   他瞄了一眼很快将头瞥过去。   怪怪的,但还挺有气节。我生平最欣赏有气节的人,决定和他交个朋友。   “要这个么?”   我用Booto兔引诱他。   兔子的大耳朵被我拿来搔他的脸颊,鼻尖,和小耳垂。   这娃痒痒得左摇右摆,虽然意志坚韧,但对敌经验不丰富,忍不住还是伸出手在兔子屁股上摸了摸。摸了摸,又摸了摸,不知不觉就上钩了。   我成功的钻到桌子,废了死劲,帮他把裤子穿上。   “男孩子耍流氓是不对的,知道么?”   我委婉地对他批评教育。   他一声不吭,死死搂着兔子待在角落。   “你腿不酸啊?”我问   他不吭声。   他不酸我酸,最后只能四“脚”着地跪伏着。   我坚持用这个诡异地姿势吃完了两盒鸡块和四个鸡翅。   再用手抓,桌子上全体阵亡,就只剩下薯条兄弟了。   “你叫什么呀?几岁了?你爸妈呢?我带你去找爸妈啊?”   我拿着根薯条逗他。   台词像个诚恳地人贩子。   他偏着头,默默地,用大眼睛斜着打量我和我手里的薯条。我被萌愣了,手一滑,番茄酱蹭到他领子上。   “对不起,对比起。”   空间狭小,手忙脚乱的。   但作为艺术圈里混的,我摸了下那料子就觉得这要洗不干净,绝非是一个全家桶能够解决的。   “你在这儿待着,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啊。”我说“马上。”   跟着从桌子下面爬出来,匆匆忙忙走进拐角的洗手间。   条件有限,只能接了点洗手液回来想临时处理一下。我三步并两步的跑,但是回来的时候,团子已经神奇的消失了。   四处张望,才发现肯德基已经走得一个人都没有了。   团子就这样凭空消失。如果不是他消失前顺走我一只Booto兔,我大概会以为自己只是无聊过度,产生了某种幻觉。   我找了两遍,最后又跑去前台问。   人家说   “那个孩子啊。刚刚他去上厕所,他爸爸在外面,接了个电话的功夫他就不见了。”   服务员姑娘用一种感慨熊孩子的口吻摇了摇头   “把他爸爸吓得脸都白了,还以为他溜出去了,外面都是车。叫了好多人在那儿找。你没见,外面进车口都封上了。最后,还是我们在桌子下面发现他。”   姑娘小脸红扑扑的,挂着活雷锋般的笑容。   我却有点担心   “是亲爸么?不会是人贩子吧。”   “怎么可能!我们店长确认了身份的!”她拿眼睛瞪我,瞪完停了停,又补充“再说哪儿找那么帅的人贩子呢!长得像,像,那个谁,就演那什么的。”   这个逻辑太花痴了!   我说不过她。 作者有话要说:  宠文必备道具就是团子。 儿童心理学家相关宠文更加需要这个道具。 ☆、3.2   Chapter 3 心就是拿来碎的   3.2   灰溜溜地骑车回家。   经过大堂的时候物业的小妹叫我签收了一个包裹。   “你东西真多。”   这个小妹很爱聊天,看我弯下腰查看,便巴在台子上问   “你哥都不说你么?”   我笑了笑。   “你哥对你真好。”她拖着腮感慨“我看他是真宠你。天天给你买菜,要星星都不给月亮。你发现没有,他看你时候的那个样儿,就像是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你似得。哎,这年头,也就亲人能这样了。你看我家那位,嘴上山盟海誓,地球乱转。我几个月要是买个包他都不舍得,怕花钱……”   她絮絮地说着,不知道为什么,我拿着的签字笔忽然不出水了。   抬起头,我用力甩了甩。   “哎,你哥有女朋友么?”   她忽然凑近了问。   我歪起头,看着她,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刚搬来的时候,我看到个美女半夜来喝多了来找他。”   “是么?”还有这种事?   “是啊,那美女在大堂吐了,都是我收拾的。所以我记得可清了。她还嚷嚷着什么对不起谁,重来一遍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不过她哭得像世界末日一样,你哥都没叫他上去。你哥心挺硬的啊。”   小妹幸灾乐祸地叹了口气,八卦时眼睛弯弯的,很可爱。   我脑补她说的画面,忍不住也八卦了   “哎,那个美女,美么?”   她眨眨眼,笑道   “挺美的。不过没你白。”   我立刻觉得她更加可爱了。   签收的东西重量在我承受范围内。   小妹看了包装,带着几分垂涎地问   “这是平板电脑?我早想换平板电脑了。”   我摆手   “不是,是写字板。”   Pranali Pradip Linge的回归手绘。   大概是前天或者大前天,我躺在在床上和陆离提起过。   不过我当时的原话好像是“这款板真不赖,买回来给你画裸体。”   呃,不会真让我画吧。   虽然他的裸体还挺有有看头的。   但是,想想还是有点尴尬……   我摸了摸脸,很羞涩地微微发烫。   好吧,我得检讨,我太不专业了。   “小心。”   拖着纸盒箱胡思乱想,不留神,我撞到个人。   因为是弯着腰的关系,撞到时的姿势是我的臀部软软贴在人家腿上。   这个,太尴尬了。   我愣了下,正犹豫怎么道歉。谁知对方却先一步很绅士地说道   “抱歉,你没事吧?”   这年头绅士已经很稀有了,再加上那个声音颇有磁性。   我忍不住仰起脸来,看到是一个墨蓝色羊绒大衣的男人正站在电梯门边   三十几岁,身材挺拔。   两鬓有很耀眼的银白色,眼角微微挂着细腻的纹路,让人过目难忘。   “撞到你了?抱歉。”   他对我微微一笑。   气质温文尔雅,真有点书里的如玉君子的感觉。   对天发誓我不是犯花痴。   可他这么一笑,我更加感觉这人在哪里见过。   “没关系。”   我想了半天,实在没什么印象,索性进电梯按了下十七楼。   回到房间,发现手机里有陆离发来的微信   “汤在锅里,中午加热到沸腾再喝。”   “哦哦。”   “别以为倒了就行。”   这都知道,太厉害了!   我啧啧两声,内心里叹道。   捏着鼻子喝完药膳汤,特地拍了个照片给他发过去。   他似乎在忙,只回了个“好”字。   过后一会儿,发来   “饿了先吃点东西。我等下直接去诊所,做过咨询才上去。”   之后很快又有一条语音问   “有人找我么?”   我听到电话里嘈杂的声音,像是菜市场,又像有人在吵架。   我按着手机,边打开冰箱边说   “没有啊。”   谁知语音才发出,门铃就响起来。   我觉得挺稀奇。   自我搬来,这家里除了物业维修,门铃还从来没响过。   大楼管理挺严格,我并没多想打开了门。   “你好。”   门外站着的不是拿着工具的维修员,而是楼下碰到的那个挺儒雅的男人。   我愣了愣,因受普法教育多年,心里立刻就有点警惕起来。   “你找谁?”   我说,手紧紧握着大门的手柄。   我想的是,如果这家伙图谋不轨,我就狠狠把门摔他脸上。摔他个五官移位,生活不能自理。   谁料对方依旧对我回以春风般地微笑。   “陆医生住在这儿。”   “哪个陆医生?”我依然没放松。   “陆离,陆医生”他说“我姓岳。”   姓岳?我心想姓岳有什么了不起。   他却立刻又道   “这是我儿子,他是陆离的病人。”   他这么介绍。   我顺着他弯腰的动作,才发现门边上贴着个小不点。背带裤,大眼睛,怀里抱着个从我手里顺走的呆萌呆萌的Booto兔。   这个小不点儿……   “啊”我瞪了下眼“是你啊!”   是世界太小,还是事情太巧?   我有点怀疑。   姓岳的男人又笑了笑,他好像是很爱笑似得。   “我和陆医生约了中午见面。来的路上这个小东西非要去肯德基,结果虚惊一场。听说你陪他待了很久,还想当面和你道谢”他说着,手放在嘴边咳了两声“没想到,你,你骑车比我们快那么多。”   我脑补了一个自己骑车时候疯狂的背影,微囧。   从肯德基里出来的时候乱糟糟的,外面堵得一塌糊涂,我完全没留意其他。   可他这样不遗余力向我表达是“自己人”,怀里又抱着个不停打喷嚏的软萌儿子,我也只得将人让进来。   沏了杯茶奉上,我告诉他   “陆离出去了,要三点半才回来。不过他已经有病人预约了。”   说完,我给陆离发了个信息。   他或者在忙,始终没有回复。   “预约?”   姓岳的男人蹙眉,翻了手机,然后抬起头来   “哦,他约的是我。是秘书把时间搞错了。”   叮!原来他就是那个“包养”了陆离的神秘病人。   在我的狭隘的认知里:有秘书的人都不是一般人。   不过就算他不说我也知道。他已脱下外套,那身意大利立体裁剪和腕上的Geminos袖口实在是很说明问题。   “在这等他方便么?”   他问我,顺手给团子擤鼻涕的动作很熟练,一看就是常常在家照顾孩子。   进都进来了,我没有拒绝,转而说   “你儿子叫什么?”   贿赂半天都没告诉我。   “岳天。小名叫天天。”   当爹的还是挺大方的。   “哦。那天天宝你要喝什么?”   我起身问道。   小时候,家里的孩子都这么加个宝字来叫。   团子似乎对这个叫法感到新奇,坐在他爸得怀里,小耳朵动了动。   可他不说话。   从我之前看到他,就没有说过。   “有热巧克力么?他手有点冷。”   当爹地回答。   欧耶!我真怕他说要喝鲜榨果汁什么的。   家里的原汁机安装工艺不符合人体工学,只有陆离能搞定。   热巧克力好!和我的口味很一致。   我走去厨房,很快冲了两杯。低糖的给小宝贝,加糖加奶特浓款是我的。   “喝吧,小心点,烫。”   我把好容易找出来的流氓兔茶杯双手放在茶几上。   原本不指望回答。谁料小粉团子竟然猛地站起来,对我微微点头致敬。   “他这是和你说谢谢。”   男人替儿子解释,眼中浓浓欢喜。   我受宠若惊,连忙也站起来,给团子鞠了个躬   “不客气,不客气。”   我喜欢用孩子的方式和孩子交往。   团子大概也喜欢,没多久,他就钻到我背后,用小手扯了扯我外套上的兔子耳朵。   那个外套是棉的,耳朵做的软绵绵的,手感特别好。他小心翼翼用小手在上面摩挲,一脸喜欢得不得了的感觉。我被他的萌样给迷住了,豪气的拉开拉链,把外套脱给他   “喜欢?送你了!”   他看了看我,有些迟疑。   “拿着吧,说了送你!”   我把衣服交到怀中。   他捧起衣服来,忽然侧过头,用右耳在上面蹭了蹭。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那个动作有些违和。   ——啪!   茶杯掉落在地上。   我转过头,发现挺沉稳的男人,在一瞬间惊慌失态。   “对不起,我太不小心了。”   他很快调整过来,对我微笑。   “没事没事。”   我摆手。   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逝,目光忍不住落在天天那只圆润可爱的耳朵上。这样小的孩子,像个小天使,像个小精灵。我对这种事总有些感同身受的敏感,心里忍不住酸酸的。   “天天,过来。”   团子好像被吓到,扔下衣服,趁机钻到书房。   男人追过去。   当然,我作为主人,也责无旁贷的追。   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书房里有很多我画画的杂物,我很怕砸到他。   “天天!不要这样!停下来!”   男人一直喊,我也跟着跑。   只是跑到门口一看,我发现我多心了。   团子什么事都没有。相反,他的破坏可真惊人。   眨个眼的功夫,他就打翻了盆栽,踩爆了颜料,把画纸弄得乱七八糟。   “天天!下来!”   我过去的时候,他正踩着陆离放旧物的塑料箱子上,踮着小脚,去摸我贴在墙上的一副画着大胸脯铠甲美女的概念图。   “这样会掉下来!”   他爸从后搂着他,可他挣扎得厉害,像是条离水扑腾地鱼。   我发现他扬头望着那副画的时候,眼睛像是星辰,一闪一闪散发着光芒,很有点难以自拔的意思。   “听话!”   男人又叫了几声,语调太柔和,全被忽视。   小团子保持着那个姿势,花瓣的小嘴微张着,好像在对我的作品惊叹。我不禁感动,且不合时宜地产生了一种遇到伯乐的感觉。   “你喜欢啊?”   我小心翼翼地问他。   “我又还有别的,你过来。”   趴在地上翻了翻,在随手本里找到几张人物。   “这是李逍遥。”没反应   “这是左藏。”没反应。   “这是托尼托尼。”还是没反应。   “嗯,我还画过泰兰德。”   不过这个算了,造型他这个年纪可能欣赏不了。   我不禁小声叹息   “团子啊,你这得是多没童年。”   最后他刚才抱着兔耳朵的动作给了我灵感。   我在另一个抽屉里找出本很早前画过的彼得兔。兔子一家三口,有爸爸、妈妈还有个背书包的小不点。咖啡色的毛,绒绒的,和团子还有点像。   匍匐前进,用给皇帝递状纸的姿态把画递过去。   团子陛下总算买账了。   他不再挣扎。   歪过头,扔下外套,蹦下箱子,踩着满地黏糊糊的颜料一步步走到我这边来。   “送你了,可爱吧。”   我摸摸他头,竭力控制没去掐他屁股。   然后还在地上捡起跟笔顺便在上面划了几笔   “再给你签个名,你留着,以后可以增值。”   我很怀疑他是听得懂增值是什么意思。   接下那张画,他把它放在胸口捂着,然后仰起头来,定定地望着我很久。   他的表情格外认真,像是在很努力、很努力地要把我的样子记住。   我实在被萌傻了。   当着他爹的面,一把搂怀里就在耳朵上mua了一口。   “喝!”   谢天谢地团子没被吓到,只是像个小兔子跑掉,捧着那副画蹦蹦跳跳扑到他爸的怀里,很不好意思的埋起脸。   “那个,不好意思哈。”   我挺尴尬,蹲在地上,仰起头道歉。   团子他爹搂着团子,却看了我好一会儿,那个表情其实和团子非常像,就像是要努力的,深深的把你记住。   久久,他才用低沉地说   “没关系。你真的喜欢他,他知道。”   “是,是。”   我莫名有点喏喏。   “你很喜欢小孩子?”   他很随意地问。   “也不是,跟大人一样,分人吧。”   “嗯。”   他摇摇怀里的团子,很温和地开了个玩笑   “我以为你会说每个小孩子都是天使。”   “啊?”   “女人不都这么觉得?”   我愣了下,心想他这话说的,我要说我不这么觉得,岂不是显得不够女人?   “是天使。”我不太自在的耸了下肩“但天使我也不是每个都喜欢啊。”   他笑了,用手臂小心翼翼托住团子的脊背,没有再出声。   我觉得团子是个腼腆的团子。   如此奔放的年代,就亲了下,他竟然就维持着那个没脸见人的动作十几分钟没动。   后来,他趴在那就睡着了。   团子爹把他小心放在沙发上,用东西挡着,还在他脖颈那里严严实实地掖好大衣。动作行云流水,又不失优雅之态,让人不得不让人感叹:这可的确是个好爹啊! ☆、3.3   Chapter 3 心就是拿来碎的   3.3   阿斯伯格综合征,孤独症谱系障碍。   重要特征是社交困难,伴随着兴趣狭隘及重复特定行。   发病率为0.7%,致病原因目前不明。研究显示,遗传基因、生物化学、过滤性病毒、妊娠期和分娩时出现的一些问题或为致病原由。   外界称之为“无智能障碍孤独症”。美国DSM-IV-TR心理学会诊断基准,称之为亚斯伯格障碍。   研究中心举办过一次名叫“星星的孩子”的捐助活动。   我帮他们设计过海报和宣传册。   当时翻了陆离的很多书,这大概是我如今还能记住的一些零散的内容。   屋子里满地狼藉。   团子爹主动帮忙打扫卫生。   但来者是客。   我觉得我作为礼仪之邦的国民,不能给个棒槌就当针。而他因为抢抹布的时候实在没有抢过我,也只能作罢。   “你叫,陆安歌,对么?”   洗刷刷擦地的时候,他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我觉得他像是因抹布生恨,话中充满着那种“我记住你了,你是XXX”的警告之意,于是戒备地抬起了头。   可他望着我,依旧是笑如春风。那种笑带着点包容意味,像幼儿园老师望着刚入学,还没有展露出恶魔本质的学生。   我瞅着他发呆。   客厅里安静了几秒,然后他将手放在膝头上,轻轻说了句   “我知道你。你是我儿子的贵人。”   这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赞美。   我想了半天,觉得他大概指的是肯德基那件事。但肯德基其实没有那么贵,而且和我叫陆安歌全无关联,所以我又推翻了这个可能。   “我们见过么?”   把抹布在地上又推了两下,我不禁问道。   他摇摇头,目光从我身上移开,不再多言,好像是只想把话题结束在这个亲切又玄妙的赞美里。而我实在没有和他熟悉到那种可以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地步,所以只能不了了之。   索性,陆离提早赶回来了。   他似乎有点急,拿了钥匙,来回拧了两三次,门才开。   我正要去倒垃圾,抬起头赫然发现他额头贴着个创可贴,忍不住问   “你怎么啦?”   他的呼吸也不太稳,虽然掩饰,但我还是发现了。   我差点以为是刚谁刚打过架。   谁晓得他晃了晃手里的肉馅,却很从容地回答   “买菜的时候被撞到了。”   我脑补陆离和大妈抢肉馅的场面,囧了囧。   团子他爸也从沙发里站起来,仿佛是没有忍住,笑出一声。   “陆医生。”   他客气地对陆离点头致意。   “哦,你们来了。”   陆离大概看到了我的微信,也不显得多惊奇。   只将塑料袋交到我手里,便淡淡地说   “我给你办公室留言改约时间了。”   “Amanda病了。”团子爸将手插在口袋里,解释道“她一时大意,没有告诉我。”   陆离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随之转身去洗干净手。   “你们等很久了?”   “还好。和陆小姐聊得很开心。”   “天天呢?”   “还在睡。今天出了点小意外,他吓找了。”   “那抱他下来吧。”陆离转过来道“具体的还是到诊所说。”   两个人的对话很简洁又客气。   但我总有种眼前刀光剑影到处乱飞的感觉。   团子爹匆匆告辞。   临走时,陆离主动去抱团子。我看到小东西在怀里蠕动两下,陆离很自然地用下巴轻轻蹭他的头顶,忽然相信起王同学所说,陆离是真挺喜欢孩子的。   晚上回来后,我们用陆离“抢”回来肉馅包了白菜猪肉的饺子。   我打下手打得心不在焉,时而会想想团子爹说的那句话,总觉得很有玄机。很明显陆离通过那些接连掉在地上的擀面杖和面盆发现了,煮饺子的时候,他对我招了招手   “陆安歌!”   不知道他叫了几声,我反应过来,连忙跑过去。   他穿着围裙的样子总是很迷人,面粉蹭在鼻尖一点,显得人萌萌的。   “过来点。”   他看着我说,脸凑到我近前。   我踮起脚,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离得很近,他的呼吸撩在我耳边,似乎还带着饺子的香。可我等了半天,呼吸只是若即若离。   我忍不住张开眼,发现他正乐呵呵瞅着我。   “想什么呢?”他弹了弹我脑袋“我让你尝尝饺子熟没有。”   “……”   老脸腾的热过煮饺子的锅。   我羞愤不已。   顺着他的手轻轻咬了一下,说了声“熟了”跟着转身就跑。但他用一根指头勾着我的衣领,踉跄着转了个圈儿,不偏不倚跌回冰箱上。   “脾气大了啊”陆离勾勾唇道“不亲就不高兴!”   他贴上来,用身体抵着我,颇为无奈地在叹息。   跟着,就像是多大不情愿似得来了个法式热吻,直亲的我两脚发软,沉沦在一片饺子香,差点站不住。   饺子上了桌,陆离作为补偿,先给我夹了一个漏出来的馅儿。馅儿是一个肉丸子,滑不溜丢,我忙了半天没吃到嘴里。   他也许是对我吃不到东西这个现象感到挺稀奇,不动声色地问了句   “想什么?心不在焉的。”   我正和肉丸子做斗争,没太留神,脱口就说了   “想小团子他爸。”   “他?”沉默了片刻,陆离随后又恢复到淡淡的模样,边吃饺子边问我“他说什么了?”   “他说我是他儿子贵人什么的。”   我颇有技巧地回答。   陆离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看看我,然后又低下去   “嗯。”他风轻云淡地“之前急着找你,答应他当一段时间私人医生。”   答案这么符合逻辑,但我却被那个好容易吃到的肉丸子噎了下。   “慢点。”   陆离拍了拍我的背。   我大口嚼了一会儿,忽然觉得醋放多了,肉丸子有点酸。   真的很酸……   关于出院这事儿,我一直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根据四舅妈的专业意见,我爸妈在送我进疗养院的时候没告诉任何人。我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我写给陆离的二十一封信,一封也没有寄出去。   橘子说那会儿他们找我找疯了。   工作室不知道我去向,顾师兄还去了两次派出所。但警察调查清楚,只答复生病了,家属说不方便透露。   我刚去的时候跑过三次,每次回来都被喂药,绑个好几天。   全国有2000多家精神病正规医院,而我住着的那家甚至不在其列。   如果陆离不出现,我的下一步计划是效仿神剧吞点啥自杀,然后趁着急救的时候纵身一跃踢到医生,又或者是绑架漂亮的小护士,借以成功逃脱。   那会是个什么画面,我有点不敢想象。   “帮人治疗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陆离帮我倒了杯水道。   力求让我明白这真不是多大的事儿。我知道他会这么想。但心里难免还是歪出一丝甜蜜与感动。   这简直是个距离产生美的好题材。   男女主角相识多年,大家熟得都不好意思想入非非。   但某天,男主在那遥远的地方听到了女主遭遇危险。他恍悟自己的一片深情,奋不顾身地归来,牺牲梦想与事业也要拯救她于水火。   多么狗血但有爱的一出言情剧!   我低垂着头,羞答答地咬着筷子半天,原本想要借机抒情一番。   可没等张嘴,陆离就起身离开饭桌。   转过身前,他还提醒我   “少吃点,晚上积食。”   我僵住了。   “嗯,还有,岳安则这个人比较复杂,再有机会见面,你稍微注意点。”   顷刻之间,我那些山无棱,天地合,忒煞情多的诗词都被粉碎了。   不过,他说“岳安则”   岳安则,岳安则。   我头顶上“叮”地响了下,想起来了   狠狠拍了下大腿。叼起筷子用手机人肉:事实证明,我果然不是花痴。岳安则这个人我过去在杂志上见过。   LuG的总裁,IT行业里最低调的老大,没有之一。   传说中,做游戏的所有男人都想弄死他,所有女人都想嫁给他。   不过后来他娶了个电竞玩家,三围36、24、36,伤了一大片女美工的心。   读大学的时候,我们校也有师兄师姐考入LuG。回来都痛骂是收买人命公司。不过进去之后又都赖着不走,据调查是因为待遇实在太诱惑了。   我深深为没有和他打好关系而感到遗憾。   早知道他就是“那个”岳安则的话,我说什么不给泡五块六一盒的茶叶。   我给他冲杯热巧克力,加四勺糖,半杯奶,喝得他当场晕厥,我再抢救他。这样的话,或许我开始全职工作的道路上就不会摔得如此悲惨。 ☆、3.4   Chapter 3 心就是拿来碎的    3.4   晚饭后,陆离在书房写论文《阿斯伯格综合征男童绘人测验特征分析》。   我自动自觉,去收拾那些被团子弄脏的箱子和柜子。爬来来去的时候,经过陆离身边他总用手摸我的脑袋,让我深深地找到种当拉布拉多的感觉。   橘子发来微信的时候,我背过了身。   幸好是文字。   她告诉我新篡改的简历已经收到了,赞美我脸皮够厚,什么都敢写,连上学时候书画比赛获奖都写进去了,一看找工作的心情就很迫切。   “你个傻X!我要是你还找屁工作!直接把陆哥哥扑倒你下半辈子就有人养了。”   末了,她难免又要对我的整体进攻方向表示不满意。   我蹲在墙角回了句   “你扑倒了大律师,为什么还要开店?”   “我空虚啊!和老家伙有代沟。”   桔子和她老公属相一致,相差刚好12岁。   我歪头想一想,其实我和陆离也有点代沟。比如他从来不玩网游,不看动漫,不知道什么是幼驯染,猫耳娘和中二病。   有次,我躺在床上大喊一声   “复活吧,我的勇士!”(WOW台词)。   结果被他误会,修理的很惨。   我和陆离有代沟。   可我不空虚。   我这图什么?   嗯,这是个秘密,我暂时不想对任何人说。   “那个箱子太沉,放着我弄吧。”   正想着,陆离忽然转回头对我说。   我瞄了两眼那个浅蓝色的塑料箱,里面纸包纸裹着一些很神秘,心下有些了然。   “知道了。”   我觉得挺没意思。   说了声,拎着抹布转头走掉。   回到沙发上吃了个冰激凌,顺便看卫视播放的那部八十几集家庭伦理长剧。   剧的主线讲述一个深爱妻子的男人,在妻子意外死亡后,独自抚养两个孩子长大。   人到中年后,时代和姑娘们的口味发生了变迁。大叔因为深情款款打动了好几个貌美女郎。这些女郎哭着喊着,自备嫁妆要到他家当后妈。期间,大家斗智斗勇斗婆婆,发生了一系列的故事。在经历过车祸、失意、出轨、绝症、争夺财产等等考验后,大叔找到了真爱。而在他的订婚典礼当天,失踪多年,消了户口的原配突然又杀回来,指认他是谋害自己的凶手……   这部汇集了所有吐槽点于一身,但却能做到逻辑缜密,台词煽情,故事情节经常发生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橘子觉得它很神奇,所以推荐给了我。而我因为很同情其中一个暗恋了大叔多年的炮灰,而慢慢的追上了。   我们经常边看的时候边在微信上进行讨论。橘子用方言谈人生的时候,每每让我爆笑不断,然后在笑声里又会对爱恨得失产生新的感悟。   所以橘子真不是一般的橘子。   “做人就是不能欠别人的!你看看,你看看,早晚还了吧。没听过那首歌么,吃了别人的给吐出来,拿了别人的给还回来。”   片尾曲《那个男人》唱起来的时候,陆离从书房走到客厅。   他把一条米子格的羊绒毯子盖在我的肩头。   “冷不冷?”   青草般的气息环绕着我,他顺势搓搓我的手和脚。   我看到他侧着头的样子,觉得他照顾起人的时候表情特别严肃,严肃得好像这是个必须全神贯注去做的大事。让人感觉心里暖暖的。   我的脑子混乱,可能是被橘子说多了,莫名其妙产生了一种买了条大牌连衣裙,带着商标在前男友婚礼穿过之后,又要给退回去的绝望。   回身去,我忍不住贪婪地抱了抱。   “怎么了?”   他摸摸我的头问。   “桔子说她空虚。”   我把头埋在他身体里回答   “她和她老公有代沟。”   “代沟?”   “我觉得我们俩也有代沟。”   “陆安歌!”   我被拎起来。   灵机一动,我在空中像小鸟展开手臂,然后大喊   “复活吧,我的勇士!”   然后的然后,陆离的论文好像是没写完。   眯了一小会儿,我醒来时软趴趴枕在陆离的手臂上。他正靠在沙发上,一只手轻覆着我的手掌,另一只手举着一本书。   客厅里仍然是《那个男人》的旋律,应该是神剧又演完了一集。灯光昏沉沉的,电视里的画面经过剪辑既狗血又煽情。我觉得如此小资的情境下,陆离大概正在读拜伦什么的。   比如   “为什么对你如此情重?   没有人知道我熟识你,   呵,熟识得太过了   ——我将长久、长久地悔恨”   然而事实是,歪过头去,我发现他手里拿着的那本书的封面上赫然写着《老黄历》三个大字   陆离发现我醒了,侧了侧脸,很认真的问   “1212和1225,你喜欢那组数字?”   我皱眉   “1225?圣诞节?”   “那就1212吧,反正不差几天。”   “嗯?”   揉了揉眼睛,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我赫然发现:   哇,我的手指头上好大、好刺眼一片绿。   “这是戒指啊!”   我一惊一乍的说出来。   陆离用“你怎么还没睡醒”的目光望向我。   不过我想说的其实是:是这个戒指啊。   住在陆家的时候,我在陆太太装珠宝的保险柜里看到过这个戒指。   陆太太颇有少女情怀。闲暇的一大爱好是把这些宝石挨个摆在床上,然后一个一个的擦拭,欣赏。   那时,她偶尔也和我分享这种乐事。   不过我太小了,不懂品鉴。   但我记得这枚戒指。绿宝石,金戒指,在那堆时尚名贵的饰品间,总是显得安静又古朴,宛若旧识低眉顺目的女子。   “这是陆离太奶奶的。”   陆太太喜欢把她套在无名指上,对着光比了又比。   然后又摘下来,小心放回红丝绒的盒子里。我觉得她并不特别喜欢这个款式,但又如此珍而重之,大概是因为这是种身份的象征。   陆太太还告诉我说:陆离的太奶奶不是一般人,她是个传奇人物。   她参加过游行,被关过监狱,贴过标语,干过革命,后来为反封建毅然而然逃婚、私奔,离开家时什么都没有带,只带走了这枚戒指。这枚戒指跟随她革命,跟随她挨批斗,陪伴她岁月里的流光与黯淡。   所以,这枚戒指是价值连城的。   “你把这个给我了啊!”   我喃道,举着手有种举起千斤重负的感觉。   他却淡淡的,又翻了几页书   “不给你给谁?”   “你昨天是不是回石城了?”   “12月天比较冷,要不去海岛?”   “你就这么拿回来,陆大夫他们知道么?”   “大溪地喜欢么?”   “我就这么戴着不太好吧。”   “冬天也暖和”   “这要是丢了怎么办?”   “那就大溪地吧。”   我和陆离的对话就是传说中的神对话。   我觉着手,他举着书,我们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叨叨咕咕。   后来,陆离把我扛进了房间,放到被窝里。   床褥凉丝丝的,我们像是两只刚出生的小动物紧紧的蜷缩靠近。我感觉到他的胸口贴在我的脊背上,传递来身体的温度。   黑暗里,我忽然忍不住问   “陆离,你喜欢我么?”   真神奇,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们发生这么亲昵的关系,我竟然是第一次问这句话。   我果然是个腼腆的人。   “喜欢。”   陆离箍紧我,没有迟疑。   我愣了一会儿。反复舔了舔嘴唇,其实还打算问   “你爱我么”。   但想想没敢。   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会说“爱”。   而假如他真说了,我估计我很难抵挡得住。   他总也不会知道,那年冬天,我夹了个画本裹在怀里带到他家去准备告白。虽然橘子送给我一本情书大全,但我边抄边吐,最后想想还是没用。   即兴表演啥的压力更大,我还怕我结巴,所以最后思忖再三,我画了一整本陆离的人物素描。我没有看过照片,那里面每一笔,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是我凭记忆画的。   我觉得陆离应该能感动,所以就顶着风冒着雪去了。   但可惜,陆离不在家。   陆太太怪兴奋的和我说,有个长头发的同学来找他,俩人眉来眼去,还挺有意思的。我心里一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羞答答在他家蹭了顿饭。   吃过饭,陆大夫教我下棋。   陆大夫有一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我坐立不安的,对他说得那些规则什么的,全没记住。但我记得我碰翻了棋子。   他弯下腰去不经意捡起我掉在地上的画本,然后笑呵呵地劝我   “没关系,小囡才多大。”   “这些都是正常的。”   他把本子合上,然后随手将茶杯放到上面   “等你大了就知道了,这人对人有感情,也是分很多种。”   茶水阴湿了封面,弄得我心里也湿哒哒的。   下着棋,喝着茶,他又说了许多许多。   我当时挺懵的,暗地里并不服气。   我心想:讲到底,你不过是觉得我配不过。   然而,慢慢的,我却开始发现他说的或者没错。   陆离照顾我太久,久到成为了一种富有牺牲精神的条件反射。   我缺什么,我要什么,他总是自动自觉的补齐,就像是医生帮病人开出的药,救死扶伤,义不容辞。   所以如果我问他“你喜欢我么?”   他会回答“喜欢。”   如果我问他“你爱我么?”   他会回答“爱”   而我当把自己混到这步经典的炮灰女配的田地,再问他   “你是真心愿意娶么?”,   他必然要回答   “我愿意”。   他对我好,如亲如友,经年累月,已成习惯。   但据某权威人士提醒:我不能用这种习惯,绑架他的一生。 ☆、3.5   3.5   接到录用通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月后。   还是橘子的关系给介绍的,说是家新公司。   名字特逗,叫芭娜娜,Banana。   规模不大,主做手游。美工待遇不算高也不算低,但给交保险,弹性工作制,还有出差补助。   我十分之欣慰。   和HR约好入职日期,在客厅的沙发上又坐了很久。   我酝酿,我酝酿,最后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能够背下来的号码。响了几声,那头传来老人低沉和缓的声音。我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轻轻的说了句   “陆大夫,是我,安歌。”   老人在那边显得很亲切   “安歌啊,最近身体怎么样?陆离在你旁边么?”   我有些尴尬,回答   “挺好。陆离他去学校了。”   长假后,陆离回到医大研究中心。   他拒绝了那个挺受关注的儿童对事件错误记忆的课题。我问过他原因,他说是因为对实验方法存在分歧。回去,依然是研究阿斯伯格综合征认知功能特点。   圣大医学院和研究中心属于联姻关系。   最近开设公开课,就临时邀他和几个研究员去做客座讲师。   诊所也依然经营,陆离挺守信用,不管多忙都会抽出时间给小团子做治疗。   我觉得他有点累。   但他哎了两声,却表示:鉴于我的发育期无限期延后,爱吃的东西越来越多,养起来也要花不少钱,所以要更加努力工作。   他又像上学时候那样忙碌起来。   我有次我还在厨房听到团子爸打电话来,似乎是抱怨什么   “陆大夫可真是睚眦必报!”   我猜岳大佬是希望陆离一天二十四小时什么也不要做,全程STAND BY等候他的召唤。   可惜,他不是真的皇帝,陆离也不是小主。   新社会人人平等,一切讲求竞争。   为了迎合潮流,打造品牌,老牌的圣大这次引进新的理念,开的一系列公开课都颇为时尚。   陆离讲的是催眠。   他在美国的导师是这方面的权威。陆离自己也做类似研究,但总是强调催眠并没有媒体上渲染的那么神。我对这个话题深感兴趣,每次他有课,就厚着脸皮混进去听。   陆离上课真不算个有幽默感的老师,谈起学术时严谨和肃然。   但你总能不知不觉被感染,就像深夜仰望着浩瀚的星空,面对自然与科学,无需煽动,人类便会油然生出敬畏。   “陆老师,您参加过催眠记忆重组的研究团队。但后来为什么又在采访的时候说这种治疗临床效果并不明显。”   真有好学的孩子,虽然提问时候有点气喘,但问得很有水平,主要我啥也没听懂。陆离或者是懂的,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后回答   “关于催眠易感性,很早Havard就做过研究。对催眠而言,易感性的确是服从正常分配的。极少人完全没有感觉,大多数人对直接的思想或行为暗示作出回应,只有一小部分人才会对认知性暗示有反应。所以很多媒体上看到的,关于催眠导致幻觉和选择性失忆等等,很多时候取决于被催眠者。”   他上课时穿西装,站到讲台上,显得更加高挑。   灰色西装熨帖的勾勒出腰线,双腿修长笔挺,令人着迷。不少学生慕名而来,专门看他长什么样子。   还有些小美女,上课之余还公开调戏老师。   例如,第一天结束的时候,陆离问   “大家还有什么问题?”   就有扎着小马尾的女孩子羞答答的举手,然后偏着头问   “老师,你结婚了么?”   陆离气定神闲   “我指和课程有关的问题。”   紧接着,又跳出来个脸蛋红红的姑娘   “我有我有。老师,请问如果我催眠你,能让你爱上我么?”   下面哄笑叫好声不止。   我啧啧称奇:医学院的课堂气氛真是太XX和谐了。   下课后,陆离会拉着我在校园散步。   新修建的北院很大,喷泉长椅,绿树成荫,里面还有个活动室,听说就是团子他爸给捐建的。我们的身影穿梭在小树林之间,一男一女,颇为暧昧。有次被学校里不知道一个什么领导撞见,很不友地给我们讲解了一番师生恋会给社会及个人带来的恶果。   陆离平静的听完,反问他   “有师德的标准是不婚么?我怎么听说主任也结婚很多年了。”   面瘫主任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走了。   我被打击得无以复加,不断挺起胸膛问   “我看起来像发育不良么?”   “你发育得‘非常’好。”   陆离侧过头低吟,舌尖勾勒着我耳朵的轮廓。   我被舔得抖了抖,扬起脸看他:真佩服这人,怎么每次耍流氓的时候都能有这么正直诚恳的表情。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衣冠禽兽?   很快的,学校都知道陆教授已婚,且老婆还是医大的学生。流言光怪‘陆离’,有各种版本,有次我在后排听课的小宅男捂着嘴问   “哎,你听说没?”   “听说什么?”我贼眉鼠眼凑过去。   “上这课的教授被一个大二的非礼过。”   “啊?”谁这么大胆!   “后来被秃顶的梁主任发现,报告给学校,陆教授没办法就把她娶了。”   我张大嘴,当场做出个被雷劈了的表情。   “哎!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大几的?”   宅男对我笑。   “干嘛?”   “嘻嘻,交个朋友呗。”   “你和我交朋友?”我怒“你不怕被非礼么!”   根据当旁听生的经验,我灵感勃发,回家后画出了好多段子在微博上贴,名字就叫《医大怪事日常》   后来我发现有个网名叫“小王子”的,经常抄袭我的作品。   他拍了很多风景照,然后在下面抄我段子。抄就抄吧,他还@我。@我就@我吧,他还从不按照参考文献的标准格式,提一提我这个原作者。   因为在这个网络爆炸的时代,维护著作权其实非常艰难。   我觉得很忧桑,偶尔会和他私信,宣讲一下法律常识。   直到有天,他的良知被唤醒。   他在微博里发出一组白色曼陀罗花,说祝自己生日快乐。然后就是感谢天,感谢地,感谢CCTV。末了,他感谢并@了让他总是笑出来的作者,就是我。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在我为维护著作权而等待与奋斗的过程中,陆大夫家先后打来的十来个电话。头几次,手机那头总是先响起陆太太的尖叫声。   “早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帮你一次两次这就赖上了!”   “别以为装可怜我们就拿你没办法!”   “又不是上辈子欠你的!”   我想如果我能看得到,电话那头的陆太太一定表情狰狞,堪比母老虎。   她张着吐了鲜艳唇膏的血盆大口,张牙舞爪,只恨不得扑上来咬我一口。   我有些不知所措。   幸而,陆家还有专门的饲养员。   最后那一次,陆大夫接过了话筒。   他十分平静,只是淡淡的对我说   “找机会,我们来谈一谈吧。”   我答应了,说会考虑一下。   然后就考虑到今天。   这中间,陆大夫从没有催促过我。他显得那样安然,就仿佛是能看得到结局。   我在电话和他约好下周见面。   他主动提起   “家里也不方便,还是在外面找个地方吧。”   我想到了陆太太,真是松口气。   然后,他告诉我一个茶楼的地址。   那里我听陆离提起过,据说是很高级的场所。   我觉得我病愈后还是挺乐观的。放下电话的时候,竟然还有空纠结:这么贵的地方,不知道喝完了谁买单?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我不太喜欢的两章,所以快点发了吧。 3.4和3.5初稿没改,最近有空会改一次。 ☆、3.6      3.6   “心理学在刑侦侦查中应用在上世纪就开始了。其中运用于实践的主要包括刑事测谎和催眠侦查两种。当然,在实际操作上,催眠还存在着许多人为隐患和不确定性。”   ……   “知名的案例很多。时间有限,今天我们只看三个。第一个洛杉矶山坡扼杀案,第二个对被害进行催眠的乔奇拉绑架案,发生在1976年;而最后一个是对目击证人进行催眠从而获得犯罪证据的丘伯特系列杀人案。”   ……   12月1日,周二,阴有雨夹雪。   陆离在医科大51号楼3层多媒体教室讲催眠在刑侦中的应用。我坐在下面,专心致的,写日记。原因是今天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巴金先生说“人生如同日记”。   但反过来,日记也很能反应人生。比如,在我如今的文字里,愈发能读出这些年膜拜小言与耽美漫画的痕迹。   “他穿着卡其色的V字领毛衣,白衬衫高高的立着。上课的时候,他不时用手拨弄那里,显得有点别扭,大概是因为我今天早上吵架的时候,他脖子上咬了一口的原因。当时,我们XXXXXX。”   这种日记发到网上就是一堆口口口口。   我写写停停,越发烦躁。   最后当陆离说到   “洛杉矶警察局法医顾问、催眠专家库恩斯认为,探员运用催眠,可从证人处得到比运用一般询问方式要多出60%!以(MISSING)上的相关资料。”   我终于发狂了,一跺脚把日记唰唰唰撕掉,熟练又专业地折了两个纸飞机。   抬起头,今天的课照旧来了不少了。   大教室里乌压压坐满人,像是条滚动的黑河,把我与陆离隔开。间休,陆离被人群围住。有个穿暗红色开司米毛衣的姑娘贴得最近,高调的和他打招呼。   “陆教授,好久不见。”   远远地,我听到姑娘清脆的声音。   她说话时扬起的嘴角边有一颗妩媚的蓝痣,似曾相识。   “您是?”   陆离表情平常。   “不记得了?我们在精神病院还吵过架!陆大教授原来是大名鼎鼎心理学的专家,怪不得我们都吵不过你。”   那姑娘直勾勾瞪着他说。   我看到陆离蹙起眉,淡淡的“嗯”了一声,似乎不愿多提。   “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姓戚,戚冉。”   姑娘用手夹着笔记本,伸出一只蜜色修长的手。   陆离避开了,忽然望住她。   “不习惯握手?那拥抱呢?”   姑娘甩起长发。   旁边,有学生起哄的喊“哦哦”。   又被调戏了。长这么帅出来抛头露面就是这种下场。我摇摇头,心里微酸,利用这个短暂的瞬间匆忙离开了教室。   雨夹雪啊。世界也是雾蒙蒙的。   路面上往来的车子飞溅起污泥,又脏又冷。我跋山涉水般倒了两班车来到茶楼的门前。到了的时候,陆离给我买的小翻毛靴脏得几乎看不出本色。   跺了跺脚,走上了台阶。   大门推开时,一阵带着茶香的暖风将我包围。   有个穿着精致唐装的姑娘迎上前   “不好意思,今天我们暂停营业。”   这么巧?我呆住。   在我抓耳挠腮的时候,大厅深处,陆大夫忽然对走出来   “这里。”   他似乎是这么说了句   我猛地甩头,迎宾小姐立刻道歉道   “对不起,请跟我来。”   这么大手笔,居然包场了!   我忐忑不安的随着走进去。陆大夫正坐在一幅雕着蝠鼠纹的屏风后面。   老人穿着朴素的棉衣,头发还是很浓密,不过鬓角已经白了。眼角的纹路或许因为经常微笑的原因很深,见我走来,他慈祥的勾了勾嘴角   “来来来,快坐。我点了壶明前龙井,味道真不错。”   那招手的模样似曾相识,就像是很多年前,他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对我招手说   “小囡别客气,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好了。”   我有些失神,茫茫然放在那张木墩似得矮椅上搭了边坐了。   他递了杯茶给我,我双手捧起来放在嘴边。茶水的蒸汽熏着我的脸,像陆离的手,热乎乎的带着草木的气味。   “安歌今年也二十五了吧。”   他闲聊般的问。   我点头   “过了。”   他颇为感慨   “真是快。刚见你的时候才读中学。”   我无言以对。   场面挺冷,他于是用茶沾了沾嘴,又问   “你爸妈好么?”   “还好。”我的手顿了顿“我也很久没回去了。”   “听说他们收养了一个男孩儿。”   “他们喜欢小孩儿。”   “是啊,我们这么大年级的人,都喜欢孩子。”   我们坐在那里有一句没有句的聊着,如同平常的长辈对晚辈的寒暄。   但或许是我敏感,他的很多话里,我都听得出别有深意。   我紧紧搓着手里的那杯茶,茶杯空了,里面的余温也渐渐散去。可我却仍然不敢放手,仿佛那是我的一件武器。   “来,再斟些。”   终于,陆大夫稍稍停顿。   他端起那个又煮了一壶新茶。头道水浇在蛤蟆形状的茶宝脑袋上,蛤蟆可怜巴巴的从嘴里吐出一道晶莹的水流。   “这龙井不错。色绿、香郁、味甘,是上品。不过这个黑釉盖碗就普通了,和这道茶并不相称。你看呢?”   他挑眉看着我问。   我不自觉地正襟危坐,想了想,回答   “也不一定,茶碗有茶碗的世界,也可能他们自己觉得挺配的。”   好吧,画风奇幻了。   陆大夫笑笑,不以为意的样子   “什么茶配什么茶具,这是道理,你明白么?”   我摇头   “我对喝茶不太了解。”   他叹了口气,大概觉得用暗喻已经不能解决问题。   只转而问我   “你知道陆离这个名字谁取的?”   我对这个话题还有点兴趣,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是他爷爷取的。小时候,他妈原本给他取的名叫陆凯文。”   “他五岁的时候,捡到条流浪狗。那狗的前腿被人打了,我见了不忍心,就找药给他包扎了一下。后来就留他在家里和陆离做个伴。”   “陆离小时候性子就淡,最喜欢的就这条狗,每天吃饭、睡觉、看书都要它陪着。之后那狗被过路人的车撞死了。我起初也没太在意。但陆离搂着那条狗坐在家门口,一身的血,一下午都没动。我和她妈把狗强抢出来,他气得眼睛通红。”   “那次他大病了一场,发烧烧得很厉害。他爷爷见到他躺在床上输着液,脸都瘦脱了,就说这孩子天生情深,还是改个名字,希望他长大能承受得住悲欢离合。”   一曲离歌两行泪,不知何地再逢君。   这真是个萧索孤凉的名字。   陆大夫深深望着我,似乎期待我能够从这个名字中感悟出我与陆离,从一开始就注定要面对的结局。但我无动于衷,所以他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我说这么多,是想告诉你。陆离就是这个脾气。他对你好,希望你好。但你可能不知道,你们两个在一起,外面人不知道详情传得多难听。”   “我知道。”我否定。   感谢陆太太的吐槽。   我对最近在陆家圈子里正流传着的,关于陆离在工作期间与精神病患者发生感情并私奔的新闻十分熟悉。   甚至于,我此刻坐在这儿。   耳畔边还有些幻听,我时不时就能传出陆太太那带着昆腔的尖叫   她在说,一遍遍地说   “我儿子早晚被你害的身败名裂。”   但他们或许不详细。   我从不希望陆离身败名裂。   我希望他好好的。   走得远,站的高。   如果人生是一段山路的旅途。我愿意像蜗牛一样跟在他背后慢慢前进。有一天,他爬到了山顶。我依然可以站在山脚,遥遥远望。   仅此而已。   陆大夫酝酿的情绪被我堵得一滞,他苦笑了两声道   “知道就好。小囡,陆离照顾你这么久,你就这么回报他?”   我问   “那您要我怎么样呢?”   这一切,越来越像我爸在五金店里做生意。   “你有什么条件,可以尽管提。”   陆大夫开了个价钱。   我用手摸了摸了癞蛤蟆茶宠的脑袋,忍不住刺一句   “您觉得陆离值什么条件?钱?房子?医院股份?要不换几个配方专利?”   陆大夫还真不是那种拿钱砸人的土大款。   听到这么直白的对白,忍不住愣了愣。   “你……”   他微微沉吟。   我觉得做人别过分,这样也就差不多了,于是把桌子下面藏着手缓缓拿上来,在他眼帘下一点点展开。   掌心里有张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上的人有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她穿着立领碎花的布衣,两条粗麻花辫长长垂在胸口。   臻首娥眉,娇小动人。   传说,这个人是我奶奶。   “那件事,请您给我讲一讲吧。”   我从容说。   这张照片是陆大夫四年前交给我的。   那天我们在下棋。   他把茶杯边的一张旧报纸递到我跟前。我匆匆瞥过,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上面有行小字写着:抑郁症患者中有精神病家族史者可达30%—40%!。   然后他拿出报纸里的这张照片,微笑问我   “小囡从来没见过你奶奶吧?她去世很多年了。想不想听听她的事?”   从小到大,没人提过关于我奶奶的任何事。   我从来敏感,那时听了这话,仿佛受到惊吓般就落荒而逃了。   我承认我胆小。   酝酿四年,才有勇气面对这件事。   它像个我心里的心魔。我用它解释很多疑问,但每次都像是做应用题做到最后一步忽略去写答案。直到陆离说要和我结婚,我热血彭拜,觉得是到了要和它正面交锋一下的时候。   “都是陈年旧事了。我也是托了几个同乡打听到的。”   陆大夫咳了两声,表现有些不自然。   我很理解地点点头,坦然问   “她是精神病?”   “是。”   “是家族遗传的精神病么?”   “是。”   “那她。”我停了停,脑子忽然冒出疗养院那白花花的顶棚“她是病死的?”   没想到陆大夫却回避开了我的目光。   “也不算是。听说是派出所来抓人的时候出了意外。”   我微愕   “派出所为什么抓她?”   “杀人!”   “杀人?”   “都说是夜里犯病。你爷爷起来和她争执,被菜刀砍伤了,没过多久就去世了。你爸爸那时候十来岁,受伤后吓坏了就逃到邻居家。邻居报了警,警察来了发生些冲突,她自己拿刀自杀了。”   一时,脑袋放空。   我猜想了很多情景,但从没想过,事实会比任何一种剧情都来得惨烈。   小时候,我爸总也不愿意抱我。   我妈说他是重男轻女。导致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把头发剪得很短,鼻涕不擦,脸不洗,打扮得非常粗鲁。后来林越和我提离婚,我爸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把我锁在家里。   他絮絮地,总是说,怕我受刺激过度去把林越杀了。   旧事重提,我因为想象力丰富,眼前立时出现了鲜血飞溅成的花,带着浓烈的腥气,狠狠喷到人脸上,恐怖之极。   我记起陆大夫把这张照片交到我手上的时候,曾经那样意味深长的叹息   “你笑起来,和她很像。”   像么?忍不住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对比下,总觉得颜值差得远了。   或许还是有些神态上有一点点痕迹。   眼睛?鼻子?也可能是骨架都小。   所以很多人怕我。   他们大概是在我的身上看到了周而复始的轮回。   “啪的”   我手松了下,那个被我把玩在掌中的小癞蛤蟆砸落在地上,粉身碎骨,未得好死。   服务员马上跑过来清理。   “您小心,不要踩到。”   手忙脚乱中,陆大夫淡淡望向我,目光里夹杂着无限的悲悯。   “你也别想太多。这个病,虽然遗传。但你目前的情况还不同。”   我没接他的话,而是直接提道   “谢谢您,我会去自己再去调查。”   他摇了摇头   “去吧。不过,我是不会骗你的。”   我知道他不会。   他的确不是那种人。真可惜,他为什么就不是那种人呢。   “您之前提的那件事,我知道怎么做。”     我又说,就像写议论文,最后总要落入主题。   他大概早有所料。   但听到了我的保证,依旧松了口气,站起身来,微微对我颔首   “这件事我原本也是要告诉你。所以,算不得是什么条件。”   我微笑   “可我已经没别的条件了。”   他的表情有些哀伤,又叫了我一声“小囡”。   起身向前缓缓走了两步,然后又转过头来,忽然说   “说起来,我们也算看着你长大的。你不是坏孩子。我和陆离妈妈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但我们就陆离一个,人年纪大了,都想着能够含饴弄孙,看到下一辈人,都,健健康康的。”   “哦。”   我歪起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要刁难两句   “那如果陆离和别人生个孩子,你们能同意我和他在一起么?”   他脸色一青一白,久久,轻不可闻地说   “你爸妈过去总说欠了我们的情。这件事过后,你谁也不欠了。”   “还是欠着吧。”我回答“欠了就是欠了。”   这又不是买东西算账,加减乘除,随意摆弄。   他什么都没有再说。   而我目送着一位很熟悉的长辈慢慢走出视线,画面黯淡,总觉得像是送走了自己的一段历史。   这一天发生的最好的事,就是这家雨露茶楼十分人性化,并没有对我残害癞蛤蟆的事提出索赔。   我走出来时,外面冷飕飕的,道路上铺了一层软而薄的冰。   地铁口就在前面几百米的方向,但我顶着风走走停停,好似万里长征。   与外卖的电动车擦身而过时,身体栽歪了一下。我差点以为我会来个狗啃泥。但没有想到,有活雷锋在身后拉了我一把。   巧的很,回身一看还是熟人。   “岳,岳”脑子打结,我结巴一下,才组织好语言道“岳总。”   团子的爹,大Boss岳安则站在我对面,依旧是风度翩翩的模样。因为马路对面的一条街就是LuG的总部,所以我对在此偶遇他毫不意外。   “你没事吧?”   他温和地问。   我摇头   “没事,脚滑了。”   “我要去喝杯茶。”他很有人道主义的说“你要不急的话,可以一起来休息一下”   茶楼?我抬了抬头,提醒他   “茶楼今天被包场了。”   他“哦”了一声,客气道   “那你坐我车回去吧。”   我很感激他释放出的善意。   但遗憾的是,第一,我已经找到工作。第二,我此刻身心俱疲,实在没有抱大腿的力量。   所以,尽管这是个让无数女美工尖叫的邀请,但我还是委婉地拒绝了。临别,岳安则提起团子很喜欢我的画。有机会的话,下次去治疗时要带他再去找我。   我没有回答。   我觉得随口给小孩子许愿而不兑现是非常不道德的事。   而我,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   Chapter 3 心就是拿来碎的/终    ☆、4.1   Chapter 4 听说不被祝福的爱情都没有好结果   4.1   我给陆离留了一封很长很长的信。   在信里,我极为煽情地写道   “我想过了。   我们不能在一起。   原因比较多。   但最糟心的还是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希望你拥有的都是全世界最好的。。   但有些东西生而保质期短。   比如流星,比如彩虹,比如烟花爆竹。   还比如夏天时你家院子里大桃树上面的蝉。   那年站在树下时我就想,当蝉实在太吵了。   每天叫啊叫,也没人给泡点胖大海喝。   后来我又想,当蝉实在太悲催了,   每天叫啊叫,叫着叫着就挂了。   “何必聒聒只不过是一个夏天”   我以为我是抑郁,   所以每次听到这句话都会觉得很伤感。   后来才明白是我生而如蝉,所以才会这么抑郁,这么容易伤感。   我非常非常努力的快乐,   就像是树上的蝉,非常非常努力的聒噪。   但结果蝉还是蝉,   我还是我。   不得不的说,基因和命运这两个终极BOSS,它们实在太彪悍了。   我爸妈怕我。   他们在我身上看到一种宿命的轮回。   你爸妈也怕我。   他们在我身上看到身败名裂。   听说不被祝福的爱情是很容易出人命的(请参照《罗密欧与朱丽叶》或梁山伯与祝英台)。   所以,请你珍惜生命,远离我。”   我喜欢陆离。   我希望他是高山顶的一棵树,永远汲取最好的日光和雨露。   日渐的繁茂,日渐的葱翠,成为这世界最美的一道风景。   然后,终有人会跋山涉水来到他身旁。   静静坐下来,享受那一片美好的绿荫。   信的结尾,我把自己酸得稀里哗啦。   眼泪把那两页纸打湿了,所以我拿起来唰唰唰撕掉又折了纸飞机。   纸飞机没有飞出去,信也没留下。   去机场的时候,我只给陆离发了一个微信   “我不想和你结婚。   但我不敢当面告诉你,   所以我跑了:(”   手机上的圈圈无力的转了转,飞机很快起飞。   一直到落地到舟南,我都没敢打开看。   我茫然的站在人群里排队叫了出租车。   车子开去橘子帮租的房子,沿途上阴雨蒙蒙,有土地湿润气味。司机用南方口音和我聊天,给我讲这里特产,饭店,五六万一平的房价,还有小伙子现在的择偶标准。   一切都如此陌生,仿佛是我的人生开始新的纪元。   “呶,这是面有超市啊,还有银行,离你那里都不远。”   司机大叔很善意的提醒。   然后我问了一句   “附近有没有精神病院?”   他扭过头瞪我,瞪了半天回答   “没听说。”   那之后,热心的大叔再没和我说过一个字。   直至下车,他也只是指了下表上的数字。   一百五十二,原来舟南也挺大的。   我付好钱,下车后独自拖着旅行箱走到“嘉禾小区”。   这是个中等小区。   一期二十几栋楼,橘子托人帮我租的是正中间那栋5楼的一个房间。   房子年头久了显得有点旧,电梯破烂不堪,租金相对比下不算便宜。但胜在交通便利,周遭生活区很繁华,去上班的地方还可以坐地铁。   安顿好后,我第二天准时去公司报道。   芭娜娜公司规模不算大,但也在SOHO创意商圈租了两层楼。   美创部都在楼上开放空间办公。   我先参加了格外简短的入职培训。   然后录指纹,参观环境,一忙忙了一上午。   吃午饭的时候,拿出手机偷偷瞄了一眼。   上面有三条新消息提示,我默念着各种保佑点开,发现都是陆离发来的。   第一条   “你去哪儿买吃的,我去接你。”   第二条   “知道了,不结婚,你回来吧。我搬到诊所。”   最后一条在今天凌晨两点发来   “如果觉得压力大,你就先在外面住吧。有事记得发信息给我。”   我啃着玉米想了想,慢慢的回了三个字   “知道了。”   发出这条信息的时候,嘴巴里的玉米好像是苦的。   因为我知道,我所说的,都不是真的。   …………   在芭娜娜,我的岗位是2D美术。主要职责就是角色和场景的原画,还有宣传图制作。我们团队一共八个人,各司其职,分工分明。   但因为是小公司,他们偶尔也会让我干点跑腿打杂的杂事。   我秉承着低头干活有肉吃的忠犬原则一一照办。主美Ada姐因此对我格外满意,总说要给我介绍男朋友。   我对相亲有种一朝被蛇咬的典型恐惧,只好告诉她结过婚了。   Ada姐吓一跳,然后摆出个特别羡慕的表情   “果然是年轻有活力啊,不是闪婚就是闪离!”   后来,她又拿来大把离异经济适用男给我选。   我被打败了,只得很委婉地表达   “行是行,不过我不能要孩子的。”   我觉得孩子这事儿这对国人来说是个硬伤。   自从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Ada姐再也没有跟我提过相亲的两个字。   但有次我们下班一起去逛街,她站在爱X仕的店门口忍不住八卦的凑过来问   “你老公是因为孩子和你离婚么?”   “没有,结婚前就告诉他了。”   我说的是林越。   “那他也同意?”   “啊,他也不想要孩子。”   我说的还是林越。   “那你们为什么分手?”   我歪头想了想,然后很简练地回答   “他找到真爱了。”   我说的依然是林越。   Ada姐一阵唏嘘,不知道为什么得出个结论:不打算要孩子的男人都是不靠谱的男人!   对于她这个说法,我心里有一点抗拒。   因为我想到的是陆离。   他是很靠谱的男人。   如果是他,他大概会选择尊重与理解。   然后他会把心底里的意愿埋藏起来,不留下一丝痕迹,和我一起战战兢兢地生活,等待不知道什么就会降临又或者不降临的命运。   那个样子的,他的一生,想起来总会让我有点牙疼。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Ada姐很快改改变话题,挎着我的胳膊走进了爱X仕。   作为一个有艺术气质的奢侈品控。   Ada姐对爱X仕的每条丝巾,每个钱包她都能准确报出年份,说出设计理念。   她把一条爬满蛇的浅色丝巾搭在我肩头,说   “多好看,这是去年的波普风。不过衬着你更白了。买了吧。买了吧。”   我原本对美杜莎什么的也挺有感觉,不过以余光扫过价格,立刻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似得。   “不用了,不用了。”   我们被店员小小鄙视了下。   走出去的时候,Ada姐非常恨铁不成钢地推我   “你怎么一点没有富二代的范儿呢!”   我呆住   “谁说我是富二代了?”   “全公司都知道啊。你来上班那天背了个香X儿小羊皮,穿的是X&G限量版牛仔裤。我给你考资料,你的U盘就是爱X仕的!”   观察如此入微?我流汗了。   我觉得和她解释陆离大概要一天一夜的时间,只好说   “那都是假的!A货!”   Ada姐白了我一眼   “切,蒙姐姐不识货吧。真货假货我闻味道都闻得出来。”   我彻底无语。   但她想了想,自己把自己给解答了   “是你前夫买的吧!哎,可惜了!”   望着Ada姐的后脑勺,我不禁对她的想象力开始前所未有的膜拜。   舟南又下了好多场雨,路上总是泥泞不堪。我每天上班不论天气都会准备一把伞,趟着水踩着泥浆走到地铁站。这样走着走着就到了元旦。   新年夜,房东大妈专程来送了我一篮子水果和一饭盒冻水饺。   “放在家里也吃不掉,你拿去随便煮一煮好啦。一个人,也免得搞起来麻烦。”   我呈感激涕零状。   原本想问:大妈你为啥如此笃定我没人约?莫非我脑门上写着“单身狗”三个字么?   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这位大妈杀伤力爆表。我亲眼见过她把楼下欠房租的宅男弟弟骂哭过。   不过,她对我向来是很有母爱的。   晚上,对面大楼万家灯火。   我窝在电脑后面吞水饺。脑子里YY起陆离做的糖醋排骨,心里是酸的。手机被我拿起来又放下,反反复复,折腾了许多次,直至睡去。   这是特别的一年。   这年的开始,我没有收到陆离的问候,和他万年不变的,很大仙儿的那句   “嗯,今年你会过得不错。”   家里同样没消息。   元旦过后上班,我用座机拨给我妈。   她接的时候好像在买菜,背景里嘈嘈杂杂,更显得那一瞬间的沉默分外鲜明。   “都好吧?嗯,嗯,都挺好。钱收到了。我听小陆大夫说,你不用担心。”   我也听出她有些别扭,大概是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或许是确认过那件事,我反而有些释然。   我静静的听她唠叨很久,然后试探着轻道   “春节公司应该能放多放几天假。”   她又沉默下来   “春节啊”电话里有微微的沉吟,似乎是在纠结“那个,你爸说小远头一年到家里来,想带他去你表叔那玩儿几天。”   小远?哦,小远。对啊,我貌似不是独生子女了。挺时髦的。   我慢慢眨了下眼睛   “正好春运太挤了,我不想回去。”   “要不,我给你邮点钱,你出去玩玩?”   我妈飞快地说。我回道   “还是我给你吧。公司估计能给点奖金,我打你卡上,反正你每年春节打麻将总放炮。”   电话里,我们都笑了。   我觉得这样也很好。   即便粉饰,也算太平。   不到最不堪的时刻,大家谁都不要说破。   这样起码还能时常联络。   12月12号,早6点,陆离给我发过一条微信   “舟南最近有冷空气,注意身体。”   我吓了一跳   “你怎么知道我在舟南!”   很久,微信上咻的飞出一行字   “想知道就可以知道。”   我有些无措,只能干巴巴回了个   “哦”   “年底我去过你家。”   “哦。”   “我把你没带走的东西收拾了下,和你用的中药放在一起,托人交给你那个同学,她会寄给你。”   最后的是语音,在里面,他的声调从容平和。   没有冷淡,没有质问,没有借口问我地址,甚至没有抱怨两句,仿佛我做出什么都是合理的,仿佛他并不会因为我而受到任何影响。   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   但那天之后,我再没收到他任何消息了。   这个人像是飞得很高很远的风筝,如今连拉在手中的那条线也仿佛松脱了。   幸好,那个传家宝祖母绿我装傻没有还回去。   我买了一条很长很结实的金色链子,把它挂在我的胸口。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就拿出来摸两把,不过,这手感和陆离比差远了。   富婆橘子把一个行李箱打包寄给我,电话里好一通冷潮热   “让你得瑟吧!这回得瑟大发了!”   我问她   “得瑟到底什么意思?”   她回答   “得瑟就是明明见到捡到个大钱包,你不老实揣怀里,非要在手里丢来丢去。结果一下丢到臭水沟里,哭都来不及那种就是得瑟大发了。”   我想想,说   “哈,噶发眼的。”   这下换她听不懂,求解,我说好容易新学的不告诉她。   我在努力适应新的生活。   我工作很积极,业余时间看电视学习烹饪舟南美食。   家务被打理得不错,不加班的日子,我还会参加小区大妈的暴走队。每周,我按时搭地铁去舟南市立第七人民院做心理咨询。   我习惯了药汤又苦又有点香的味道,我爱上了闲暇时和Ada姐逛奢侈品店,然后用吃过巧克力的手指偷偷摸脏里面一条条美丽的丝巾。   我的生活如此充实,哪怕我从不快乐。   橘子拿我挺没辙,最好只好说   “随便吧随便吧,反正你保证将来别后悔抱着老娘哭就行!”   我非常老实的回答她   “我保证不了,将来还没来呢?”   人生原本就是选择,选择原本就是赌。   如果可以,我也愿意买大开大,买小开小,一路卫冕登上赌王的宝座。但可惜,我也只是凡夫俗子,总有些东西舍不得,总有些东西输不起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强调一下,这文不虐,不虐,不虐。 ☆、4.2   Chapter 4 听说不被祝福的爱情都没有好结果   4.2   节前总是忙碌的,每个人,每个家都行色匆匆。   周末值班,组里经过一番和谐的谦让后,决定把这周和下周的重担我交到我身上。   原因非常简单粗暴   “你单身啊!你不来谁来!”   单身虐如狗,原来就是这么来的。   因为加班可以调休,我非常坦然的接受了这个有点歧视色彩的安排。Ada姐以我为戒,拍着我肩膀,教育一众新人   “早跟你们说了。趁着尚有几分姿色的时候找个眼神不太好的高富帅嫁了。以后专职伺候一个老板,虽然偶尔晚上也加个班,但也比在这当牛做马的好!”   “说得容易。高富帅哪那么好找呢。”   Fiona披散着长发在角落里哀叹。   她素有芭娜娜之花的美誉,整日为爱情欲死欲生。我有时觉着她和我挺像的。只不过她把抑郁当成风格,而我把抑郁憋成内伤。   “如果有这种男神我就早嫁了。”   Fiona盯着显示屏悠悠道。   “男神?在哪里?在哪里?”   瞬间,已婚和未婚的雌性动物都拿着零食和画笔一窝蜂扑过去。我被挤在中间,顺着淡粉色的水晶指甲望去,竟然看到了陆离的照片。   ——你身边万万不可做错的十种男人。   有个叫“寂寞的心”的网红心血来潮,发起话题评选身边最低调最值得嫁的高富帅。把他们和后宫小主一样分门别类,每个类别下还要根据投票排列出名次。因为被人肉的候选人全部颜值爆表,家世惊人,投票参与的人无数,转发量很快超过千万。   “腿好长!”   “天啊!帅到没朋友!”   “是明星啊?没见过?”   “嗄?心理专家?还是讲师?”   “Fiona我错怪你了,原来你向往的是富贵不能淫的学者类型!要不我把下礼拜给你约好的宝马男取消了?”   Ada姐摸着下巴,啧啧称奇。   旁边七嘴八舌,有人笑着起哄   “不用不用!老大你自己读下,这可不是一般的专家。名校海归,最年轻的ASP考官,有科研项目,家里还有中医药企业。完全符合Fiona少奶奶的梦想啊。”   “讨厌!”   Fiona脸颊绯红,那头海藻般的长发狠狠一甩,抽走了我们这群八卦的人。   偷偷地,我也给陆离投了一票。   又刷过微博,发现陆离学校和研究所人都在投。   发起人“寂寞的心”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孩子的小号,还在下面爆料说:被陆离上课时候禁欲系的风采所征服,一见倾心,非君不嫁。   没有我,看来他的日子也挺热闹的。   我叹息。   晚上做了个奇怪的梦。   我梦到陆离成了明星,站在T台上,别很多人追着呼喊。   而我挤在人群中间,怎么也挤不进去。他离我越来越远,我尖叫,我摇手,都没有用。现场一片混乱,发生了踩踏事件。我被狠狠压在人流下面,吐了一地的鲜血。   醒来后百度解了下,软件上说   “这是过度焦虑,害怕失去的象征。”   我觉得这软件很不靠谱。   能失去的都基本都失去了。   我现在就应该算是个大无畏的人啊!   新年第一个周末,我准时来公司值班。   芭娜娜办公室设计有点后现代风,没有门,人要从错开的两面墙中间迂回着进入。根据Ada姐介绍,这个理念最早是用来提醒大家身材之重要。意思是:虽然公司中午管饭,但为了美丽着想,也请大家不要玩命吃。   资本家啊!   叹息着,我带着保温壶、雨伞、外套和一大包零食艰难的绕到里面。   刚进去,立刻感觉气氛有些诡秘。   首先,迎面走来的时原本应该带着家人去雾州的Ada姐。她一改平素的桑巴造型,穿了身得体庄重的连衣裙,挑染的长发别了个发簪,一丝不苟的侧盘在颈边,宛若旧时的大家闺秀。   见到我,她如沐春风般微笑   “小陆来了,快来工作吧。”   这副温柔的模样真让我联想起电视剧里鬼上身的情节。   然而很快,我就发现鬼上身不止她一个。   比如程序老大刮了万年不刮的胡茬,还换了件领子能看出本色的衬衫。昨天声称大姨妈综合征难受到下不了床的Fiona装扮得如同小仙子,袅袅的正坐在电脑对面发呆。策划副总身上X奇古龙水的浓度是平时的5倍。就连管打扫卫生的阿姨都都换了一副新的粉红胶皮套。   什么情况?   我有点惶恐了。   鉴于情势危急,我不敢造次。昨晚特地买好的那一大包零食也没敢拿出来,被死死塞到桌下下面。   我小心翼翼坐在了座位上,先打开OA,里面跳出来一堆策划部发来的预案。我也没心情浏览,立刻转跳到QQ上,向Ada姐打探消息。   她大概是忙着,很久才回了半句话:别管了,反正是有大事,大事,大事来着。   重要的事说三遍。   看来这事的确不小。这下,我连在网上追小说的心情也没了,掏出脖颈间的项链,反复摩挲了好几次。   办公室里人来人往,却莫名有种山雨欲来般的宁静。   我呆坐了整个上午,图只做出半张,还是完全不符合透视那种。   打印出来看了看效果,我很郁闷的又唰唰唰折了个纸飞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没了嘻哈打闹八卦和吃薯片的声音,我的设计全无灵感。   喝下一口热巧克力,正在唉声叹气。   这时候忽然听到“砰”一下闷闷的肉体撞击墙壁的声响。   “经理,经理您没事儿吧。”   策划副总和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喊着。   我抻长了脑袋,发现是总经理不小心撞到了门口的墙壁上。   哎!我不得不为他感慨:年底员工填《调查表》的时候,我明明陈述过十六条关于过这面墙的多种不适用性。舍不得拆就不拆吧,你还把自己肚子吃这么大,现在卡在中间是多么的尴尬。   这个八卦,我估计够Ada姐讲半年的。   “没关系,没关系。不要大惊小怪的啦。董事长,您请,您请。”   伴随着总经理有些愠怒的话音,办公室里全体人员如“唰”的倏然起立。立正、转头、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微笑。我随着大家一起,面朝向门口方向。   “董事长好!!!”   声音整齐有力的喊道。   一个男人迈着从容的步伐如众星捧月般步入房间。   他的身材很高大,西装笔直挺括,不见一丝褶皱。当他望向房间时,嘴角有很职业的浅笑,与银白色的鬓角相称,有一种历经沧桑的英俊。   “周末都在加班,大家辛苦!”   他礼貌的对每个人点头致意。   身体并不靠太近,右手紧紧牵着个四五岁大的粉团子。团子穿着和同款的蓝毛呢西装,小鹿眼,长睫毛,忽闪忽闪的却不见平常小孩子的精灵般的光芒。   这这这,这不是团子父子俩?   我彻底惊了。   嘴里的热巧克力泡着舌头,还没来得及被咽下就被我喷出一口。   肚子很萌的总经理站得离我近,淅淅沥沥,飞溅到几滴。   “怎么搞得!”   他嫌弃地瞪我。   我心里也长叹一声。   这下完了,明天开始,办公室头号八卦肯定不会是经理的肚子,而是我的口水了。   LuG收购了我们公司。   岳安则现在成为了我的大老板。   我不懂LuG看中了芭娜娜的哪点,也不懂岳老板好好儿的干嘛亲自来舟南慰问工作。   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   行业里类似的商业行为司空见惯。   卖了买,买了卖,来来回回,其实和我妈炒股票差不多。   我用一分钟就消化了这个消息。   不过在喷出那一口巧克力后,Ada姐猛对我眨眼。   我会意过来,忙在桌上抽出几张纸巾递过去,结果发生一点小小意外。   迈开脚步时,我的鞋刮到了电脑线,电脑线扯出了桌子下的塑料袋,捎带着薯片、巧克力、奥利奥等全家成员尸横遍野,全体阵亡。   场面相当混乱。   总经理脸都是绿的。   大家齐齐转过脸,都将默哀般的目光投向我。   可没想到的是:团子太子他拯救了我。   他在嘈杂里迈着小短腿向我跑来。衬着紧绷的小脸很庄重,简直是要拯救紫霞仙子的孙大圣。   他望着我,我望着他,在一种英雄惜英雄的默契中,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绣着兔子图案的小手绢放在我旁边的桌子上。   我愣住,差点热泪盈眶。跟着,他又绕到我背后,左边右边打量半晌。   我想了好久,想到他是在找兔子耳朵的时候,摆了摆手   “今天没穿那件。”   他这才转回来,万分失落的又扑回到老爸的怀中。我判断这是个有兔子情节的团子,长大了不知道会不会去酒吧找兔女郎。   偶然失言,造成之后很多天,大家在办公室碰见我必要问一句   “陆安歌,你到底什么来头?”   我没有解释。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有故事。办公室八卦从来都这么霸气,就让它如此自生自灭吧。   LuG收购后有资金注入。   所以公司新立了两个项目。比较重点的是要改编一本知名漫画。这本漫画在市场上口碑不错,据悉还获过漫画赏。项目调查和初审早在和LuG谈收购的就完成了,现在各团队集中团队做demo演示。   忙了好几天,我觉得身心俱疲,很有去咨询一下的必要。   OA申请周三调休。   Ada姐告诉我调休前把出一组场景原图就可以批。   因此,周二我忙到废寝忘食。   到收拾东西的手看了看手机,发现都九点多了。   对于和芭娜娜只有金钱交易,全无感情纠葛的我而言,频繁加班真的傻X的行为。所以我挎起包,像一阵风般冲出了办公大楼。   门口,华灯已高照。   马路上陌生的人头攒动,对面的生煎铺子招牌排了很长的队。   我走过去找零钱的时候,手机响了。   岳安则身边跟进跟出的一个秘书Amanda给我打电话。   “陆小姐还在办公室么?岳总有事找您。”   我对这个姐姐的印象就是个温柔款的商用机器人。   头发盘着,一丝不苟,多冷的天都是得体沉稳的职业装套裙。她总是客气而疏离,说起话却细声细气带点吴侬口音。   “陆小姐?”含糖量四个加号。   “着急么?”我没被迷惑。咬了口生煎,肉汤飞溅着问“我已经下班啦。”   不过随口争取一下。没想到她意外的好说话   “那好吧。岳总说那就改天。”   现在的资本家太人性化了。   我原本还挺庆幸的。   岂料周四回来上工,Amanda姐姐直接就杀到了我们办公室。   “陆小姐,岳总的车在下面等您。”   当着所有人的面,她就这么明火执仗的对我说。   然后微微停顿,没等我想出什么借口来,立刻又补充   “我已经和吴经理说过了,不会影响您工作的,放心吧。”   言罢了,美人莞尔一笑,袅袅迈着步子离开了。   留下我在那里接受万众瞩目。我光从群众们的目光里就能看出硕大的“背景”两个字。   ——放心?你这明摆着坑我,我能放心么?   走进电梯时,我觉得我的心情简直比上坟还沉重。   然而Amanda似乎已经修炼成精,按好按钮,转回头却依旧可以和我谈笑风生。   “陆小姐是舟南人?”   “老家是。”   “那这是回来定居?”   定居两个字说的挺怪,我想了想,只道   “不定。来办点事,办完再说。”   简单的寒暄了两句,她侧头瞅瞅我,忽然又问   “陆小姐和陆离医生很熟?”   我点头:岂止是熟,那是非常熟。   “是亲戚?”   我摇头。是也不告诉你。   “总是听陆医生提到你,本人倒是比我想得要小很多。”   我不置可否。   这话就有点假了。   陆离是不可能常和别人聊起我的,尤其对方还是他病人家的助理。   但是这位姐姐你总陆离长陆离短的是几个意思?   跑了下神,就错过了她接下来的话。   我们肩并着肩,走出大厦时,路口一辆银白色迈巴赫如闪电般驶来,差点晃瞎我的狗眼。 作者有话要说:  先一更,这章有点瘦,晚上再来一波。 PS,我昨天想起点什么要和你们说,但今天就突然忘了,怎么也想不起来。哎,年纪大了。想起来在留言吧。 ☆、4.3   Chapter 4 听说不被祝福的爱情都没有好结果   妈呀,这就是迈巴赫啊。小资终极梦想,言情男一号必备座驾。   我的心情略有激荡,握了握拳,才控制住土鳖般拿出手机咔咔咔拍照的冲动。   “上车吧。岳总在等您。”   Amanda收住步伐,周到的替我开车门。   我站着没动,歪下头先向里打量一番。看了到里面翘着腿坐着的岳安则,局促的说了声嗨。   “怎么不上来?”   岳安则侧过脸望着我,手里捏着一份报纸,似笑非笑。我觉得他这个人有点怪,有种无处无在,神出鬼没的诡秘。   “有点腿软。”   我老实回答。   他也许误会了,摇摇头,做出个被都逗笑的表情。   “我敢拿你怎样?陆医生可不会放过我。”   我没说话,不太喜欢他提起我和陆离时无所不知的样子。俯身坐进华丽的小白,我发现车门被Amanda自外面关上,而她上了后面的奥迪。   真是奢侈。   我以后中彩票了也要这样。买五台QQ,排成横队在街上开,就开30迈,谁路怒谁气死。   “去玉兰公馆。”   想着,岳安则淡淡吩咐。   车子行驶起来的时候我伸手摸了摸大白的车座和顶棚,可能我不懂车,没有感觉到少女肌肤般的触感。   转回头,岳安则正观察着我的举动。   他的神情很专注,像是研究细小昆虫的科学家。我有些不解,所以对他眨了眨眼。他因此又笑起来,还真是个很会笑的人。   “怪不得天天喜欢你。你们有时候很像。”   说我像你儿子,这不是占便宜么?   “是他找我么?”我敏感的问。   “你挺聪明。”   “谢谢。”   车子颠了下,爬上了高架桥,我们的目光稍适碰撞。然后,他忽然把脊背抻直,向我的方向靠近了些许,仿若试探。   “如果是我要找你呢?”   “嗯?为什么?”   “很多理由。”他悠悠望向我“比如我对你有好感,准备追求你。”   车子静得只有空调细微的声音。   司机大叔目不斜视。真别扭,我觉得被调戏了。   “你会怎么样?”   “我能下车么?”   我问。他听后旋即哈哈大笑。   “开个玩笑,你别在意。”   “不能么?!”   完了,这下我真紧张了。   此人有点扑朔迷离。我觉得和他在一起挺不安全的。   “当然不是。”他似乎也意识到把我惊到了,连忙解释“你随时可以下车。不过我确实没别的意思。”   我明白他是想表达不过是逗逗我的意思。   可我并没高兴点。我不是他家家养的宠物,有什么好逗的?   是以,直至停车,我没有再和他说话。   车子在一个高档小区门口停下。   这里应该舟南最中心的位置,寸土寸金,因而园区里只有孤零零三栋楼。岳家住的是中间最里面那栋。从南面望过去,能看到河景。   晓风残月,柳岸莺啼,真是个烧钱的好地方。   步入电梯后,岳老板刻意和我保持了远点的距离。   “上次见面后,我发现天天十分喜欢你的画。”   这话我爱听。   “嗯。”我点头,嘴角忍不住翘了翘。   他松了口气般,表情却忽明忽暗。   “天天有孤独征。”   意料之中,但心还是有点堵。   “很小就发现了,他不愿意和人接触。我咨询过,艺术对他的病情很有好处。刚好我近期要在舟南考察个项目,所以想聘请你做他的私人教师。”   私人这个说法又让我想起陆离。   “私人的意思是不让上班了么?”   “你愿意的话可以继续在Banana工作。我会让人做好安排。”   其实也没多愿意   “工资给双倍?”   “给你三倍好不好?”   他调侃地笑,大方得我过意不去。   “好是好。不过我水平一般。”   “没关系。难得你和天天有缘。”   缘分啊!这个理由我挺信服。   “那就这样吧。”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我接受这份兼职。   我觉得我表现得非常识时务。   但走出电梯后,雇主却冷不丁叫住我。   “等等。”   “反悔了?”我扭过头“现在反悔算违约么?是不是有赔偿?”   我得承认我是穷疯了。   岳老板揉了下眉心,有点哭笑不得的模样   “还有件事。”   “什么?”   “你来舟南陆医生知道么?”   “不知道。”   “嗯,听说,他家里在安排相亲,你知道么?”   黑线,有钱人也这么八卦。   “不知道。”   微微迟疑后,他又问   “你的事,是否要我保密?”   原来是这个!   “随便”我摆摆手“不过你告诉他的话我就走。我走了没人教团子画画了。”   多么简单的因果关系。   可岳老板听到却不太买账似得挑了挑眉   “你确定?找个美术老师对我来说并不难。”   “啊?”我呆住。“你不刚说我和他有缘么?”   久久,走廊没有声音。   我觉得是我不留神把Boss问尴尬了。   …………   从那天后,我基本每天都去玉兰公馆上课。   说是上课,其实就是陪小团子涂涂鸭,打发打发时间。   听保姆提起:团子身体不好。岳总不放心,所以走哪儿都带着他,东奔西跑的,经常在酒店打发日子。   保姆说他是个“小可怜儿”。   但我倒觉得岳安则是个不错的爹。   对于病人而言,不要陪伴与不放弃,总是最重要和最难得的。   Amanda姐姐非常能干。   关于团子一切,事无巨细,全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而我当老师的,待遇也不错。车接车送,服务周到。不过很少碰到岳老板,即便碰到,他也很少再和我说那么多的话。   只是有天团子忽然对着几张画尖叫发脾气。两个保姆吓得半死,我也挺无措的,只好把画撕了唰唰唰折飞机,在房间里丢来丢去。   我模仿“咻咻”和“轰轰”的声音,模仿得挺像的。   他眼睛瞪得很大,看着看着,小脸上忽然舒展开一丝非常浅淡的笑意。那个笑如昙花一现,但真是很美好。   受到感染,我有些忘形的大喊   “奔跑吧,兄弟。We are 伐木李!”   然后横腰托起他棉花团似得小身体,装成人肉飞机在客厅里狂奔。其实我的力气光抬起他就挺费劲儿。不过两个保姆吓得快出心脏病,一前一后帮忙托着,恨不得把身体垫在下面当人肉沙包似得。   我们玩儿得非常嗨。   疯够了往客厅里五十万三千八的北欧风沙发一倒。我搂着他,跟搂只小袋鼠似得挂在肚子前面,喘了几口气,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醒来后,岳安则正侧身坐在阳台上抽烟。   他看到我钻出来的脑袋,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白雾笼罩着他的脸,人依旧稳坐在水晶拉门后。声音从电话机旁边钢笔形状的扬声器传出来,清晰无比,把我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回头摸摸,团子没被我坐屁股底下,大概已经被抱走了。   我松了口气   “不用谢。”   他用空着的手拿起一个红酒杯,轻嗅里面的香气。   “天天对我说你像她妈妈。”   我噗通又掉回地毯上。   “你们家沙发太矮了。”我说。   他包容地笑了笑   “别担心。我太太比你漂亮。”   “恭喜恭喜。”我对给团子当妈没兴趣。   “而且她并不喜欢天天。”   我愣住,几乎是脱口而出   “为什么!”   去他二大爷的!   为什么世界上总要有不喜欢自己孩子的爹妈!   我怎么就忍不了这种事!   我的愤怒多于好奇。   而他也避而不答,又点起一根烟,吸了两口才徐徐道   “有次我们吵架,她把天天从楼梯上推下来。玩具刺伤天天的耳膜,永久性伤害。醒来之后,天天一整年都没有和人再说过话。”   “原来家里有两只兔子。天天很喜欢。后来我太太嫌脏,所以让人喂药毒死了。天天不知道,他以为兔子回大森林了。”   “但他知道,他妈妈讨厌他。”   声音不断自扬声器里传来,清晰却不真实。   我隔着水晶拉门望去:他在香烟稀薄的烟雾后面微笑着,鬓边的白发被夕阳照着,显得分外鲜明。   我不懂他为什么忽然跟我说这么私密的事,也没有问过故事的后续。他依然称呼她为“太太”。不过我却从未过这么一号人物,公寓里就连张合照也没有,仿佛扑朔迷离。   春节前,Amanda交给我把钥匙,说是岳总送的礼物。   我拿在手里甩了甩问她是什么。她回答   “是玉兰公馆的一栋公寓,岳总说希望你住的舒服点。”   我又一次吓得差点坐地上。   委婉的表达了谢意后,像还烫手山芋似得还给她了。   然而这事后来不知通过什么渠道被Fiona听说。有次她让我帮忙顶班,我因为忙着新项目场景图没同意。她当场翻脸,把画纸往桌子一摔,嗤道   “傍上大老板有什么了不起?五百万的房子都买了,做什么还来和我们抢饭碗!”   我怔了怔,故意吓唬她   “那你小心点,惹我不高兴,没准儿回头这饭碗都丢了。”   原本,她就是那么随口一骂,我也就是那么随口一回。   没想真有人信啊。   Fiona花朵似得小脸儿当时就白了。   办公室里气氛空前压抑,我被列为与恐怖分子同等级别的不受欢的人,就连Ada姐从我这那根笔都显得小心翼翼的。   我莫可奈何。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躺着也中枪。   我咨询了一下医生,觉得这种环境对我的健康没啥好处。所以只能一边修改那几张原图,一边打辞职报告。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起来我要说什么了。 我想说在创作过程中,我不止一次地产生过把男二号扶正的想法。不知道为什么。 还有就是,每部小言里都要有部迈巴赫,原来这是真的。 啊,还有一句话,加上吧。 我忽然发现留言好少啊。读者,软乎乎,香喷喷的读者啊,你们都潜哪儿去了。我觉得寂寞了,能不能浮出水面一个和我聊天 ☆、4.4   Chapter 4 听说不被祝福的爱情都没有好结果   报告打好后,正好是公司节前联谊。   肚子很萌的经理请客,我们在新X鹿狠吃了一顿排骨和红烧肉。   结束后大家自行组织唱歌活动。我非常有自知之明的找借口离开了,没想到从商场出来,就看到团子家的大白正威武雄壮的停在路边等我。   “安歌?”   车窗降下,没有司机。   岳Boss坐在驾驶室里对我招手。   我其实和他没有熟到喊名字的程度,低下头假装没听见。   可我走两步,它挪一米,亦步亦趋,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势头。最后,我只得抱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情,在群众们的诧异又八卦的目光里昂首阔步走上去。   “冷不冷?”   关上车门,岳安则先是温和地问。   “还行。”   我躲开那只手,回答。   他并为介意,只是打量了我一会儿,然后说   “公司的事我听说了。是我安排得不够周到。”   “小事。”   我爽快道。   并非大方,而是我原本没想在这里长待。   “我会让Amanda尽快处理好。”   他讲得委婉。   可我总觉得“处理”两个字有那么点血腥的意思,所以还是拒绝了。   “不用不用,我有安排。”   他笑笑,没有反驳   “我和天天很快就回圣市了。你过年时来玉兰公馆和我们一起吧。”   我依旧是拒绝。   “我自己挺好的。”   我想我可能是有点不识抬举了。   他唇角的弧度微微凝固住。不过很快就又重新缓和过来。   “那再说吧。”   他含糊着。   虽然总是温和,但偶尔的习惯里还是能流露出生意人的狡诈   “春节到了,我准备了另一份礼物给你。”   他有点孩子气地示意我张开双手。   我迷迷糊糊地把手张开了。握紧的拳头在眼前晃过。低头一看,留下只蛤蟆形的,胖嘟嘟的茶宝。茶宝是黑胡桃色,泥土的手感有些糙,但温温的,挺可爱。   “喜不喜欢?”   他殷切地望着我。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怎么说呢,这蛤蟆肥肥的,模样活灵活现,也算招人喜欢。可你大过年送我个癞蛤蟆,难道是有什么反讽的意思在里面么?   “还行。”   想了半天,我给了个中肯的回答。   他挑起眉,显得有点意外。   “怎么,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他这么一说,我倒含糊了。   “那天在雨露,你摔碎的和这个一模一样。我找同一个师傅定制的,分毫不会差。”   声音如提琴,浑厚低沉的擦过耳边。   我猛地仰起头,用眼睛瞪向他动着的轻薄的嘴唇。   “什么意思?”   我不太喜欢雨露茶楼这个地方。   不太喜欢到,别人提一句,就会忍不住气血上涌,双手微微发抖。而他十分镇静,直视我的目光,显得那样安然,仿佛能洞悉万物。   “陆医生没告诉你?那是我休息的地方。”   他淡淡的   “那天是看到了陆老,才会让你们进去。”   “你让我们进去,是为了偷听我们讲话?”   “巧合而已。”      “巧合的话,你就不用告诉我了。”   我说。   “安歌!”   他有点反常,忽然低柔地叫了声我的名字   “我只想帮你。”   我搞不懂我们什么时候如此交浅言深。   所以干脆拉了拉车门道   “我要下车。”   “你太紧张了。”   “不让下车么?”   我使劲晃把手。   他任由我晃了一会儿,然后忽然将身体倾斜过来,安抚一般道   “安歌。我对你,并无恶意。”   说完,人凑过来。   影子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冷不丁在我额角亲了一下。   “春节快乐。”   岳安则是个奇怪的人。   我一直有点这种的感觉。   他有时让我想起《蝴蝶梦》里的德温特先生。   富有而神秘,面容吸引人,敏感,带着不可思议的复古味儿。他习惯性的对人笑,笑起来眼角有细腻但性感的纹路。但目光却是冷的,像个站在很远地方的观察者。   这个人背后大概也有一座曼德利庄园。但我对悬疑和浪漫,都没多大兴趣。   所以当我缓和过来,发现自己被占了便宜后,我做出最直接的反应就是挥起手甩了他一个嘴巴。作为一介成功人士,他大概也许久没有体验过这种滋味。在“啪”的一巴掌脆生生打到他脸上之后,他显然也愣住了。   车里一片死寂,我们的目光短兵相接。   又过去几秒钟,他忽然揉揉眉心笑起来。   那种笑和平常略有不同,仿佛真的是被逗到了   “哎!”叹了口气,他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要下车。”我继续重复。   “可能我表达方式有问题。但我真的冒犯你的意思。”   “不让下车我报警了啊!”我说到做到,低下头,开始翻手机。   “好好好”他做出个举手投降的姿势。   但看起来并不滑稽,倒显得比我有风度似得   “我让你下去。不过你别误会,刚才,我只是想安慰你。”   我听懂他话中的隐意,烦得很,立刻反唇相讥   “我没有什么好安慰的。”   他望着我,笑得出奇温柔   “每个人都需要安慰。”   “那你错了,我不是每个人。”   “那天,你很难过。虽然你没哭,但你很难过。”   “我现在也难过,能下车吗?”   “你真是。”他长出一口“真和天天一模一样的倔。”   又来了,这么大老板怎么这么爱舔着脸占便宜呢?   “岳总”忍无可忍,我皱起眉“你比我也大不了多少,总拿我和你儿子比,你是想当我爹么?”   “我只想对你好点。”他一字一句回道“仅此而已。”   太抒情了,太真挚了。   但为什么我完全无法理解呢?   可能我又开始麻木不仁了。   …………   “有呕吐症状吗?”   “没有。”   “失眠很严重?”   “不严重,但总做恶梦。”   “都是什么样的梦?”   “记不清,不过很血腥,好像有几次梦到手撕鬼子,裤裆藏雷什么的。”   “咳,平常电视剧不要看太多。”   因为最近躺枪的频率过高,我又请了半天假去七院做检查。   医生结合检查结果问了几句,说目前没有复发,但有抑郁情绪,要注意休息,加强锻炼,补充点维生素B,避免接触对情绪的干扰的人和事。   我深以为然。   离开的时候在走廊里碰到有家属闹事。   据说是有个女患者几年前得过中度抑郁症,在这治愈后生了孩子。老公怕孩子遗传,带娘俩来咨询。   但医生死活不给他们做保证。   只说目前没有数据明确指出抑郁症会遗传,但也有些研究发现抑郁症患者的亲属中患抑郁症的概率高于一般人。So,答案就是who knows。夫妻俩一听就暴躁了,在医院门连哭带骂,纠缠起来时孩子摔伤。之后缓和过来,夫妻俩倒是同仇敌忾把医院给告了。原因是医生表达不清,刺激到病人的情绪导致意外发生。   一场索赔十五万的官司,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孩子何辜?大夫何辜?科学何辜?   走廊里喧哗不止,婴儿的哭声和大人的谩骂交织。我从中间经过,宛如聆听了一曲人间悲歌。出来后,心情有些不爽。所以决定不挤地铁,像个富婆一样招手打车回公司。   年前最后一次讨论会,漫画改编的项目被光荣的枪毙。   忙碌几个月,得到这样的结果,大家难免怅然若失。但据Ada姐透露:这是上面的意思,貌似是版权方面有纠纷问题。   角度不同,感受往往不同。   比如立项被否决的事,每个人都如丧考妣,只有我挺嗨皮。   搓搓手,又到了一年几度的辞职时刻。   手里拖欠的稿子都完成,跟的项目被毙。   我了无牵挂,边吃薯片边在OA上提交了离职申请。在芭娜娜的时间很短,我基本属于匆匆的来,匆匆的走,没带走一片云彩的类型。但由于之前的五百万事件,递出申请后还是有些小波折。   主美、副总、人资三方找谈话,在确定我态度坚决,死不悔改后上报给了肚子很萌的总经理。从我和岳正则的故事广为流传开始,总经理看我的表情总是特别暧昧。   下午谈话,我做好了他会对我百般利诱的准备。但没想到他坐在我对面,肚皮卡在办公桌上,表情特别庄严肃穆。   “小陆,你来公司时间虽然短,但我一项欣赏你。我知道你不是本地人,舟南房价又贵,所以现在公司有个很好的机会,希望你能慎重考虑。”   一份两页的文件摆到了我面前。   触手可及,散发着潘多拉盒子般的流光。   我虽受党教育多年,奈何还是没忍住。就这样,我有幸成芭娜娜中低层里,第一个获悉了公司下一步战略发展计划的员工。   《关于成立芭娜娜圣市分公司的通知》。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这是多么有戏剧性的一个转折。   或者是我多情了,但那个刹那我脑子里联想到的画面就是岳安则坐在车里笑吟吟地对我说“工作结束了,我们很快回圣市。”   空明之中,仿佛有一只手。   它在扯着我的领子,摆弄我的方向。这是我熟悉的一种感觉。但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我没有想去找岳老板询问,我用了个更加简单不损脑的办法:婉拒。   笑得诚恳,态度坚决。这是办公室模式下,大家都会的常见的玩法。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胖经理依然把那封辞职信塞回我手里。   “这样吧,我给你两个星期的假。你再考虑考虑,过完年再说。”   对此,我其实求之不得。   有心想问问他这两个星期是带薪还是不带薪,但转念一考虑,又觉得做人还是不要太无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把陆离写出来了,没有他的日子实在是太孤单了。。。 话说你们最近是不是都看奥运呢。会不会没空看文。我喜欢跳水的说,不太懂,就是觉得好看。以后希望写个跳水的文。哎,但我的体育知识又很匮乏。纠结ING。 还有,第四章最后一段太少了,我把两章重新排了一下。大家直接看后面的吧。 PS.我在新坑里卡文,所以启动了碎碎念模式,你们可以屏蔽我。 ☆、4.5      Chapter 4 听说不被祝福的爱情都没有好结果   走出Soho创意区。   转地铁的空荡,我掏出手机来玩,发现居然有五条未接来电。来电对象分别是:陌生号,房东太太,Ada姐,Fiona, 还有Fiona。   说实话,这几个人里我最先回话的要数陌生人。不过Ada姐待我也挺热情,所以想了想,还是拨过去。结果她第一声就差点把我吼聋了   “你真走了呀!为什么啊!”   “冬天太冷,起不来!”   “你有没有正经的!”   “好吧。我的胸太大,这里装不下。”   “去你的!”   然后,就开始我所熟悉的碎碎念模式。   我因此坐过了一站地铁,只好非常无奈地问   “你要没事儿我挂了啊。”   “有有有。”她急得一迭声“是Fiona的事,HR刚找她谈话,准备把她调到外地分公司去。你也知道,我们在外地哪有公司,只有一个破烂办事处就在镇城,她也不愿意去啊。”   “哦。”我对此事全无感觉。   结果Ada姐忽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问   “哎?是不是你做的?公司现在都传她是因为得罪你才被调走的。”   “如果是呢?”   “是的话你快和老板说说,给我升职加薪!”   我笑喷了。   “不是。”   “那大老板是不是追你?”   她的语气里有种XX的老娘终于说出来的迫切。   “我没那本事。”   “不可能!刚才楼下还有人给送你花。我的天,超大一束向日葵。”   “那肯定是送错了。”   正要狠狠打破她抱大腿这个白日梦的时候,Amanda又插拨进来。   一下一下,大有不接就打到我没电为止。我只得屈服,匆忙的切过线   “陆小姐。”她叫我的时候从来都是冷冰冰充斥着商业气息“听说您辞职了?”   我吊儿郎当回答   “是啊。你听说得好快。”   可她毫不尴尬   “岳总交代我,关照您在公司的情况。”   好吧,我被尴尬到了。   “还有事么?”   “岳总吩咐,回圣市前天天还有一堂课。我会给您准备好礼物,到时候您亲手交给他。岳总怕忽然分开,天天会不高兴。”   想的真够周到。   “知道了,我明天过去。”   “明天不方便。”   给钱的是老大   “哪天方便?”   “下周二。上午十点,我派车去您家。”   “周二?那不春节么。”   “有问题么?之前您签的合约上没有写法定假日不能工作。”   “可……”   第二次,手机里嘟嘟的又有电话拨入。   我很生好奇,这部手机平常打最多的就是快递,怎么辞了职突然我就火了?   “我和岳总说过,春节我不加班!”   我飞快地说。   瞟一眼屏幕,显示是房东太太。我有些忐忑,前两天打给她家,是她老公接的。我侥幸的在表达过要提前退租的事情立刻就挂了,估计她今天是专门来PK我的。   “陆小姐?你说什么?你没有问题我就安排了。”   Amanda紧追不舍,我烦得很   “你稍等,我接个电话。”   把线切过去,可Amanda压根没搭理我,立马就挂了。   我举着手机好生郁闷,想再去听房东太太的电话,结果她也挂了。   我有点怀疑她们是不是说好的了。   换成2号线后,又给房东拨了两次。一次没人接,一次占线,所以她不能怪我,我已经送上门挨骂,但她把机会错过了。   昨晚开始就下雨,地铁上又挤又潮湿。   好容易占了个座位,旁边还有个大爷抱着收音机听新闻。听了半天雾州灾情,我很有点身心疲惫。   下地铁,专门买了个新出的香辣汉堡来安抚自己。   汉堡被我放在羽绒服口袋里,到回家都是热腾腾的。我记得以前陆离总批评我这种行为,说是把衣服和食物都弄脏了。现在没人管,爱干什么干什么,自甘堕落。   跺了跺脚上的泥水,打开门,我发现节日奇迹出现了。   鞋架门口堆着一堆饮料和米,客厅的饭桌上还放着个保温桶,保温桶里是香喷喷的油焖大虾。   作为在神神叨叨和唯物主义边缘徘徊的女青年,我首先想到的是田螺姑娘,随后冷静了两秒,立刻就又给房东太太打了电话。除了她,我想不到谁这么有爱爬上五层楼,翻过我的窗户,给我送点粮食在冒着生命爬出去。   “喂?喂?”   电话好容易接通,里面却没声音。我用左手的两根手指捏起虾头,唆了唆上面带着蜂蜜味道的酱汁,喊了一声   “房东阿姨啊?我是5楼2号的小陆。”   听筒里嘈杂一片,很久,我才听到她的声音   “小陆?啊!小陆啊!你怎么才打过来啊!我急得要死哦!我从早上就打给你,搞到手机快没电了呦!”   她急得声音抖动,我的心不知道为什么猛跳了两下   “你听我说哦……”   话音被插播进入的来电打断,飞快看了看:二大爷的,怎么又是Amanda   “阿姨?你说!”   我催促。可插拨的来电又锲而不舍的响。   很快,房东太太手机真没电了。   “喂?陆小姐,你的电话怎么不通!我就是通知你春节的安排已经……”   Amanda不耐烦地说。   她一提“春节”俩字儿,我直接挂了。再拨给房东太太,始终是关机。有种不安越来越浓重,笼罩着我。我坐在沙发上,搓着那只被酱汁蹭粘的手。   小小的房间里过于安静。   我听到自己一下一下的喘气声。   很快,铃声再响起。一个陌生号码,是座机。我飞快拿起来,放在耳畔,却听到里面用缓慢但冰冷的声音,一字一句在问   “您好,请问您认识陆离么?”   “认,认识。”嘴唇不知道为什么发抖。“他怎么了?”   “他出车祸了,那请您尽快赶到市二院一楼急救中心。”   那个刹那,世界像是下起一场暴风雪。   顷刻之间就空白了。   ……   做CBT的时候,我认识一个病友曾经自杀过十五次。   每次都是恢复点意识后,又会很快给人打电话,送医院抢救。我记得她的样子,很瘦,嘴唇脱皮严重,总像是有咬破的血丝。她的手腕伸出来像是春天抽出的枝条。枝条上皮肤斑驳不堪,深深浅浅全是利刃留下的纠结的痕迹。   有一次分享她坐在我的身边,我问她:你这样疼不疼?   她想了想,回答:疼啊。不过疼好过死。   “总会有些人,让你宁愿很疼也不离开。总会有些人,如果离开了你就再也不觉疼了。”   我经常会想起她说的这两句话。但却从来不敢去深思这句话背后的涵义。或许潜意识里,我总觉得我自己会是最先离开的。   “家属?家属?你尽量快一点……”   电话被掉在地上,发出嘶嘶拉啦的声音。   我忘了那天我是怎么把它捡起来,揣在口袋里,然后穿上羽绒服,拿上钱包,冲下楼。我好像是从消防梯跑下去的,跑到马路上的时候,天在蒙蒙的下雨。   我拼命招手,然后湿哒哒的挤上一辆出租。车子在路上行驶起来,很堵,每次停下来的顿挫,都让我有想吐的感觉。脑子里像一滩浑浊的颜料,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然后,我听到了司机在骂   “CAO,找死啊!”   骂声喋喋不休,风从玻璃里钻进来,让我打了个寒颤。   我忽然记起来我跟陆离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哦”。多敷衍,连一个修饰的字眼也没有。估计他在背地里会数落我。   真冷,想搓手。但手太黏,指头粘连在一起摩擦不动。   红灯时,司机烦躁的调了频道。音乐声没有了,新闻频道里优雅的女主播喋喋不休   “凌晨5点,从雾州开往我市的大巴在行驶时因路面湿滑出现意外,车体翻落,造成车上30名乘客中1人当场死亡,7人重伤,15人轻伤。目前,伤者现已送往市2院进行抢救。警方目前正积极联络家属……”   “司机,关掉!”   我突然喊了一声。   他扭头瞅了瞅了我,没搭理。   手机又震动起来,我猛地抓过来接听,又是Amanda   “陆小姐,您为什么又挂断我的电话。我需要马上和您确认……”   “闭嘴!”我歇斯底里般尖叫,声音仿佛穿破了车顶,涌入了马路,压过了那些烦躁不休的喇叭声“别XX打了!听到没有!”   控制不住自己,手机被狠狠摔在脚下。   耳边,讨论新闻的声音消失了。我用手托着头,低下来,可没有一滴眼泪滴在牛仔裤上。   那或者是我人生里最长的一条路,坎坎坷坷,停停走走,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头。我一直沉默,可我没有哭,没有声音,仿佛是眼里的水都慢慢的流到了喉咙里,被吞咽下去,阵阵发涩。   我以为我要疯了。   但等到了医院,才发现像我一样快要疯了的人站满了走廊。   我看到医生白褂上的血,闻得到那种酒精和血液混合在一起的腥味。耳朵里很吵,都是哀嚎、喊叫和医疗机器工作时的声音。跌跌撞撞,一步步的找,找了很久,可没有人有空来理我。   全身插着管子的病人从我身旁被推过去,我吓得浑身冰冷,跑到跟前却又不是。   我被推开,扶住雪白的墙壁,摇摇欲坠。刹那间,我感觉到一种爆发,血都涌入到脑袋里。   “陆离!”   管不住的大喊了几声。   喊声带动起一片呜呜咽咽的啜泣与抱怨,很快有带口罩的医生来制止我。   “是216肇事的家属?喊什么喊!”   她拉住我胳膊的时候,我觉得我已经把力气都消耗光了。   “患者姓名?”   我抖了抖嘴唇   “陆离。陆地的陆,离,离开,离离原上草的离。”   “陆离?在这儿呢!”   “谢,谢谢。”   我扶着墙壁,艰难的说道。   顺着她让出来的那一片光亮,看到一张被人推着的平车。平车上,是刺目的白色。我张开嘴,可发不出声音,心仿佛突然被一只手掐住。   不对不对不对。   我想喊:这肯定是不对的!   可白色不住的扩大,很快的把世界裹挟其中。   天昏地暗,我也挣扎不开。   就这样,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Chapter 4 听说不被祝福的爱情都没有好结果/终 作者有话要说:  重新排过,大家看后面的,瘦瘦的。 ☆、5.1   Chapter 5 世界不是你一个人的   我从十五岁开始旁若无人的出入陆离的房间。   为这事经常挨陆离的批评。奈何我脸皮厚过城墙拐弯。诚恳认错,坚决不改,以至于到了后来他在外地的时候,如果有什么东西找不到,他妈需要打电话给我,邀请我亲自去他家进行地毯式搜索。   直至他参加医疗队。   我在他的房间、背包以及垃圾箱里总共发现过七百五十二封情书。笔记有娟秀小楷也有豪迈狂草,落款有男有女有男女莫变,由此可见得此人的妖孽程度。   高考的那年,陆离自己在医院附近买了公寓。   我结束专业考后,借口大姨妈综合征在那里赖了三天。每天霸占着他的卧室,躺在床上要饭要水要碟,堪称无耻之极。   有天下午,他医学院里来了一帮同学开了个什么讨论。临走时有个戴眼镜的美女偷偷溜到他房间里,旁若无我的把一封情书塞在枕头下。   眼镜美女临走塞了块德芙巧克力,企图收买我   “你记得要提醒你陆离哥哥看啊。”   我披着毯子坐起来,看到她大眼镜后面的大眼睛,真是含情脉脉。   那时唯一一次,我没有抵制住诱惑,拆开了情书。   里面双语对照,笔记优美娟秀,让我愧悔得无地自容。而更加惊人的是,在末尾,眼镜美女款款的写了一首词并把它翻译出了英文版。   “相思意已深,白纸书难足。字字苦参商,故要槟郎读。分明记得约当归,远至樱桃熟。何事菊花时?犹未回乡曲。”   这是首很神奇的词。   因为我翻着字典读了一下午,完全没有读出她想表达什么意思。   后来因为在吃巧克力的时候不小心拿它当了擦手纸,以至于我不得不重新誊写了一遍交给陆离。   当然,写到落款的时候,我故意给忽略了。   陆离拆开后看了看,认为这封情书特别有新意。因为词里面暗含着十几位中药的名字,十分对他这种晦涩又闷骚的胃口。他把情书收藏起来,平平整整压进了一本书里。   我当时挺后悔,早知道我就应该说是我写的。   那以后,我总想找机会告诉他这事,然后欣赏下他讶异,震惊又对我佩服的五体投地的表情。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错过,总是没机会,总是岔开,拖来拖去,竟然到了今天都没来得及说。   我想这次要是他没事,一定不能再忘了。当然,还有很多事,我没来得及说。   比如他做的红烧排骨和糖醋都很好吃。   比如他的吻技很高超,达到了让我神魂颠倒的地步。   比如他问我为什么嫁林越,我说的理由都是骗他的。   比如他和我求婚,我激动得泪腺失控躲厕所里哭了好几个晚上。   比如那年,他和陆大夫探讨什么移情反移情的疗法等等,我其实听到了。   还比如,如果我不是我,如果我不会给他带来责任,道义,流言,和不知道什么时候睡醒,就要面对一个病人的风险,我也会有死缠烂打,不管他想着的是何首乌还是车前子,都追到他爱上我为止。   说着说着又开始煽情。不行,这完全偏离我了我黑色幽默的风格。   X的,太混乱了。   醒来时,我的眼前依旧是一片白。   是医院的顶棚,特别白。   我仰卧在散发着消毒水气味的枕头上。不知道躺了多久,四肢酸麻,颈椎僵硬,还有眉心那一点格外的疼。   病房的门虚掩,周遭还算安静。   我下意识如很多苏醒过来的病人般咿吖了两声,想要起身时候,忽然有护士进来   “哎,不要动,不要动。”   她着急地跑上前说。   我转过头,才发现我搭在床边的右手手指头正勾着另一个人的手指头。而顺着那个修长的手指头缓缓,我看见躺在我身边的,是腿上打着石膏的陆离。   陆离瘦了,但看起来还是活的。   谢天谢地!   我不眨眼的观察着他,呼吸慢慢调试均匀。   陆离紧紧靠着病床的一边躺着,轻闭双眸,仿佛是睡着了。他的脸正面对向我,因为个子高,膝盖微微蜷曲。两排浓密的睫毛搭下来,不时轻颤,显得很不舒服。   我的手一动,他也随之一动,然后缓缓打开双眸,定定的直视我。   “醒了?”   他平和的问,声音却有点嘶哑。   “啊?啊!醒,醒了。”   “难受么?”   “不,不难受。”   “你刚才哭了。”   “啊?”   “哭得很厉害。”   “哦。”   “你让我不要离开你。”   “是,是么?”   “还有,你说很爱我。”   “什么?”   “没什么。”   他淡淡的和我说了几句话。   我云山雾罩般懵住,只知道点头摇头。还是小护士跑到身边来,特别不满的批评我   “醒了还不松手!他还输液呢,抓着你好一个小时,差点从病床掉下去!你这个家属怎么这么不省心!”   一个小时?我晕了一个小时?   醒悟过来,我立刻呈羞愧万分状。   可想要收回手,指尖却被陆离狠狠勾住。我抬起头发现他正用盯着债主的眼神盯住我,目光亮亮的,我被盯得莫名呵呵笑出来。   笑完了又有点酸,忍不住抽抽鼻子。   奇怪,这是什么一种复杂的感觉!   我们就这样又拉了半天。   小护士实在忍不住,干脆跑过来一个手刀强行分开。   “行了行了,知道你担心你哥,可也不能这样啊!刚才你在走廊情绪失控,把你哥抓得满脸开花,好容易给你打了针镇静,结果你睡着也不撒手。你说你这样对么!”   我僵住。   爬起来想了想,完全没有任何撒泼打滚的记忆。但是我完全不怀疑小护士的职业操守,立刻点头哈腰,频频说了几声“我错了”。小护士对我的认罪态度十分满意,点了点头道   “那你照顾好你哥。他在这批人里算幸运的了,右腿骨裂,多处软组织挫伤,脑袋被撞击过,目前看没有脑震荡的情况,不过还要观察观察。”   心随着她的话一抽一抽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笑了又笑。   “明白,明白。”   她转过身,临走前尤不放心的又看看陆离   “那我先走了,你哥要是有什么情况随时按铃叫我啊。”   我谄媚的点头,想要再道谢,可那两个字忽然淹没在陆离的冷冰冰的话音里   “我不是她哥。”   我愣住了,小护士也愣住了。   我们彼此对视半天,她忽然给了我一个“你走了什么狗屎运”的眼神,最终走出病房。   我回过身,陆离正安然的平躺在病床上。手标准的放在身体两侧,笔直的躺在那里,修长无边,就像是在家里睡觉,全然看不出刚经历了一场惊险浩劫。   “陆离?”   我叫了一声,他没有理我,也或者是睡着了听不到。   房间像个被隔离在喧嚣中心的另一个世界。   只有我和他。   我默默走过去。在他床边坐下,拉住他没有输液的那只手,那只手上有一道浅白色的伤疤,如今被新的伤口掩盖,却依旧能看出旧日的痕迹。   乱七八糟的,我忽然冒出个挺严肃的问题   “陆离,你说我是不是克你?”   陆离静静躺着,依旧没有回答。   过了会儿,他缓缓坐起身,伸出手放在我头顶拍了拍。他贴着我,手上有碘酒的气味。我能听到他的脉搏在跳动,一下下,规律而有力,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会觉得动听。   “我们聊一聊。”   “聊什么?”   “刚才害怕么?”   他问我,语调有点凉丝丝的。   我点头,老实回答   “害怕。”   “怕什么?怕我死了?”   我的声音立刻被塞住。   “我那天找不到你也这么害怕。想你是丢了还是出事儿了,会不会有意外,是不是碰到什么歹徒了,如果出事该怎么办?要用什么办法补救,还来不来得及。后来又想我是哪个地方做的不对,给你压力了,还是刺激到你了。”   “陆安歌,我们认识多久了?”   “很久了,十年?”   “你是不是一直只把我当医生,认为只是你生活里的一个角色。所以,我是没有感觉的?”   “啊?”   “如果这次我死了,你说你后悔不后悔?”   我低下头,用牙在里面咬着嘴上的肉   他却仿佛是冷笑了一下   “出事的时候我还在想。如果我这次死了,做个鬼也要来看看你。看你在我葬礼上,能哭成什么样!”   徐徐叙说,语调平静的像是SAFRI发出来的,可我的心却被每一个字敲打,微微酸痛。   差点要哭出来的时候,我却发现随着那个低沉的声音逐渐趋于恶狠狠,怎么画风好像有点变了。果然,到最后,他的手掌穿过头发滑落,悄不声息落在我最近有点饿瘦的脸颊。   “陆安歌!”   他又叫了一次我名字,然后猛地拧住了我的脸。   “你说说,你这么对我残忍不残忍?”   我饱满的苹果肌被掐住,只能呜呜呜的点了点头。   “不错。那你是不是想适当的弥补一下?”   “呜呜呜”   “那你现在答应,以后就是要跑,也要和我打个招呼。”   “呜呜呜。”   “嗯?”   “嗯嗯嗯。”   “不错,去洗把脸吧。多大点儿事儿,你看你哭的。”   揉揉嘴巴。妈呀,我发现陆离果然是有点S和M的倾向啊。   这么个浪费感情的人,但为什么才一转过身,却又仿佛听到了他在轻不可闻的叹息   “陆安歌。”   他用那样苦涩的声音对我说   “你走那天真把我吓坏了,比车祸的时候还害怕。永远不要再这样了。”   太飘忽了,仿佛迎风就就会破碎。   我回过头,男人依旧神色自若。   怪了,难道是我幻听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抽,好容易发出来。 这章有点短,所以后面的发在一起吧。不太多,表砸我哦。 大家看没看奥运,我看了,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哎。 ☆、5.2   Chapter 5 世界不是你一个人的   因为医护人员实在热情,陆离在医院住了五天。   期间,先后来了几拨本院和舟南其他精神科的专家和人员探望以及顺便进行学术交流。   病房里叽叽喳喳,总有人用中国话说我完全听不懂的句子。陆离每每认真的回应,看来很累,但却精神奕奕。   探讨完学术,有特别好客的,甚至随口邀请说五院目前床位紧张,请陆博士临时搬到精神科病房住。最后虽然被陆离婉拒了,但我仍然听得嘴角乱抽,觉得这友好得实在有点不是地方。   五天后,我帮陆离办手续出院。   他腿上打着石膏,一瘸一拐,被我搀扶着走出病房。穿过大厅的时候,看到那里设了个爱心捐助箱,是为了216事故死伤者募款。   我一时恍惚,发现医院此事已然变得井然有序。   可那天混沌的场面却还在脑子里,很多人的眼泪仿佛还在,或许要一辈子流淌下去。我看了眼陆离,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冲动的把钱包里的钱都倒进了里面去。   “人生无常。”   他没阻止,只是站在我的身边缓缓地说   “所以我们只要珍惜眼前就可以了。”   原本要点头,可听出一些话中的隐喻却有忍住了。等到走出大门的时候,热血过去,冷风吹到了脸上,我才发意识到一个比较现实的问题   “糟了!我把钱都捐了!”   “那怎么办?”   陆离可真从容,转回头,居然只饶有兴味的看我。   我一拍大腿,顾不得底线,扑倒他身上一顿乱摸。可摸来摸去,只摸出一块,三块,十块多零钱。   “有没有搞错,你一个专家中的富二代出门就这点钱?”   我无法接受这个打击。   “出事的时候钱包、手机、所有的东西都丢了。”   好吧,我无法转嫁责任。   “那怎么办?你这样要做地铁也不行。”   我抓耳挠腮。陆离站在那里,抱着手望着我,就是个看热闹的意思。而在我好容易记起来这是个微时代,我完全可以利用滴X叫车,微信付款的逆转时刻,医院门口忽然驶入一辆耀眼又熟悉的豪车。   “大白?”   我愣了下。   然后立刻感觉到陆离在旁边放出的杀气   “大白?都有名字了,看来你和这车还挺熟?”   “不熟不熟”我把脑袋摇得拨浪鼓似得。   “那就是和车上的人熟。”   “不熟不熟。”   “陆小姐!”   好吧,Amanda姐姐算你狠,你就是专门来陷害我的。   “听说陆医生今天出院,岳总专程让我来接你们。”   职业性没人从车上袅袅走下来,身后跟着西装笔挺的司机,显得气场十足。   按照我的思维逻辑,这个时候有气节的人,应该毫不犹豫的拒绝他的嗟来之车,昂首挺胸站在冷风里等待我叫滴答或者干脆一步步用悲壮的节奏走向地铁站。   我攥了攥拳头,已经做好了并肩战斗的准备。   但没想到陆专家的立场这么不坚定,一部少女杀手的小灰和一句嗲嗲的“陆医生”就这样把他俘虏了。   “岳总既然想得这么周到,我们却之不恭了。”   说着,他从容拉着我的手,把重力毫不犹豫的架在我身上就向车那里走。   “应该的。怎么说陆小姐也还是我们公司的员工呢。”   “哦,是么?”   陆离侧了侧脸,我立刻把头瞥向窗外。   车子行驶起来,可里面的空气却分外压抑。   “陆小姐,那天我约好的,春节来和少爷倾注?岳总特别安排人做了你爱吃的菜。”   Amanda又说。   这下我真明白了,这位姐姐就是专门来黑我的。   “我说了,春节不上课。”   “可岳总那里都安排好了。”   “那你扣我的课时费吧。”   豁出去了。这是我必杀绝技。   “那好吧,我回去和岳总请示。”   欧耶!斗智斗勇了多次,这回善于杀人于无形的Amanda果然被我PK了。   开回嘉禾小区的一路,她没有再开口。   陆离一直拉着我的手,也没有再说话。我很安全的回了家。   “不麻烦你了,你先忙,帮我和岳总道个谢。”   陆离避开她伸来的,带着浓郁香X儿五号味道的纤纤玉手。   我没来得及看是她什么表情,因为一个人扛着个一米八多的男人上楼实在不是件很轻松的事情。陆离是定点没和我客气,好容易上了电梯,我累得把两手抚在膝盖上直吐舌头。   “这么累?”   他还故意气我。   我还嘴   “你自己多沉不知道啊。”   他神色淡然,伸出手摸摸我的头,摸得我毛骨悚然   “听说你在舟南时候特别活跃,我还以为你的体力增强了。”   我绝能不屈服   “我那是为了赚钱!”   这是个多么坦荡的理由。   好吧,虽然在坦荡的过程中,还是发生了一丢丢暧昧的,诡异的,意外事件。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事儿决不能和陆离说。   为了自保,我反客为主   “再说,我都没你活跃,你当着我的面就和女秘书眉来眼去的!”   电梯门叮的打开,陆离把手又还在我肩头问   “你这是吃醋呢?”   “没有!”   我咬着牙前进,一步一步几乎要呈匍匐状,好容易挨到了门边把钥匙掏出来开门。谁料到才一埋进房间,猛地就被陆离扑倒在墙上。   “真吃醋了?”   他紧紧贴着我,声音喑哑,贴着胶布的一只手背在我身后的腰间移动。鼻息里有他身上的气味,我全无抵抗力,头皮一麻,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完全是一种找不北的感觉。   “怎么不说了?嗯?”   他追问,头又低了些,嗓音也更加低。   他发出的每个音节仿佛都在摩擦着我的毛孔,跃跃欲试,让人隐约期待。   “你这些天想我没有?”   他伸出一根手指拨弄我的下唇。   然后,那根手指灵活的沿着下颌移动,慢慢捧起我的脸。我在他的掌中颤抖,不自觉的想要闭眼睛。我以为他会吻下来,心脏砰砰的有力跳动。可等了很久,他只是在我头顶轻轻亲了一下。   我睁开眼,有点困惑。   他的目光比以往更温柔,仿佛又埋藏了一些别的东西。   我不懂了。   眨了下眼,结果被他在鼻尖上拧了一把   “发什么呆?帮我去把我的衣服拿过来。”   哦,对。   不提都忘了。   我竟然都不知道,这个人化妆潜伏,居然和我在一栋楼里住了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啊,我们只隔着几层楼板我竟从未自知。真是可怕,我认为街道宣传的口号应该添一条:防火、防盗、防陆离!   接下那串沉甸甸的钥匙,我带着满脑子后怕转身出了门。   陆离住院的时候,房东太太哭得跟泪人儿似得跑来病房。我才听她说原来陆离年初就申请来这边收集数据,顺便租了我楼下宅男弟弟的那间房子。   “哎呦,我租房给这么多人,没一个比小陆好的!”   备注:这里的小陆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这么好的人,我接到警察电话说他出事,吓得我魂都掉了一半。想要找你,可你偏这么不争气,电话一遍遍的也打不通。可真是,你说说,你怎么当人妹妹的!枉费小陆大老远从北方照顾你,每天给你做这做那,又不敢说给你听,怕你又闹脾气!你说说,有没有你这样子的?”   我完全没有说的机会,又一次被骂的抬不起头。   不过耳朵里出出进进的话似曾相识,怎么听怎么和小护士万分放心不下的叮咛相似。我不得不回了个头,斜眼睨着陆离感慨:这果然是个从三岁到八十岁通吃的妖孽。   “阿姨?你以前给我带的吃的都是陆离做的啊?”   送她到走廊,我忍不住拉了拉她袖子问。   她回头白我一眼   “那你以为?好端端,我做什么伺候你这么周到?”   我不假思索的答   “我以为是我比较招人喜欢。”   结果被她一手指头戳到脑袋上。   “你们现在的女孩子哦,个个皮厚嘴巴又滑,比你哥哥差的太远。”   “陆离不是我哥!”   我抓耳挠腮的解释。   可惜她完全没有办法接受   “你不要没良心!你不知道,小陆为了拜托我住进来照顾,每天在超市门口等我,求了我好几天。两兄妹,有什么说得开就好,你多大年纪?比我女儿大上五六岁。哎呦,生在旧社会孩子都会打酱油的。两三句不中听就这样大老远跑出来,要不要太胡闹?”   我不得不承认,陆专家对人心的了解深不可测。   这种家庭纠纷伦理苦情戏剧本就是专门为房东太太量身打造的,就算我和她再解释一百遍,她也坚决不会相信。   所以我干脆点口水算了。   送走了她,我直接跑去问陆离。   但陆离又实在太擅长四两拨千斤,反过头来就质问我   “怎么?你跑去哪儿不和我说?现在倒来管我?”   作为一个前科累累的人,我此刻除了闭嘴好像没有更好的选择。在之后忙前跑后的办住院手续,居然就把这事儿个忘了。   做了两层电梯下楼,我在和我一侧的方向找到陆离租的房间。   打开门,屋子里有股久不住人的冰冷。我跺跺脚走进去,才发现这个房间原来很小,也就我那里一多半大。   小但干净。干净,不过简陋。   窗台和书桌上都只有一层浮灰,什么都没有摆,只有几本书和一个白色的便携式的床头灯。房间的衣柜里,稀稀疏疏挂了五六件陆离的衣服。从内衣到外套,都只有一两件替换,仿佛主人并不打算常住。   但是打开厨房的小拉门,里面确实堆得满满的。   有米有面,有油盐酱醋,有一本封皮是卡通的菜谱,打开冰箱,还有五颜六色搭配很有美感的多种蔬菜。冷藏室因为陈旧的关系发出嗡嗡的声音,打开看,里面整齐的还码着一排各种部位的肉类。陆离用便签写了购买日期和品种,然后按照先后摆好。   我伸出手摸了摸,真冷。每次做菜从里面拿出来握在手里,一定更加冷。   我把厨房里每样东西逐个摸过去,脑补陆离站在这样逼仄的空间里,转个身都会碰到门,吊灯摇摇晃晃,大概会碰到头吧。   可他在这里站了一个多月,他可真有毅力啊。   临走的时候,我踢到了角落里放着的折叠椅。   折叠椅两条腿不平,上面有个简易电饭煲摇摇欲坠。打开看,里面是一包开了口的米。我想起来上次我和房东太太说过,舟南的米不如我们那里的香软,后来她就送了我一些,说是从远一点的大超市买的。   我还挺奇怪的,房东太太和我真有灵犀,随便买一包都能挑到我最爱的牌子。   原来是陆离啊。   饺子是,红烧排骨是,糖醋大虾是,一切一切都是陆离。他就像从没有离开我身边。如果我继续住在舟南,不知道会不会有更多,比如芝麻汤圆,酱油鸡,巧克力熔浆蛋糕啥的。   哎呀,真是想得眼睛都酸了。   我还是不能再这么煽情的地方再待下去。回过身卷走衣柜那一堆衣服,我直奔消防梯,然后最快的速度跑回自己的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是时候来电肉渣渣啥的了,等着吧。 ☆、5.3   Chapter 5 世界不是你一个人的   推开门,陆离正在浴室里洗脸。   他没有穿上衣,裸露的脊背占满我的视线,紧实而宽阔。我探了探头,看到上面零星还残留着的割伤的红色痕迹,忍不住用指腹摸了摸。   “别闹。”   他似乎是痒的,试图躲开。   我不知道怎么想的,脑袋空空的,就顺势把他抱住了。   我只抱了两三秒钟,他的背很宽,我两只手努力伸展都抱不住,肌肤上温温的,有医院的气味。   “干什么?”他似乎是笑了,问。   我非常坦然地回答   “手滑。”   他掬起水洗脸,竟然就相信了。   “你是不是饿了?饿的话用手机叫外卖。”   淡淡岔开话题说。   我发现他怎么总是把我和吃联系在一起呢?   “不饿。”我坚决否认“你干什么呢?”   他此刻的姿势挺怪的,费力的在哈腰和屈膝,呈现出非常不舒服但又有点挑逗的姿态。洗手间太窄,他的身体几乎都撞到后面的白色瓷砖上。   “我要洗头。”   他回答,语气特别的迫切。   我哈哈笑了,心说住了几天医院,洁癖果然是要爆发了。可他那个个子,窝在那里,实在是别扭。我想起那个小厨房,脱口说道   “你别弄了。等会儿吃完饭我帮你洗个澡吧。”   我发誓,我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并无遐思,就是很纯洁的要照顾病号的想法。但他却猛的直起腰,脑袋上湿漉漉的水珠儿溅了我一脖子。   “帮我洗澡?”   他望着我重复,目光似乎饶有趣味般。   我被这么一问也觉得有点尴尬啦,于是忙摆着手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   “嗯,我知道。”   难得,他没有追问我那个是哪个。   我怕了拍发热的脸,连忙换了比较愉快的话题   “晚上你吃什么?我做饭去。”   我的脑袋甩啊甩。   可陆离却显得有点惊讶   “你做饭?”   我深深的被他这个表情给羞辱了。   “你那几个意思?别人都说我的手艺上够上电视的了。”   他睫毛微微垂下来,侧过神拿起一条毛巾擦脸上和脖颈上的水。   之后,漫不经心般道   “别人吃过,我没吃过。”   “那可不怪我!”我反驳“你一回来就把我养得武功尽失!”   “我看我养得挺好的。”他仰起头,用手捏捏我的脸,好像又高兴了。   病人都是这么敏感多疑,我不和他一般见识。   “你想吃什么告诉我。”   我豪迈地问。   结果他真不客气,挑了两个我从来没研究过的,做法和口味都很另类的,番茄炒蛋和清炒小白菜。这是赤裸裸的鄙视我的厨艺啊。   我瞬间化身愤怒的小鸟,冲入厨房。   主要是好多天没弄了,手艺还是有点生疏。忙忙碌碌弄了半天,战场是听惨烈的,不过做出来的菜嘛,马马马虎虎,也算是可以的。   “你不要看外表,味道其实是很不错的。”   我端上去,特别叮嘱说。   陆离拿起筷子夹起一大块焦黑的物体,用一副你别当我傻的表情的看我。   “这个,这是楼下超市没有小白菜了。所以我让他们送了包心菜,属于近亲。”   “那这个呢?”他尝了一口鸡蛋“楼下超市肯定是没有盐了,所以你用糖代替。”   我恼羞成怒   “这是舟南做法,你根本不懂!”   一跳脚,发了句狠话   “就这水平,反正爱吃不吃!不吃以后都别吃我做饭啦!”   我其实就是表达想一下我不容侵犯的尊严。   但万万没有想到,陆离对我的厨艺评价这么高,居然因为怕以后吃不到我的非典型料理,最后那两盘子东西就着米饭都给吃了。   我看到他把最后那点汤汁倒进碗里,实在是不忍心了,说   “你吃不下去别吃了。以后我经常给你做。”   他用力嚼了嚼,看了我一眼,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把那口饭给咽了。   这人到底什么意思?这是男人么?简直太难以捉摸了。   吃完饭后,我在厨房洗碗和打扫战场。   虽然我天生具备一点黑暗料理的风格,但收拾家务还是特别耐心和拿手的。差不多半个小时,我就把陆离说需要灾后重建的厨房基本恢复原状。   回到房间看了看,陆离已经洗完了澡,正从浴室里走出来。   他围着条浴巾,身上是赤裸且湿漉漉的,脚踩过的地上留下一点水痕。可奇怪的是打石膏的那条腿干爽得好比用过某菲牌护翼加长型。我简直是服了,完全脑补不出他是怎么完成这种高难度技术的。   可我不会问。因为问了他很可能反问   “怎么?你那么想给我洗澡?”   呃,这个话题有点太暧昧,我觉还是规避比较好。   晚上,陆离和我一起看年度谍战大戏。   我专心致志为老干部的命运而忧心和使劲儿,他比较随意,空出手削了个苹果和我分着吃。某特务出场的时候我有点小紧张,不留神的时候叼住了伸过来的手。舔一舔,咬一咬,肉呼呼的口感让我如触电般回神。   抬起头,他正漆黑的眸子盯着我。   我们离的很近,并且合围着一条哆啦A梦的小毯子。我听到他略微急促的呼吸声,忍不住有点紧张的舔舔嘴角。   “还吃么?”   良久,他的薄唇动了动,忽然问出个这样跳跃式的问题。   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挠挠脸,连忙摇头。   适才空气里的暧昧气息消散,我很顺利的看完了今天的两集剧。   陆离晚上没有回他楼下的房间。   这是我在医院就强烈要求的。   出事这些天,我经常被噩梦惊醒,醒来看到他旁边的另一张床,都要伸出手从头摸到脚才能再睡去。   大半夜穿好衣服爬到楼下去摸他实在是折腾,我为此撒泼打滚,为能够得到他同意,甚至毫不自知的说出了“你不让我守着你我就死给看”这种非常琼瑶范儿的台词。   我并非有心。但当提起那个字,陆离的脸色变得特别特别难看。   我很惭愧,他刚经历了那么一场灾难,我真是不应该这么顺嘴胡说。   为了表达歉意,我像小时候似得坐在他身边,用小手指钩钩他。这是个很神奇的动作。因为每当我犯了重大错误的时候,我只要做个动作,总是会得到一定程度宽恕或者宽大处理。   他瞥了我一眼,特别怒其不争的哼了声。   这个意思就是妥协了。   基本上,我觉得陆离虽然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其实是个心很柔软的人。   公寓很小,只有一个卧室。   我颠颠儿把他楼下的枕头和被搬了上来,就在我身边,铺得平平整整的。对于和陆离睡在一张床上这件事,我丝毫没有顾虑。毕竟亲都亲了,就算再亲几次,我也不会扭捏。   可陆离看了看,说不行   “我睡外边,晚上进出方便。”   我本来要说你进出必须得叫我啊。   但想想他那种脾气,如果被我扶着去嘘嘘,估计很可能会有心理阴影,导致泌尿系统疾病。所以我就没再说什么,侧过身,只是在被子里偷偷掐大腿,时刻保持清醒。   我设想得很美好。   只要他夜里有个翻身什么的,我立刻就可以蹦起来帮忙。   可惜,我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半夜里还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醒来时候天已经大亮,我不知道为什么滚到了陆离的半边床上,手脚扭成一个难度系数很高的姿势,脸下面的枕头湿哒哒的,可能还淌了点口水。   而陆离早已经醒来,他正坐在床边,有些出神的望着从我的胸口,不对,是胸口睡衣里掉出来的那枚戒指。   “别看了,看了也不还你。”   我眨眨眼,反应过来后喉咙嘶哑地说。   说完,我坐起来解开领口的一粒扣子,把项链放回去。陆离的眼神在我做出这个示威动作的时候变得很凶,似乎是真的很想把戒指抢回去。   我严阵以待的摸着脖子的时候,他忽然说   “你说梦话了。”   我一惊,不知道为什么第一个反应是擦擦嘴角的口水   “真的?我说什么了?”   他用力望着我,跟着口气十分从容的回答   “你说雾州。”   糟了!   “你想去雾州。”   “……”   “你还和我说再见。”   心里猛地一震。   我在那个瞬间彻底的摆脱了睡梦里的惺忪,深深的呆住了。   雾州算是我的祖籍。   据说,我家往上数七八代都在那里采茶捕鱼或做咸菜什么其他的劳作为生。后来我爸总说我们是舟南人,主要是觉得舟南比较大,听起来不容易让人瞧不起。   可有些东西,当然并不是你想摆脱就可以摆脱的。   比如出身,比如血缘,又比如基因和遗传性疾病。   我奶奶听说曾经是雾州莱言县某农村很出名的大美女。人长得漂亮,能干活还聪明,能书能画,家里以前还挺有钱的,供她读了很多年的书。   可惜就是成分不好。所以长到二十多也没合适的人结婚。   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和我爷爷认识了,我爷爷家里是N代的贫下中农,可竟然也没有嫌弃她,托了个亲戚去说和,就这样定下婚事。   有乡亲提起,听过老辈人讲过他们结婚时候还挺波折的。   可具体怎么波折法,我也没查出来。   只知道最后是结婚了,在莱县过了几年日子,还生了孩子。   奈何故事里的好景总是不长。   在以后,就出了那件事。因为血腥又离奇,在那一代挺轰动。   我爸当时才十几岁,受了刺激又听到不少流言与排挤,最后实在忍不下去,就跟着人跑到舟南一家五金铺里当了学徒。五金铺的老板的同行有个北上的表叔认了位大哥有个独生女就是我妈。然后的然后,我就生下来了。   我给我们家对信息收集最有专长的四舅妈汇了两千块钱。   除去她舞台剧般夸张的演绎与渲染,能够收集到的关于雾州的信息已到此结束。   可我还是想去再看一看。   因为四舅妈在电话里磕着瓜子儿和我说到了一个特敏感的字眼叫“咒”。   她的原话是   “呸呸呸,你家被咒过,风水不好,那儿哈的人都知道。呸呸。”   我觉得在科技高度发展的今天,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其实是很能证明她本身的不靠谱。   但人就是这样,不论采信与否,被人预言迟早会死全家,真的是很难去释怀的,就像我小时候,我家附近有人特别恶毒,每天吃饱了撑的总往我妈的自行车里塞传单,上面写如果不写一百遍烧掉什么的,就会怎样怎样。   我妈每次都捡起来,特别大声的对我说   “看到没有,这就是封建迷信!”   然后半夜趁着我睡着了,自己点着台灯抄了厚厚一沓。   我当时对她这种做法特别不理解。问她,她满脸尴尬,最后被问烦了才会说   “你爸天天和人跑生意,不写两遍我能踏实么!”   伟大的地方人民政府后来对我家附近的这种行径采取了严厉的打击。   给自行车塞纸条的人没了。   可四舅妈还在。所以我觉得我很有必要亲力亲为去调查清楚这件事情,用实际行动来感化她,让她知道我并不是一个被扎小人儿的命。   所以,我来到了舟南。   这里到雾州坐大巴不到两个钟头。   我利用周末和调休去了几次,可惜莱县还是偏了点。每次行色匆匆兼方言沟通受挫,所以并没有打听到老家的那个村子的人。   我曾想如果我拜托橘子,Ada或者其他人,也许找到真相的速度会快很多。   但我没有这么做,要怎么说呢,就说   “哎,拜托你帮忙查下我奶奶是不是真的精神病杀人犯,她是意外死的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为什么有人会说我们家人天生精神不正常?”   我问不出口,尤其不想面对说过之后,别人脸上会出现的或怜悯或震惊又或其他什么表情。别人尚且如此,对陆离,我更想讳莫如深。   房间在他的声音之后沦入死寂。   我抱着腿,蜷在床上好久没有说话。   陆离看了我好一会儿,然后转过身去,像并没有什么事情发成一样问   “你饿不饿?快十点了,我给你热被牛奶。”   说完,他托着条石膏腿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他看起来平静得像是晴天里的湖水,但我知道,他心里必然也是有波澜的。因为他把牛奶热好来交给我,居然都忘了提醒我要先去刷牙洗脸。   我也懒得动,闷着头牛饮般把牛奶喝了。   肚子里有了丝丝暖意,我舔舔嘴唇,陆离靠在床边很自然的帮我把鼻子下面的一圈奶胡子擦掉。一切都显得如此和谐。   “今天是春节了。”/“你为什么去雾州。”   我们突然同时说话,他的语气很淡然,我的语气很迫切。   “要包饺子我帮你。”/“你知道了?”   停了停,仍然是同步。   “林越刚刚打来电话!”/“陆大夫都告诉你了!”   房间里又静起来,静得能听到笔记本电脑的发出的嗡嗡的风扇声。   我把眼睛挣得大大的,盯着陆离,脑子里在飞快运转,仿佛福灵心至,真觉得实在再没有比这更合理的解释了。   事实而已,凭什么不允许人家说。   我从未害怕陆离会因此嫌弃我。   只是想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在他的心里的画风能不能不要这样不堪。有美感的东西,总会更让人怀念。但这点怀念似乎都会让人感觉不安全。   “你都查到了吧。”   我判断道,声音平静有力。   然后低下头,用左手用力的握着那枚戒指。宝石锐利的棱角咯了我的掌心,有些疼,可我就是不想松开。陆离坐过来,慢慢的把我的指头一根一根伸展开。   “都查到了”他说“我用的查法比你那种漫无目的的办法科学点。”   打击我?不过我被打击得心倒是轻松了些。   只是张了张嘴,依旧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他摆弄起我的手指,十分闲适的问下去   “你是不是已经辞职了?”   我点点头   “那过了春节找天气好的时候我带你回去。”   他说得风轻云淡,我的身体不自觉的有些僵。   “不用怕。”他拍拍我“交警都公布了,那天是路滑才会发生意外。”   “我没怕啊。”我否认。   “没怕?”他把我的指头放在他右手疤痕上“我差点死了你都不怕?”   “不会不会。”我赶紧吐口水。这人也太不迷信了,大过年的。   “会。”他的态度很强硬,捧起我的脸,然后一字一句的重复“你记住,每个人都会死,每个人都可能生病,所以活着的时候要开心点。”   说完了那句话,他忽然弯下腰去,在我胸口挂着项链的位置落下一个吻。   “没有你我不开心。丫头,你问问你自己,没有我你开心么?”   胸口扣子没有系好,他的嘴唇声音震动就贴在我的肌肤上,带着一丝凉意。   我感觉到他的气息在我胸口蔓延,一寸一寸,像是条可爱的小蛇游走到我锁骨上。我紧张得绷紧腰,没洗过的脸发烫发热,我觉得再这么亲下去心就要被他亲的跳出来了。   可他却忽然放开了手。   我正闭上眼睛,身体软绵绵的,不知怎么就倒在了床上。这下摔得又尴尬又有点疼。我气得够呛,用手捶床低喊   “你干什么你!”   陆离站在我床边,眸光淡淡的不怀好意   “我干什么了?”   “你突然松开我干嘛!”我脱口而出。   说完立刻意识到这种抱怨很有问题,所以立马又改口   “没什么!你站在那挡光了!”   我骨碌着从床上爬了起来。   经过陆离身边的时候特地撞了他一下。他腿脚不灵,被我撞得顺势跌落在对面的沙发上。我吓了一跳,回过头却见他眉眼弯弯,似乎挺高兴的。   果然是有SM倾向啊……   嘟囔着,我走进了洗手间。   对着镜子擦干净脸上的泡沫,我看到自己的面孔慢慢变得洁净和清晰。   我问我自己   “如果没有陆离,我开心么?”   我如果说是,那就有点不要脸皮了。   只是,有我在,他能不能开心?   我想了很久,直到泡沫沫都快干了,都破不了这道题。   最后,我捧了水把脸冲洗干净。   管他东南西北,先用力对镜子笑。   除夕了,新的一天,新的一年。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虐狗了。这章还有一点,明天才发。 对了,插条广告:这个系列的新文在疯狂更新中,文荒饥渴的亲们请先点击收藏。不过是第三人称的说。 求留言与包养,作者菌最近身心俱疲啊。。。。。 ☆、5.4   除夕了,新的一天,新的一年。   舟南今年城区内禁止烟花爆竹,所以整栋楼还是安安静静的。小公寓里没有电视,我吃过早餐就抱着笔记本电脑消遣。   手机不时震动,微信朋友圈里各种“我们”式晒幸福。   回家的晒爹妈,结婚的晒老公老婆,没结婚的晒情人,实在没有搂着家里的狗狗、猫猫以及亲戚朋友家的团子也能晒一下。不过最经典的属于桔子,她家傅大律师去帮人打一起侵犯名誉权的官司,她独守空闺,所以在娘家搂着个巨大的冰箱自拍,然后发了一个大大的“我们”。   我抬起头,看到陆离正坐在沙发悠闲看着书。   电脑里放着我下的海贼王,楼上有凳子拖在地面上的声音,隔壁不知道是谁在狼嚎《小苹果》。我没有自拍,但此情此景,我觉得我也是挺幸福的。   然而很快,林越就掐准时间,发来短信破坏气氛。   “安歌,最近怎么样?一转眼都过年了,很久不见你,十分想念。听说你去了外地,在此遥祝你新年快乐,找到幸福。安歌,希望你原谅我,也不要再自卑,你值得一个更好的人珍惜。”   我必须得承认,林越作为一个文艺男青年,哀怨口随倒随有。   在我们相处的很多时候,我其实根本听不懂他在表达什么。   有时候他真心夸你,可你就是会有一种被鄙视或者挑衅的感觉,就像现在这样。   “你才自卑!你全家都自卑!”   我在短信上打了一串字。但想到林越擅长自我迷恋的性格,最后还是删掉了。我完全忽视了这条信息。没过多久,桔子就发来一条截图给我,兴高采烈的说   “亲爱的,有好事儿啊!你快看看,你姓林的王八蛋被臭不要脸的狐狸精甩了。”   这里其实需要备注一下:从我离婚开始,姓林的王八蛋就指代林越,而臭不要脸的狐狸精,则指代那位被林越所深爱的戚小姐。   “你怎么知道的?”我问橘子   橘子发回给我“自己看,这种事必须自己看才能爽到。”   我为她的措辞留下一滴冷汗。   点击查看:截图是林越朋友圈,上面在五分钟之前刚刚更新了一条状态,图片是张凋零的小花骨朵,留言是一串外国话。   Warum sind denn die Rosen so bla   ……   Warum bin ich selbst so krank und so trüb,   Mein liebes Liebchen,sprich   O sprich,mein herzallerliebstes Lieb,   Warum verlieest du mich   我双手捧着手机,对着这张图片端详半天,最后查过万能的度娘才破译出这是首德语诗。   我对此感到特别惊奇,忍不住问橘子   “这位少妇,不得了啊,你都会德语了。”   橘子回道“德语?不会啊。”   我不解了“你从哪里看出来林越失恋?”   橘子“这还用问啊。大过年的别人都转发饺子啤酒,他酸不拉几转朵花还是快死的,不是被甩了还能是什么!”   这真是神逻辑。   我对此无话可说,因为很久前,我就已经被桔子的脑回路打败了。但当我本着对学术一丝不苟的态度深入研究,竟然发现她说得还真得挺靠谱。   这首诗名字叫《玫瑰为何如此苍白》,是描写失恋经典之作。   诗写得非常有意境,我忍不住朗读了两句。   结果陆离在沙发上抬了抬头,忽然就问我   “你是不是饿了?要不现在开始包饺子?”   我被打击得体无完肤,为了争口气,饺子包好之后我一口气吃了十二个。因为消化不良,我坚持着看完开心麻花直接就靠着陆离睡着了。   倒数的时候,陆离把我叫醒。   我睡得昏天黑地,像树熊似得搂住他的脖子数到了一,立刻把脑袋一耷去找周公拜年。迷蒙之中,他似乎贴在我耳朵边所了句什么,可惜我实在太困,完全不记得。   大年初二,按照石城的传统可以开始走亲戚。   我的开山大弟子岳天团子很懂事的来给我拜年。   当然,作为捆绑销售,他爹不太受欢迎的岳老板也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陆离和岳老板师的劳资关系十分紧张,见了面就让人有零下几度的感觉。   “我过几天就回圣市,你们如果要一起走,可以让Amanda安排。”   岳安则端坐在沙发上微笑,鉴于气场的关系,生生把房东太太从二手市场淘换回来的布衣沙发坐出了真皮的感觉。而陆离更加不遑多让。他回视岳老板,从头到尾容色淡淡,就差把“你敢把我怎么样”几个大字写到脑门儿上。   “我们还有私事要处理。”   “不准备回去了?”岳安则转而对我说“安歌,我很看重你的才华,Banana那永远欢迎你。”   “不用了,我没打算留在舟南。”我摇头。   “回圣市?”他眼角弯弯的“一样,分公司里我给你留个位置。”   我觉得他的微笑低下很有点穷凶极恶,咬住了兔子不撒嘴的难搞。   于是忙道   “也不一定。那个,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一看。”   岳老板听了开怀大笑   “想法不错,陆离你说呢?”   陆离不动声色   “是不错。”   两个人目光交汇,我感觉到浓烈的杀气。   为了防止被误伤,我连忙找了个借口抱着团子去我的小卧室。相处日短,但我觉得我和团子在艺术修养上十分契合,大有伯牙子期的默契。   临别,我给他准备了一打勾好边的漫画。   团子平常很喜欢在我画的画里涂颜色,绿馒头,黑太阳,色彩的搭配特别有创意。   我捏捏他的小脸儿,说   “你爸说你们要走了。不知道啥时候把欠你那趟课给补上,这些你先留着吧。”   他对我点头,像个小绅士   “记着有空让你爸给你买个IPHONE,最好再注册个微信,到时候你可以随时微我,我们还可以传照片,互看朋友圈。朋友圈你懂不?不懂没事儿,我慢慢教你。”   我絮絮叨叨。   本来还想说补课费我就不给你家退了。但看着团子眨巴眨巴的大眼睛,还是觉得不能这么早就用金钱来荼毒他的价值观。   依依惜别的感情戏,但聊着聊着,团子不知道为什么就怒了。   他在我怀里憋着嗓子使劲儿的叫,叫得气都喘不匀,小脸儿都红了。   我想要拍拍他,结果送上门被他狠狠咬住。不知道他牙长齐没有,不过有钱人家孩子营养都好,就几个小门牙咬起来都疼得人冷汗直流。   偏偏又不敢挣扎,别回头他门牙咬掉了,我可赔不起。   左右为难时,我只能强忍着用手抚摸他的头,试图安抚。客厅离卧室也就三五步远,岳安则和陆离很快就跑了进来。岳安则看到这个场面眉头一皱。   他的面色很难看,事实上,我从未见过他表情和么难看。   我不由得想到我小时候惹祸时候被我爸体罚教育的事,于是连忙摆摆手,特豪迈的把事儿扛了。   “没关系,没关系。”我胡编了一个特自恋的理由“可能是要走,他舍不得我。让他咬着吧,反正不也不怎么疼,哈哈,哈哈哈。”   亏心啊。这小子长个团子样儿,怎么咬上就不撒嘴,跟个小狼崽儿似得呢。   “天天,天天。”   岳安则蹲下来,单膝跪在地上唤他名字。   团子却依然目露凶光,小肩膀不住发抖。最后还是我们家陆专家把他的情绪安抚好。   “天天,来,听我说……”   陆离的声音很好听,我都要被迷惑了。   快肿成猪蹄儿的手得救,岳安则有点担心,带着团子匆匆告辞。   临别,他很歉疚地凝望我半晌。   我忍不住有点期待,还以为他是预备他准备当场掏出一打人民币给我做赔偿啥的。谁知道原来电视剧都是骗人的。   看了又看,大老板最后居然只是干巴巴的说了句   “安歌,你是个好女孩儿。”   我满脸黑线,失落之情难以言表,想了想只好回道   “客气客气,你也是个好爸爸。”   互发好人卡,谁也别占谁便宜。   他对我浅笑,转身道   “回圣市见。”   我随口嗯嗯。   如果回圣市的话,大概是会再见面的。   不过我并不知道我的下一站在哪里,也可能是圣市,也可能再找个别的适合藏身的地方。   关于“路在何方”这个问题,我从未和陆离提起。   但我总觉得他大概是知道的。因为给我上完了药,我就听到他在房间里拿我的手机恬不知耻的打了个跨省长途。   “舟南医大这边数据我已经发你邮箱了。   “先帮我请假。”   “还没有确定。”   “没什么。不是都说世界这么大,应该去看一看么。”   这么赤裸的抄袭,把我当场给震惊了。   晚上时候,我憋不住,和他头挨着头问   “你不回圣市了啊?”   “你回么”他骨碌一下转过来。   我们鼻尖相对,我感觉到他身上那股青草般的气息喷在我唇边,有些痒痒的。   “嗯。”我咽了下口水,然后说“你意思是打算跟着我么?”   “没有。”他否认了“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一看。”   “你这么学别人不无耻么?”   他骨碌一下,又转回去用后脑勺改对着我   “世界不是你一个人的。”   我真心觉得:无耻到一定境界,居然也挺让人佩服的。   我拿陆离毫无办法,而他拿我,其实也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我们现在的关系如同XX两国关系。   平静之下,暗藏着斗智斗勇的角逐。   相持几天,春节潦草的过去了。   我去公司重新交了辞职信,胖肚子经理万分惋惜,直说欢迎我随时改变主意。我觉得感情的事情不能拖拉,我应该对芭娜娜负责,不能够给与它不切实际的幻想,所以非常果断的就回答说   “我后天就离开舟南了。”   经理的眼镜一亮   “你要回圣市了啊。好四,好四。”   “不是”我摇了摇头“我去雾州。”   经理用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目光目送我离去。   我觉得他很忧伤,送我出来的时候他肚子都有点瘪了。   但我并没有撒谎。   世界很大,而我的第一站,必须要从雾州的小镇开始。   Chapter 5 世界不是你一个人的/终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时间终于是我的了,为了方便大家刷,差不多都这时候更新吧。 昨天太困了,少发了一段,所以补上了。 安歌要面对人生考验了,仙女们是不是要出来关怀一下。 ☆、6.1   Chapter6 她的一辈子的好时光   比起北方,雾州的冬季格外温暖。   我和陆离在清晨出发,坐了两个多小时大巴到市中心,再转成到莱县茂水镇。   假日刚过,大巴上人特别多,我们的座位很靠前,到莱县时有人过来比比划划,根据我万能的想象力推断,大意应该是说想和陆离调个位置。陆离拉着我的手很客气的解释了句我听不懂的方言,那人很理解的就走了。   我觉得很神奇,忍不住转回头惊叹   “你居然会雾州话!”   陆离回答   “很早前学了几句常用的。”   虽然他表现得挺谦虚,但我仍然往他后面看了看,我想看他是不是长尾巴了。   天气很好,风轻云淡那种。   我们到时时间还早,镇子上还算安静的。   因为不是景区,这里并没有修缮得如古镇水墨画般的精美。但土路很平坦,房屋或新或旧,沿街是林立的各类店铺,非常有生活气息。   陆离早有安排,来之前联系了一个当地的领路人。   对方姓徐,是个三十来岁铜色皮肤的男人。男人特别瘦,中等个子,看着都超不过一百斤,瘦得两腮都深深塌陷下去。   徐大哥的普通话说得不错,至少我觉得比我之前遇到的当地人发音容易辨认。人也爱笑,笑的时候眼角有长长的皱纹。他准时在公交站接到我们,然后带我们坐上他家的蓝色桑塔纳。车子不急不缓的开出去,我以为会看到什么枕水人家的画面。但蜿蜿蜒蜒,最后却驶入一栋有灰白的二层楼前。楼中央用红笔刷着端正的正楷字:卫生院。   糊涂了,我并不是来这观光的。   卫生院里熟悉的消毒气味让人熟悉而难受。   “累么?”陆离拉着我问道。   我很坚决的回握了他一下。   然后就跟在徐大哥身后走上了二楼尽头里的一间办公室。我没有迫不及待,当然也不够从容安然。   我只是一直向前走,迈开脚步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办公室很大,雪白的墙壁,有一面很大的窗。冬日的太阳照进来,色调柔和。办公桌后面里坐着位发丝如雪的老大夫,穿着白褂,戴眼镜。年纪应该不小了,说起话来手微微发抖,上面满是斑点和褶皱。   “这是吴院长”   徐大哥给我们简单了一番,随后引荐道   “你们要找的人,他认识。”   我坐在沙发上,脊背微微挺直。随后自钱包里拿出那张有些磨损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永远青春,笑起来像是鲜艳的花朵。   “吴院长,请你给看一下。”   我轻声说。   他接过来,举着眼镜端详半天   “你是……”   他先是问,似乎有些迟疑。   我仰起头,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用挺脆亮的声音回答   “我是她孙女。”   “你姓,陆?”   “我叫陆安歌。”   长长的,院长叹了口气   “这个是陆家娶的媳妇,原来和我同村。”   我抬头看向陆离,在他的目光中得到印证。   果然是故人,但我没有想到会如此顺利。   我的头脑在那一刻其实是空空的。   之前,我曾经做过很多种设想。   比如会不会完全没有知情者,又或者有人告诉这件事完全就不存在。   那么我该怎么样,要不要松口气,或者表现的毫不在意。   然而临近答案,我却把这些铺垫都忘了。面对着这位老大夫,只是干巴巴的,简单明了的询问。他用浑浊的目光打量我,回答也平铺直叙,三两句讲清了事情的始末。   没有什么误会,没有什么欺骗,更加没什么传奇。   事情就像是原本那样:只是一个精神病人,半夜犯病杀了自己的丈夫。   “后来家里老大找了警察来,就把她抓走了。”   老大夫叹道,我微微一怔   “她没有自杀?”   老大夫摇摇头   “那是后头喽。抓到精神病医院,听说自己扯了床单吊死了。   自己扯了床单吊死。喉咙间有点刺痛,好像是有根针滚过。我能想到那个场面,精神病院里的叫声和长长的走不到头的走廊,历历在目,恍如亲临。   “那您”我顿了顿,然后有些飘忽的问“您知道他们葬在哪里?”   老大夫摇头。   “不清楚。陆家当年不让埋,听说他家男人临死前托付给邻居了。”   “她家男人?”   “哎。”老大夫把眼镜摘下来,低头擦了擦。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的声音是苍凉的,有那种年纪大的人特有的唏嘘   “这老婆家有病。陆家人原本不让她进门,但拗不过她家男人,最后干脆不来往了。她男人当初说过的,就算将来真发癫,也养她一辈子,到死也不会撵她走的。后来,后来……”   他停顿下来。隔了会儿,抬起头又仔仔细细把我看了一遍。   “后来生下孩子,情况就不大好。三不五时总要闹闹。村里人不敢和他们走。她男人也不肯送医院。一来二去,病就耽搁了。临死的时候,陆二江还说对不住她。这下自己先走了,她疯疯癫癫,又成了杀人犯,也不知道能活几天。”   房间里一时很安静。   有清风拂过我的脸颊,带着冬天里的凉意。   我没有再说出什么。只临走的时候,忽然想起要问老太太的名字。   吴院长皱眉回忆很久,最后只犹犹豫豫的道   “好像是,姓周。年岁大,也记不清了。”   我愣了愣,给他鞠躬道谢。   低下头来的时候,眼睛酸酸的。我迅速的用手背蹭下去,没有流眼泪,我反而是咧开嘴笑了笑   “我爸爸叫岳周。”   我对他说。   说完转过身,脚步迈得很大,离开了这所卫生院。   这个我很纠结的故事有了结局。   我也不知道这算是个好结局还是结局。   但是至少,我再脑补那个画面,不再只是一片荒凉与苍白。树是有颜色的,房子是有颜色的,小桥和流水是有颜色的,船上站着的套马杆般的汉子也是有颜色的。一个疯子的一生,终归是有过好日子。    ☆、6.2   Chapter 6 她的一辈子的好时光   晚上,我们在徐大哥在镇里的家借宿。   房子是两层的小楼,修在一片空旷的地方,对面看不到水,但有不少小店铺,还有正在施工中的小旅馆,建成了估计很挡光,可见主人并不很富裕。   徐大哥把我们带进去,停好了那辆老桑塔纳就风风火火的张罗吃饭。   我看到他利落的打理家中杂事,觉得还挺震惊的。   他真的是个外表粗糙但内心细腻的大哥。   厨房很乱,徐大哥站进去,基本没有我们的落脚之处。尤其,陆离那只现在还属于面包脚。   “出去出去,你们在这里添乱!”   他把我们推出来,自己脱了外套像个武林高手一样站到小灶台边。手里的菜刀招式乱飞,很快就炒出几盘菜。萝卜炒白菜,豆豉炒大头菜,清炒香青菜,还有一碟凉拌皮蛋。   徐大哥说,这都是他们这里的特产,特地给我准备的。   我感激的微笑,咽咽口水,看到陆离坐在旁边一脸欣慰的模样,忍不住赞叹:雾州人民果然爱好健康,特产都是这么环保绿色。   “还有鱼。”   淡淡的,陆离忽然说。   徐大哥听了一拍脑门儿,直笑   “有有,哎呦,你不说我都忘了。”   然后转过身去,带着天使般的微笑在厨房里端出一盘清蒸鲈鱼。   此鲈鱼肥大无比,我目测足有七八斤左右。蒸笼蒸熟,上面撒上葱丝,姜丝,火腿丝和盐,徐大哥说怕我们吃不惯,还点了些酱油。   清香之气,扑面而来。   我觉得我笑容立刻就真诚多了。   作为在场的唯一女性,我非常无耻的把鱼头占为己有了。鱼眼睛分给陆离,他一脸嫌弃。我觉得他虽然隐藏得很好,但吃饭挑食的时候,少爷病就忍不住彰显了。   “吃鱼眼睛有好处,补DHA和维生素A!”   他饶有兴味的望向我。那意思你连这都知道了,搞得我有点恼羞成怒   “干嘛?”我叼着筷子反击“我就不能看书读报啊?”   “看得哪本书?”我觉得他已经快笑出来了。   “是啊,哪本我也买来看看,那个DHA到底是什么?”徐大哥也来补刀。   最终,我无所遁形,把脑袋往饭碗里缩,咕咕哝哝的回了句   “舟南卫视我爱厨房。”   徐大哥捧腹大笑,陆离也笑,边笑边揉我脑袋,生生把我非常时髦的蓬松齐耳空气刘海学生头揉成了一个鸡窝。   我顶着个鸡窝吃饭,但仍然吃得不亦乐乎。   后来陆离看见半条鱼都露出骨头了,就不让我再吃。   徐大哥坐在他对面等着干杯。他忽然站起来,一瘸一拐的到客厅的茶几上倒了被白开水放在我面前,意思就是你别吃了,实在还饿你就拿白开水充饥吧。   我瞪了瞪,目光短兵相接后败下阵来。不过揉揉肚子,好像是挺撑,所以还是算了。   我离开饭桌,他却一转头对着徐大哥说   “老徐,还是换白的吧。”   我觉得这种是赤裸裸的州官放火。   不过话说回来,陆离虽然看起来非常学术派,但真要喝起酒,的确是挺彪悍的。   毕业那年,我进了顾师兄的工作室。   陆离回来以后和顾师兄吃饭。顾师兄那时候还和挖了桔子墙角的张悦好着,就把张悦也带去了。结果好好一顿饭,上半场吃得像是《金瓶梅》,下半场拼得如《水浒传》。   我觉得张悦大概就从没喜欢过顾师兄。   这花痴见了了陆离,眼睛都直了。上厕所回来,把A杯挤得跟D杯似得往陆离身上直蹭。在被陆离不动声色的无视之后,她因爱生怒,非让顾师兄灌我酒。   “陆安歌,我们家老顾以后可是你领导了啊。他是你领导,我是他领导,你说说,我们俩的酒你敢不喝?”   这算是我在职场面对的第一个明枪和暗贱。   结果,陆离淡淡笑着,直接招手要来瓶52°的。   “领导既然有兴致,我先来奉陪。”   这堂课上得非常生动。   从此我就懂得了,酒桌如战场,实力就是一切。   在小啤与52°的轮番轰炸后,顾师兄和张悦基本是舌头发直,你问他银行卡密码,他能把卡直接给你的样子。等到陆离再要来红的,张悦吓得拉着顾师兄就跑了。   我觉得她是我见过的最低调谦虚的富二代。   走就走吧,连账单都不结,如果不是陆离始终清醒,我估计我现在还得在那家海鲜坊给人洗盘子呢。   “来!跟你喝酒就是痛快!”   徐大哥豪迈地拍陆离的肩膀,举起双手,一饮而尽,特有梁山好汉的感觉。   他们喝了很久,久到我已经回到房间,呼哧呼哧的睡了一觉。梦里我好像是看到了爷爷奶奶的墓,在一片荒芜的,长满野草的土地。但墓碑下的骨灰应该是依偎着的。灵魂安然沉睡,身体化为齑粉,脱离了世界与遗传性神经疾病,或许也是幸福。   陆离钻进被子里来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我房间?”我把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说。   他迷迷糊糊地笑   “也是我房间。”   然后,就不再有声音了。   我想转过去,可他紧紧箍着我腰,下巴抵在我的头发上,整个把我固定了。   “太紧了,我喘不上来气。”我挣扎。   可他并没有放开手,反而哼道   “不紧会跑。”   我翻个白眼。   大概刚洗了澡,他脖颈湿漉漉的,气息里是沐浴液的味道。我觉得他有点迷迷糊糊的,是个好时机,所以趁势问了一句   “那个,我要不跑,你就这么过一辈子了?”   我表达得很委婉。委婉得我自己都搞不太懂我想表达什么。   但他好像懂了,“哼”了一声,手在我腰间肆意移动   “怎么过?这么?这么?”   我痒痒起来,在他怀里乱动。   他深深沉了口气,死扣住腰间的手道   “再闹,老徐还在隔壁呢。”   我分辨出这句话里无限暧昧的意味,立刻绷直身体,跟个棍儿似得一动不动了。   等了很久,他的呼吸逐渐均匀,但手臂却还是箍得特别紧,我废了好大力气才掰开他。折腾很久,人也精神了。窗户上的月光是银白色的,干净又漂亮,我决定出去走一走。   经过客厅,发现徐大哥还么有睡,正耷拉着脑袋坐在沙发上抽烟。   他见到我出来,非常暧昧的问了一句   “陆离睡了?”   我有点做贼心虚的尴尬,所以只是点头。   他见到我的样子噗嗤一笑,念了两句方言,然后说   “臭小子!还说你是他老婆!我这房间多得很。”   我想说不是,可又觉得这么说好像对陆离的形象破坏力挺大,于是顺口换了个话题   “徐大哥,你老婆怎么不在?出门了?”   我这么问是有原因。   在这个家里,到处摆着一个女人的照片。从中学到中年,有些是和徐大哥抱着的合照,有些是她自己的。她挺美,个子高挑,脸颊上有两块被晒出的红痕。很多时候,她都是穿着白褂,应该是个医生。   之前进门时候换鞋,我还看到一双很漂亮的女士高跟鞋。   我以为她只是不在家,但问出口,就觉得有点唐突了。徐大哥的头耷得更加厉害,几乎要贴到胸口。很久很久,客厅里回荡起他略带沙哑的声音   “不在了。”   我有些无措。   他却似哭似笑般咕哝出一连串我听不懂的句子。慢慢的,自己又平复下来,拿起那只烟叼在嘴里,边抽边对我说   “我们俩是邻居。”   原来是青梅竹马。   “她从小脑子就灵,念了很多年书,我就在舟南打工供着她。后来好容易毕业,成绩好,舟南的大医院都抢着要,可她不乐意。我说不乐意就不乐意,我们回老家,开个小诊所,要不到卫生院里当个大夫,我也养得起你。可她非要报名参加那种支援边区的医疗队,一去去了好些年。我也管不了,她从小就脾气大。”   他可能也喝多了,仰着头靠着沙发上,脸是红彤彤的。   “后来,这一年托一年的,我的年纪就大了。老家催得狠,我逼着她回来结婚。我寻思着都这么老大了,结了婚,生个孩子,她也就安稳了。谁知道结婚以后好容易过了三年太平日子,忽然有人联系她,她背着我收拾了两件行李,就又跑去什么山区了。”   他弹了弹长长的烟灰,忽然笑了下。眼角的皱纹延伸出几许甜蜜,似乎是落入了回忆中。   “我气坏了,和她打电话这日子过不得了,干脆离婚。她一听就哭,说走完这个地方就回来,准备要孩子。我一想,得让她长点教训,就说给她三个月,不会来就散。谁知,三个月还没到,她在山上的时候出了意外。当时天热,遗体不好处理,就在当地火化。”   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我一口饭没吃,坐在门口等了五六天。陆离他们才把骨灰送回来。我当时搂着骨灰就哭,我说我真是后悔了,早知道这样,当初在电话里也说几句让她爱听的。八九年都等了,我其实也不在乎这几个月。想干什么就让她干,想去那就让她去,太远了我就把房子卖了跟着。哄得她高高兴兴的,说不定走路时候就能小心点,不会出事。现在一想,我和她说得最后一句话是要散伙。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还生气呢,这一年多,我连做梦梦不到她。”   客厅点着白炽灯,有点空荡。孤独的男人抽着烟,侧脸显得苍老。   电视机里影视频道正重播《珍珠港》。   伊芙琳说“You died Rafe. So did I.”   我站在灯下,望着这个绝望却又微微笑着的男人,忽然觉得这世界上没有比死更大的事了。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即便上穷碧落,也很可能因为在奈何桥挤不上投胎的班车而造成忘年恋的局面。   长的是苦难,短的是人生。   但至少活着就是机会。一切的纠结,如果不致死,那么就还可以破。   带着这种猜脑筋急转弯的心情,我在陆离的臂弯里睡去。陌生而简朴的房间,周围笼罩的全是他的气息,昏昏沉沉的,一觉竟然就睡到天明。   卧室的窗帘只有层单薄的绿花布,太阳照进来,洒在脸上,我就醒了。手下意识摸摸,床上面是空着的。肌肤触碰到的地方凉的。我立刻就没了睡意,揉着眼睛坐起来,四处找,都没有陆离的影子。 ☆、6.3   Chapter 6 她的一辈子的好时光   卧室的窗帘只有层单薄的绿花布,太阳照进来,洒在脸上,我就醒了。手下意识摸摸,床上面是空着的。肌肤触碰到的地方凉的。我立刻就没了睡意,揉着眼睛坐起来,四处找,都没有陆离的影子。   “徐大哥?”   从厨房走出来,我看到徐大哥正风风火火跑进房间。   我一愣,忍不住揉了下眼睛问他   “怎么了?”   “快快快!”他压根不和我说话,伸手拉起我胳膊就跑“快和我走!”   “怎,怎么了?”我上气不接下气。   他扭回头,脸色铁青地把手里一只拖鞋晃了两下   “陆离!陆离在河边掉下去了!村里人正捞着呢!”   我脚下一踉跄,摔倒在土地上。   坐在那呆了几秒,这是新年里的第二次,我觉得脑子瞬间被人倒空了。   “快,快起来呀!”   徐大哥扯着我催促。   我反应过来,抱起那只鞋,顺着狭窄的土路撒腿就跑。   往来走路的人经过,我就和他们像变形金刚般碰撞。他们都被撞开,我追着徐大哥追上一座桥。桥对岸的人群密密麻麻的围着,我心里咯噔一下。   天,竟然是真的!   跑来的路上,我其实心底里还是一点点怀疑,或者是徐大哥在故意骗我。但眼下这场面不会骗人。刹那间,我想起来雾州之前,陆离还问过我   “如果下一次我没有那么幸运,你得哭成什么样。”   事实是,我哭得山摇地动,震动了整片住宅区。   我从来不知道我能那么哭,嚎啕,或者是声嘶力竭,都不为过。人群被我活生生哭得自然闪开一个缺口,我冲过去,就看到陆离正湿漉漉地立在桥头。   “陆离!”   我怒吼了一声,差点把他扑倒。   他愣了愣,然后下意识般伸出手,抱住我,像平常那样用手在我头顶抚摸。   关于这一段,我强制性让记忆保存到至此为止。   至于后来,群众们一涌而至,纷纷用关切的口吻询问我到底是被非礼还是钱包丢了。那实在是太尴尬了,我只当后期制作的时候被剪片了。   我无言以对的望向陆离。   “你,你怎么掉河里了!”   “河里?”   陆离特别淡定地甩了甩头上的水珠儿。   水珠儿甩了我一脸,我抹了一把,听他说   “我早晨和老徐来散步,他走到这撩了我一身水,然后抢了我的鞋就跑了。”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低头,我看到他光着的脚。   “啊?那,刚才那些人?”   我呆呆地问。   “刚刚有夫妻俩吵架,说是把戒指扔下去了。大家都在看。”   “啊啊啊?”   我反应过来,信息在大脑中重组,然后瞬间暴怒了。   “你以为我掉河里了?”   陆离望着我,阳光下的睫毛弯弯的,像是镶嵌了一圈金边。我被看得恼羞成怒。跳起来,准备和徐大骗子同归于尽。   “我会游泳,你忘了?”   陆离拉住我。他的手沾着河水,冰凉凉,湿漉漉的。   我脸替自己辩解   “一时情急,很正常。”   “是正常。”他重复。脸朝向水面,视线好像投得很远淡淡说道“在乌伦,我打电话回去,听说你失踪了。我当时也这样。在山顶站着,愣了半天,什么也不记得。等别人上来叫我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是不小心从山顶掉下去了。”   世界在这一刻是宁静的。   河水安若明镜,风里有炊米的味道。   我其实知道他这就是所谓的套路。循序渐进的,不动声色的,让我伤心,让我负疚难当,以达到他迷惑我的最终目的。   然而我还是难过了。   想到那天的陆离,心涩涩的,真难过。   难过的地方在于,我们其实也可以有另一种选择。   像徐大哥说的那句   “不要想那么多,过好眼前的日子。”   考虑到之前的意外事件,让我的淑女形象全失,我决定提早离开茂水县。   临出门,徐大哥和陆离拥抱。嘱咐说   “下次来雾州还住家里。”   我笑眯眯凑过去,替陆离回答   “一定一定。下次还做鱼啊。”   说完顺势伸出脚,绊了徐大哥一跟斗。   有仇不报非女子,我也给徐大哥上了人生生动的一课。   回城依旧是大巴车,我们仍然买到了前排的票。沿途的天有些阴沉,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情却比来时轻松,像是解出了一道很久都没有解出的计算题。   我们在舟南又逗留了半个多月。   中间,我接了几个图书插画的零活儿,做起来并不复杂,收入只是凑合。   陆离说我适合自由职业,但自由职业没保险,所以要注重节流与规划。   所以他就和房东阿姨把楼下的小公寓退了,正式搬到我家。我觉得他这个逻辑很奇怪,因为剩下来的钱他都不给我。   元宵节的时候,沉寂已久的陆太太专门打来跨省长途把我骂了一顿。   几经周旋,我在她嘴里已经成功从扫把星晋级为狐狸精。而她宛若姜子牙上身,肝脑涂地也要把我打回原形。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特别为她的态度而纠结。   大概是在内心深处,我有更加沉重的事情拿来纠结。   桔子和我聊微信,教导我怎么搞好婆媳关系。   但我说这实在不急。   我和陆离,就好比去西天取真经。沿途九九八十一难,打怪也要有先来后到。   但可能我忽略了陆太太的攻击力。   在给我下战书不久,她又找过陆离。   我听到陆离在房间里给她在电话里和她探讨关于那位要安排给他相亲的闺秀   “戚冉?谁?没有印象。”   嗯,闺秀的名字还挺熟。   “知道,采访过儿童错误记忆项目的那家。”   还和媒体圈儿挺熟。   “不清楚。”   “她来过学校?我不知道。”   “谈不上印象。我不认识她。”   “我不会和不认识的人旅行。”   “没骗你,我早就计划来舟南,有公事。”   尖叫声飘出手机,依稀,有人在哭着唱   “我命怎么这么苦!”   分而处之,逐个攻破,陆太太真是个好战士。   这次闯关的决战在一个清晨袭来。   我还没睡醒,揉着眼睛接到个电话,里面的声音让我顷刻间清醒,从床上弹起来,差点踹了陆离那只面包脚。   “爸。”   我喊了声,心里咯噔一下。   自从我离开疗养院,这还是他第一次给我打电话。   我没什么好怨怼的。自家的事儿自己人心里都明白。   “你先别叫我爸!”他沉重的喘着气说“我有件事要你办,你要答应了,你还是我闺女。要不答应,你以后都别管我叫爸了!”   我握着手机的那只手狠狠用力,手机被我捏得发烫,好像随时都会爆炸。   半晌,我反问他   “你想说陆离吧。”   “对!”老头子斩钉截铁的“陆大夫两口子找我们了。你和小陆大夫不般配。另外人家老人也不愿意。原来也怨我,光想着你这样的有个人过日子就不错了。但,算了。你要听我的,长点志气痛快和他断了,以后也别总缠着人家,让人家爹妈找上门数落我和你妈。我这一辈子的老脸,都丢你身上了!”   我不是第一次听他说这样的话。   我没有哭过。   可每次听到都会很伤心。   而伤心我也不哭,所以他不知道有些事,其实我介意。   “爸。”我打断了他,说“我真喜欢陆离。”   一字一句,从没有过的清晰。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反抗。很生气,在电话里低吼   “那你就别叫我爸!我全当没生过你!”   我不知道为什么能那么平静。   我也生气,气得心怦怦乱跳,手也在发抖。紧紧咬着下唇,我想着是不是要立刻跳起来大吼一声,然后把一肚子话咆哮出来,抱怨,不平,委屈,命苦赖社会的牢骚,统统的质问得他哑口无言。   想了又想,似乎只是脑补一下那个场面就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然而到最后,我依然什么说不出来。   电话里都是老头子很威严的声音,我听了很久,我竟然没哭出来,我用坚定又有点不讲理的口气回道   “反正我就喜欢陆离!”   想想,不等他喊出声又补充   “反正你永远是我爸!”   “你爱怎么就怎么吧。”   落荒而逃般,我先挂了电话。   然后我盘着腿披着被坐在床上发了好久的呆,什么没想,大脑放空,就是坐着,像是激怒下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   怒意退去,人很恍惚。   转回头的时候,陆离已经被我吵醒了。   他躺在我旁边,一手侧托着头,狭长的眸子黑白分明,正淡淡的望向我。没有了吵架的声音,房间里显得特别安静。我觉得气氛怎么挺尴尬的,所以挠挠脑袋找了个话题   “你醒了?”   “醒很久了?”   “我声太大了?”   “嗯,那什么,你饿么?”   “饿。”   他的声音带着晨起时的喑哑,人慢慢坐起来,身体遮挡住了窗口投进来的光。   “很饿。特别饿。”   他用手摩挲我的脸道。   话音未落,人忽然扑过来,使我完全没准备。   我整个人跌落在柔软的被褥之间,像一只被捕捉到的猎物,顷刻就被他的吻袭击得毫无反抗之力。   他压在我身上,动作很用力,就跟真的要吃掉我似得。   我感觉到凉意,睡衣被轻易的剥离开身体。那种恶狠狠的噬咬让我难耐的发出呻吟。我挣扎着,手放在他肩膀推了推。可他的呼吸喷在我的脖颈上,却仿佛越来越沉重。   “丫头。”   他一迭声的叫我。   声音如呢喃,蔓延在我的肌肤上,从毛孔一直钻入我的身体。我觉得我被洗脑了,抵抗溃不成军,很快沉沦在那种迷蒙的感觉之中。   “你喜欢我?”   他含着我的耳垂,舌尖嬉戏的打转。   我被吸吮的大脑全乱了,搂住他,只是胡乱的点着头。手在我身体上灵活的游走,沿着我的脖颈,滑落胸口,拨开那里的项链。   “喜欢么?”   他触摸着我的肌肤催促,声音低哑的带着诱惑。   我本能的挺直脊背,紧紧贴着他,发出小动物似得叫声。   “喜,喜欢。”   “多喜欢?”   “嗯,喜欢。”   “爱我?”   “嗯嗯。”   “乖,说出来。”   我难受得厉害,混乱的摇着头咕哝。   “我,嗯,你。”   哀求的蹭蹭他,可那只手不肯放过。   我一时急了,和他较劲。   手揪住他的睡衣,然后伸进去,也把他衣扣撕得脱落。   我用手抚摸他,模仿他的动作但好像太恶狠狠了。他被我捏得睁开眼,爬起来,凶狠的盯住我。我觉得他似乎有点要咬我一口的意思,于是讨好的笑笑,搂住他的脖子,在那张撩人的唇角轻轻啄了一下。   “……”   很轻的,我说了那句话。   他愣住。   目光忽然变得异常迷离,看着我,像是看着一团迷雾。然后他用双手捧住我的脸,在我眉心轻吻。吻如膜拜,柔软而虔诚。我微微颤抖,仰起头闭合双目,他就又去亲我的眼皮,眉毛,鼻子,耳朵。   吻落在我的胸口时,他伏在那里听我的心跳。   我完全沉沦。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了十五岁的夏天。   那年的阳光,那年的绿色,那年时穿着浅色衬衫的陆离。他站在大桃树下,很严肃的对我说“陆安歌,我也爱你。我等了你这么多年,我一直爱你。”   如果这是一场春梦。   那么这是场很不负责任的春梦。   我们郎有情,妾有意。我们干柴烈火,少儿不宜。但是情节的发展却如同被和谐掉的言情小说桥段,在关键的时刻被一堆浮想联翩的XXX终止。   之后,陆离很温柔的抱着我。   他显得那样幸福。淡淡笑着,愉悦仿佛抑制不住爬上嘴角,好像是上厕所都要哼出歌来。但我却有点担忧,因为我躺在床上算了算,这好像是我们重聚后第三次无疾而终的奸情。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近在另一个坑里卡文,憋得真难受啊。。。。。 求安慰。 发糖了,但麻烦的在后面。 ☆、6.4   美少妇橘子对我说   “男人如果只想和你有奸情,那他多半是流氓。但男人如果完全不想和你有奸情,那么不是你魅力不够,就是他X无能。”   目前,我对于陆离的身体健康尚且有信心。   故按照此逻辑往下推,难道是我来了舟南后,没有魅力了?我被这个推论打击得体无完肤,每天照镜子的频率有成倍增长的趋势。   有天,我颠颠跑去问陆离   “陆离陆离,你说我留长头发好看么?”   他从书里抬起头,然后用手揉揉我的脑袋   “什么样都挺好。”   我很泄气。但他很快又说   “不过我喜欢你短头发。”   嗯,那么说不是造型的问题。   “陆离陆离,你说我是不是我点老了?   “陆安歌,你和我说老了?嗯?”   脸被在两边掐住拉长,然后很有弹性的荡回原位。   嗯,应该也不是抗衰老的问题。   再接再厉。   “陆离陆离,你说我胖么?”   “不胖。”头也不抬的回答。   我对这种敷衍的态度特别不满意   “你压根没看我。”   他依然低着头翻书   “看不看都一样。你不知道女人在问这种问题的时候,心里其实只接受否定答案么!”   心理专家真烦人!   我只好转身回卧室里对着穿衣镜自我研究。   不大一会儿,陆专家拿着手机进来打电话。看到我一身只适合沙滩晒太阳的打扮愣了愣。   “嗯,我知道。邮件我看到了,分析结果我很快Email你。”   他淡淡说着,可手臂却把我从门口圈住。   “暂时不回去。如果稳定下来,我立刻通知你。”   “都一样,舟南飞回去很方便。”   镜子里,他的脸显得很严肃。   但指尖却躁动的来回在我的脊背上爬来爬去,仿佛是在恶作剧。   “好,有事再联络。”   放下手机,他把我腾空抱起,放在镜子对面。我看到他在镜子里笑的样子,他最近好像经常笑,眼神里懒懒散发一种餍足的光。   “生气了?”他勾勾唇“你看,本来就不胖。”   声音低哑诱惑。   “而且我觉得你有些地方胖得还挺恰到好处。”   “哎呦”那里那里和那里那里又被掐了。“疼,疼。”   我揉揉脸跳起来,感觉或者我本人也没有太大问题。   那是为什么呢?想起场外求助桔子小姐的建议   “如果你俩身体没毛病,那肯定是气氛的原因。你知道啦,男人年纪大了嘛,环境是那个啥的一大因素啊,环境不好就会造成压力,压力大了就会影响那个啥。然后哪儿啥不行当然就不能那个啥啥啥下去。你懂了么,你懂不懂?”   抛开让人浮想联想的那个啥,我觉得这句话还是挺有价值的。   打量了一下这个小房间,的确是不如圣市来得宽敞。   陆离拆了石膏后出入,每次在电梯看到狗便便和地上的垃圾都呈现出极大的隐忍状。而且他这段时间处理工作也的确麻烦,电话越来越多,睡得也越来越晚。   围绕着这个因素,我翻来覆去思考了几天。   最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我对陆离说   “陆离陆离,要不我们回圣市吧?”   他听到,放下电脑,改将我如宠物狗般放在大腿上。   “你想回去么?”   他很认真的问,还没摘下眼镜的样子看起来有一种禁欲系的诱惑。   我有点被迷住,没什么意识的摇头   “嗯,反正我也辞职了,在哪其实都一样。圣市离家里近,再说桔子和她老公也搬到圣市了。”   “还有呢?”他用手指拨弄我的下唇。   我有点紧张的推开   “还有,还有”那个理由打死不能说啊“还有你工作也方便。”   他笑了笑,笑得格外温柔   “你不必考虑我,我都可以处理。”   他用手搔我的头顶,修长的指头深深的头发里,真像是逗小狗。   我心想:你是能处理,你的身体健康可别也处理了。   “不是!”我解释“我觉得回去也挺好的。”   “那你当初为什么来舟南?”   他让我放松,然后套我的话。   可我还是有点中招了。   “离你远点啊!再说这里是老家嘛,我也想生活一段时间。”   “那现在呢?”   “现在?”   我愣了下,有些迷茫又有些坚定的回道   “我找到我想找答案了,这样就很好。”   “不想去看世界?”   太记仇了。   “世界永远那么大,什么时候不能看。”   “想好了。”   “想好了,想好了。”   我极尽可能的表现出自己回圣市的意愿。   如果我长得出尾巴,这会儿一定跳到地上用力摇一摇给他看。可不知道为什么,陆离望着我,目光却渐渐散发出一丝雾气。   他把我抱进怀里,用力的吻我的头顶。   然后我听到他用特别郑重的语气承诺   “先回去。然后,我带你去看世界。”   成功!嘿嘿嘿,我搂着他笑,竟然就忽略了很总要三个字:“先”与“然后”。   收拾行装的过程非常顺利,临别房东太太来看望我们。我以为她会对我们退房的事怒不可遏,没想到她竟然是眼泪汪汪的拉着陆离掉了一场眼泪。   “小陆啊,以后来舟南还要到阿姨这里住哦。”   她和陆离依依惜别,转个身面对我,立刻就开始川剧变脸   “小小陆啊”得,名字都改了“你以后回去要听电话啊,不要让你哥哥操心。”   “阿姨。”陆离走过来,手搭在我肩膀上道“她不是我妹妹。”   阿姨瞪大了眼,然后陆离凑到她耳边又嘀咕了两句什么,她眼眶里多情的泪水立刻又满溢出来。   “啊呦!你,你,你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遇到这么好的男人!”   一根指头毫不客气的戳到我额头上。   到走,房东阿姨都是一副追韩剧的唏嘘模样。我觉得陆离肯定是又编了什么本子把她骗了。但是陆离,陆离永远是四两拨千斤的反问   “我能说什么。”   我很是抓狂,就这样带着舟南人民对我的误解上了飞机。   起飞前,陆离帮我扣安全带。窗口透出来的日光打在他的侧脸,完美得像是画室里摆着的名家之作。我心里软软的,忍不住侧过头小声问   “陆离。你,嗯,你那时候为什么和我求婚?”   “你说呢?”陆离挑挑眉,拿出报纸,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别人都为什么求婚。”   “怀孕!”   “你愿意我没有意见。”   “收礼金。”   “可以,你喜欢的话收来的都给你。”   直至起飞时候,我觉得那美好的侧脸已经有点扭曲了。   其实,我当然知道有个更靠谱的原因。我问,就是想听他回答一下。谁料到他太狡猾,竟然反将我一军。   可我打死也不说。   我不说,只是瞪着他。   他转过头来,我在他的瞳仁里看到自己的脑袋。   我的脑袋真大,把他的眼睛都占满。   我有些失神,很久都没有动弹,仿若沉迷。   然后,他先开了口   “这次猜对了。”   我因为这句话心微微颤动一下,却还是忍不住,用轻不可闻的声音问   “陆离,你们上学教没教过什么叫反移情?”   陆离挺直了脊背,表情忽然显得很凶残   “陆安歌!”他狠狠叫我的名字“你是质疑我的智商,质疑我的承受力,质疑我分辨自己感情的准确性还不够,现在又要来质疑我的专业水平和行医操守么?”   哎妈呀!怎么搞得这么严重。   我是傻了才会说是。   垂下头,不再吭声飞机顺利起飞。   穿过云层时略有颠簸,陆离搂着我的肩膀。他把我脑袋按到他肩膀上,然后用耳朵固定着我,尺寸大小,契合无比,简直是给我量身定制的位置。   后排有人嘎吱嘎吱嚼饼干的声音。   在那个声音里,我听到他依稀是耐着极大性子般对我说   “你这个问题从前我爸问过。”   我的身体下意识紧绷。   “第一次我没回答出来。”   我插嘴   “你也有答不上来的时候,真神奇。”   他瞪了瞪我,又好久没说话。   直到我趴在肩膀上快睡着了。迷迷糊糊之间,又似乎听到他在轻声问   “为什么是你?”   世界上那么多的人,为什么是你。   很久后,我帮陆离整理东西。在他的记事本里翻到一段话。   上面写着:   今天又谈到那个问题。   这次换成我反问   “那么多病人痛苦,那么多病人掉眼泪,为什么就是陆安歌。”   ……   内心里,我其实是比较悲观的人。   我倾向欣赏残缺美,总认为生活中的爱情,多少会有些缺憾。贤良的被熬成大米饭,风骚的被拍成蚊子血。成年人的世界,风格就是痛并快乐着。   那时我只是想:至少该试一试。   没有人能知道明天发生的事。   健康、疾病,每个人其实都一样。   就像陆离或许永远也没有办法知道,自己是先怜悯我还是先喜欢我。   但起码此刻,他和我在一起是幸福的,这就可以了。   “醒醒,缓一缓,等会儿下机。”   飞机通播将要降落。   陆离打开了遮阳板,有日光又照在我脸上,暖洋洋的。   我叹了声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我又回到了圣市。   这可真是座美丽的城市,大概因为人多,故事也多。   Chapter 6 她的一辈子的好时光/终    ☆、7.1   我没有想到回圣市见到的第一个人会是林越。   不过他不太“林越”了,是林越的“犀利”版。   背着个很大的迷彩登上包,头发像乱草似得竖着,脸也没打理,方正的脸上有青色的胡茬,像是刚刚被人给□□了三天三夜的感觉。   我们在机场大厅擦身而过。   如果不是他身边的女人叫了一声“陆老师”,我想我绝对不会发现他们的存在。   “陆老师,这么巧。”   扭回头,穿着亮红色羽绒夹克的女人直勾勾看着我们。她说话时候唇边有一颗很小的蓝痣,妩媚又骄傲地动着,让我印象颇深。   阿袁,阿冉。戚冉。   某某大家闺秀。   某某网红。   林越某某真爱。   陆离他妈某某朋友的女儿。   X的,这是角色扮演么?   不得不说,这真的是个靠马甲混世界的年代。   “不认识了?我们在你家见过两次呢。”   女人问得旁若无人   “听阿姨说你出差了,怎么在这里?”   陆离皱皱眉,林越也皱着眉。   场面窘了几秒钟,我听到她忽然抽了口气。   “哦,原来是有伴儿了。真是可惜,我还以为你们家对我很有意思呢。”   “阿冉,咱们走吧。”   林越拉了她一把,被她狠狠甩开   “医生和精神病,别说,挺般配的。”   她打量着我们。   精神病三个字说得过于响亮,引起擦身而过的路人侧目。   陆离眼神一厉,刚要张嘴,但被我抢答   “是比和你配点。”   话出口。   她转过头,用漂亮的丹凤眼瞅了瞅我,仿佛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玩具   “呦,陆小姐出院了?”   我没出声。她露出得体的微笑   “不记得了?我还去精神病院看过你呢!不过那时候我是袁、律、师。”   我还是没声。   “意外么?”她追问。   我摇摇头   “不意外。”   她又一撩头发   “是么?”   “是啊。”我说“你表演欲挺强的,不过演技一般,以后要注重细节。”   她笑了下,露出洁白细小的牙齿。   “陆小姐什么意思?”   看下时间还算早。   我摸摸下巴,决定调戏一下这个小心机。   早在医院时候我就想说了。   这姑娘到底哪儿来的,怎么就这么有自信?   穿着深V裙,踩着恨天高,一脸的夜店妆都没卸就混到精神病院冒充医生。还真以为大夫是穿着个白大褂就能当呢么?   服装差就算了,台词设计也非常不专业。   “你以后在去病院,类似‘你看着疯得也不厉害,怎么赖着不出院’这种话以后不要说了。病人如果是理智清醒的时候,会以为你是跑出来的病友。”   我诚恳道,当时忍得其实十分辛苦。   “你从进门就死搂着个破记录,看起来很鬼祟。说话时候手上的小动作超多,眼睛试不试往天花板斜,这都是撒谎和不安的表现。还有建议你有空回家可以看看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或者微表情啥的,丰富一下自我修养。”   她抿紧了唇,眼神有些不善。   可我考虑到我们现如今复杂的关系,认为还有必要强调一下   “所以我之前就是闲着没事儿助演配合一下。我不是二,请你不要再侮辱我的智商了,谢谢。”   我是很少说这么多话的。   事实上,自上中学时候被强迫朗诵课文之外,我从未说过这么长的一串话。   所以在我故作镇静,但其实上气不接下气的做完上述技术性分析后,我觉得在场的小伙伴们都已经惊呆了。   我对这种反应非常满意。   仰起头,眉飞色舞的问陆离“我帅么?”   “嗯”陆离嘴角勾了下,用手揉我的脑袋“你还对微表情有兴趣。”   我抖肩又抖腿的,有点,那叫什么,得瑟。   “那是!好歹咱是心理专家的家属!”   陆离的目光一时柔软,似乎心情只因这一句话便愉悦起来。   好吧。那我还是不要补充了。   XXX退我稿子的对接方,说我笔下的人物只有线条驱壳没有心理活动,纯属脑坏死!我这辈子最不能容忍别人挑战我的专业!所以,拼了老命追了全季的《犯罪心理》和《夏洛克》。   “走吧。”   陆离拉着我转过身。   走了两步,我就听到戚小姐在背后浑不介意地冷笑   “陆老师,阿姨还约我有空去你家吃饭呢。听说你家保姆很会做鱼。我这个人最爱吃鱼了,越是刺多的,我越喜欢。”   “戚小姐。”陆离拖着行李,匆匆回眸“你对男人和家庭的敌意情绪过深,已经影响到自己与他人的正常生活。如果有空,我建议还是把时间用来去接受系统的治疗和心理干预。”   陆离的口气是淡淡的,目光亦没有厉色,如同平常在课堂里将其某个案例。   但戚姑娘却恍如一刀扎入心窝,面色惨白带青。   我一时记起林越的哥们儿在电话里曾说过:   戚冉和林越一样,都是传媒学院毕业的高材生。   她长得漂亮,能玩儿能作,追的人很多。妥妥一个白富美的材料,但就是有个不太利于世界和平的癖好:专抢别人的男人。   她在这方面的能力堪比八国联军。   从大学抢到毕业,从路人甲抢成网红,无往而不利。   “人家也不当小三,主要是享受过程。”   林越的哥们这么说。   每次爱到天翻地覆,但等对方好容易甩了老婆、女朋友,她立刻拍屁股走人。   故而林越当了多年备胎不果,一招领证,戚冉竟为了他从澳洲归来,抛弃了正办离婚的五十六岁农场主。   对此,我只能对他们俩双双说一句   “见过贱的,但我没见过这么贱的!”   我那时并不清楚是谁跟陆大夫家这么大仇,把她介绍给陆离。   不过我猜陆太太对戚冉这项个人爱好应该了解得太不深。   人总是这样,容易被美好的外表而迷惑。   所以春夏交接之际,圣市才会有那么多的人因为吃错了野菜和蘑菇中毒被送进医院。   陆离作为一个医生,防毒意识是十分强的。   回去的路上,他嘱咐我说戚冉这人背景复杂,行事极端,让我没事儿留点神。   我承认我是故意找茬的意思,听了即刻用抓奸的口气反问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难得,陆离一愣。   我便乘胜追击   “可有群众举报说她天天去学校找你啊!”   我哼哼哼,哼哼哼的。   陆离看了看正向电梯里走的邻居,垂下眼眸,讳莫如深。   “她还去过你家!还在你家吃过饭!还吃小月姐做的红烧排骨!”   我絮絮叨叨的释放信息。   结果一脚迈入房间,就像被苍蝇拍打中的蚊子一样,四肢以极为不协调的方式,贴在墙上狠狠□□。我认为这未尝不是个测试身心健康的好机会。所以挂在他身上积极的伸出舌头回应。结果不知道哪里刺激到了陆离,使他兽性大发,压着我在嘴唇上狠狠啃了一口。   如此香艳的故事开头,结果竟是我的嘴破了。   不只是破,而且被咬得根台湾香肠似得。以至于我吃麻辣火锅、羊筋以及各色海鲜的计划通通泡汤。   晚上的时候,陆离熬了点清淡的蔬菜粥,用勺子搅凉了,招呼我去吃。我盘腿走在沙发上玩儿X-BOX,假装没听见。   他大概也是理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走过来把我横空抱起,抱到他大腿上一勺勺的喂。玩儿完了养成游戏,洗了澡后他又很狗腿的主动要求给我吹头发。   “我不是故意的。”   放下吹风机,他用手了扯我的腮帮子。   “明天给你做排骨?”   “猪手?”   “四喜丸子?”   切,真当我就认识吃。   我歪头翻了白眼,被他顺势贴上,蹭起脸颊   “陆安歌,我发现你嘴肿了怎么也这么好看!”   呃,好吧,我承认我有点骄傲了。   “好看哈?”我撅着个火腿肠的嘴问“那你喜欢么?”   “嗯,喜欢。”他揉揉我脑袋,回答很认真。   我勾了勾手指头   “那说两句好听的来听听。”   他蹙着眉,坐直身体道   “你想听什么?给你唱首歌?有个你很喜欢的歌星叫陈什么?”   我条件反射般堵耳朵   “救命啊!”   翻到在床,我承认,我输了。   我们重新开始了在圣市的鸡飞狗跳的生活。   生活的第一要素是要活着,所以我们纷纷投入了工作状态。芭娜娜在圣市的分公司筹建,Ada姐奋不顾身来到这里当了总经理。因为是变相升值,所以她工资涨了不少。   我问她“那家里怎么办。”   她幽幽叹道“姐准备要二胎了,舟南房价太贵。再不赚点钱,家里连再放个屁地方都没了。”   我觉得她说得挺凄惨的,但还是不得不提醒道   “那你来圣市好有一比啊。”   “什么?”   “刚出了虎口,又入了狼窝。”   她一哂,转而问我能不能考虑过去帮忙。   “你不用怕Fiona,她现在要是见到你估计恨不得给你磕头,用你的牛仔裤擦脸,然后狠狠舔你的脚趾头。”   我脑补那个画面,觉得实在太恐怖,所以再次婉拒。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过哦。 ☆、7.2      我依然在美院广大同学的热情扶持下跑单帮,挺不错的是我贴在微博的画在网上有了点名气。因为故事短小,有杂志愿意连载,取名叫《专家偷窥日记》。   桔子听说恭喜我道   “毕业这么久,你终于也成功的从画家堕落为卖艺的!”   赤裸裸的嫉妒。   艺术是孤独的。在艺术领域,我身边最有默契的人其实是岳小团子。   不过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据陆离说他前段时间有些反复,接受过治疗,情况还挺好的。   杂志发刊以后,我想着送他一本留作纪念。   不过经过陆大夫审查,认为我画的内容少儿不宜,写的对白三观不正。   我非常之气愤,闭关在画室专门给团子画了个清水版。   陆离特地提醒我说他对花卉有很强烈的反应,我也记着这件事,所以画出的都是活物,跟动物世界似得。   团子收到礼物大概是乐坏了,当天晚上,居然给我手机打了个电话。我第一次听到他细细的,小小的,带着牛奶味道的声音。他对我说   “谢谢。”然后好像是旁边有谁教他。隔半晌,又非常霸气的补充“嗯,I LOVE U TOO”   我被萌得差点流鼻血。但很快的,电话那头就换了人   “安歌。”岳安则幽幽的叫我“谢谢你。”   “不用谢”我很老实回答“我和团子有缘分!”   “还是要谢谢。有空一起出来吃个饭?”他很随意般邀请。   “你放心,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好久不见了。”   我想起大白里发生的事情,感觉亚历山大,立刻回绝“不了。”   他似乎是在电话里笑,说“你真是,我还没被女人这么嫌弃过。”   我有点哑口无言,偏这个时候,陆离悄无声息的来到我面前。我不知道他耳朵好用到这种程度。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然后淡淡的,极为从容的说了句   “告诉他,你是别人的女人了。”   我想这个理由真给力,所以就重复道   “陆离让我告诉你,我是别人的女人了。”   岳老大无可奈何的叹气   “你们两个倒是天生一对。”   这话我很爱听,所以之前的调戏就当没听到算了。   那天放好电话,我被陆离扑倒在餐厅的饭桌上如超市的方便面般各种揉捏。   我觉得他是在吃醋,但小说和少女漫画里,男主吃醋以后应该一把搂过来法式长吻么?壁咚呢?撩妹呢?兽欲呢?SM都没有么?   我心中疑云渐深。   礼拜天上午约桔子到星巴克出来探讨。   桔子喝下我两大杯摩卡星冰乐,最后参考各类网络小说与天涯上的帖子分析出来四个字:有心无力。   我觉得这是世界上最惨无人道的四个字。   而桔子竟然把脸挡在塑料杯后面,眉飞色舞的采访我   “哎,是不是那次事故造成的?”   我不禁皱起眉   “不知道。”   “那如果是的话,请问,你会为了性而放弃爱么?   “不会”   “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某人那种冷战中给老公下春药的欲女。”   “kao!我那叫策略!”   恬不知耻有没有?   但这个恬不知耻的家伙竟然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觉得是要反省一下自己的人品了。   可惜我太忙没时间。   命运总是在我刚刚看到一丝微光的时候,用暴风雨来洗涤我。我想这可能是种偏爱。如果我活下去了,那么一切都是幸福前的试炼。而若我不幸挂在途中,那么我将成为别人故事中剧情最多,永垂不朽的女配角,简称炮灰。   从星巴克出来时还早,桔子提议要去101新开的一家美甲店。   我奇怪道   “你这不是上个礼拜刚换的么。”   她听了悠悠叹了口气   “老傅让我换!他说我这个黑暗系主题伸出来的时候像是九阴白骨抓,搞得他夜里上厕所都不敢开灯!”   抬起头,迎向日光的手指嫩若青葱,而指甲上斑驳的褐红色,则宛若鬼片里伸到人身体里掏出内脏的魔爪。我认真看过,觉得我应该支持。因为如果她能换个颜色,等会儿晚饭我大概也能吃下肉了。   沿着步行街溜达,我们很快就到了桔子说的那家店。   店铺在新光五楼。会员制,闹中取静的感觉,一进门就能闻到热情洋溢的甲醛与洗甲水味道   “两位里边请,想做什么服务?”   有穿着格子围裙的软妹子来招呼   富婆桔很豪气的一甩手,要了两个最顶级最全面的套餐。   软妹子乐不可支。果茶、点心和杂志飞快摆好。我们被扶着躺到紫绒面的床上,手与脚分别被两个妹纸搂在怀里,顷刻间油然而生出帝王的感觉。   “美女,你手真白。”妹纸挺开朗的,边打磨的时候边调戏我“哎呦,又白又小,胖乎乎的太可爱啦。你肯定很有福。”   虽然哄客人开心是服务项目,但我还是当真了,抻着个脖子问人家   “是么?手小有福?有什么典故?”   桔子在旁边“嗤”了一声。   我觉得她必然是要说出什么鄙视我的话。   可惜,鄙视我太多,她没有抢答成功。   “有什么福?不要脸的福?”   “说谁不要脸呢?”   桔子反射性的骂回去。   我们双双抬头,然后又双双愣住。她愣因为不认得,而我愣则是因为这个世界真的太小了。   挎着鳄鱼皮手袋站在那里的是陆太太。   许久未见,她的身形依旧没发福,披着波浪长头,一件蓝色开司米毛衣,胸口的长链上坠着耀眼的蓝色宝石,比我还青春。   走进隔断,她腰肢袅袅,依旧有昔日唱起昆曲时的风采。但嗓音还是不行了,骂起人再无记忆中那种让你心痒痒的,非但不恼怒,还有点想笑的撩人。   “阿姨。”   我叫了她一声。她很礼貌的飞来个眼刀,回赠一句   “XX货!”   寒暄结束。桔子当场拍沙发就要跳起来。   “你XX会说人话不?”   陆太太斜挑起纹过的细眉   “我说错了?你问问她自己,她是不是不要脸?”   随着天气回暖,我的称谓呈梯度下降趋势。如今连妖精都当不上,只能算货。货就货,货是不会说话的,比较省心。   我不语。桔子恨得推了我一把   “你傻了!这老妖精谁?”   我想了想,说   “忘了给你们介绍。这位是陆离的妈,这位是我朋友,姓王。”   她们彼此怒视对方,几秒种后,居然会很合拍的异口同声   “怪不得!”   我忽然有了个脑补:如果不是我,她们在此偶遇,并排做指甲聊天,说不定会成为忘年知己。但遗憾的是,时空这么就是多了一个我。   陆太太或者感觉人单势孤,扭身出去嚷着找帮手。   而桔子则转过头,则低声对我一堆抱怨   “摊上这种婆婆,你可真够倒霉的。”   “谁是她婆婆?”陆太太折回来,恰巧听到这句。“她什么东西!一个神经病,给我儿子提鞋也不配!”   她故意把神经病三个字咬得如字斟句酌。   但遗憾的是,中华文字延伸意义广泛,此词汇被在骂街中用到烂。现场几位面面相觑,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当她是中伤我。   “够了啊!你就算是长辈,也不能这么糟践人吧!”   桔子义愤直言。   “谁糟践她了?她赖在我儿子家不走?我不能说?”陆太太凤眸一转,伸手自背后来个伙伴来,问旁边很无辜的美甲姑娘“你们给评理,有她这样的没有?人家我儿子早就有女朋友,不是她搅和,这会儿都结婚了!”   潦草几句概括出一处家庭伦理大戏。   周遭的美甲妹纸都听呆了,瞪着眼睛,全都不走。我忍不住抚了抚额头,对着旁边那个掏手机要录像的说   “哎,哎,差不多行了。客人有隐私啊,再说这种题材网上也没啥点击。”   我是从容的。   至少我以为我是从容的。   直到,她将身后披散着黑发的戚冉拖到我面前为止。   “又见面了。”   她站在那里,淡淡的和我打招呼。   我没想到她已登堂入室到如此地步,不免愣了。   “阿姨,要不我们换家店吧。”   轻轻的,她扯着陆太太衣襟。语气娇嗔,透着股亲昵。   陆太太拍她的手背   “换什么换!要换也是她们换!”   说罢一扭屁股,就在我和桔子对面的沙发椅上如女王般躺好。   我有种预感:今天对我造成的阴影面积之大,或许会导致我终生都不用再美甲了。   “小姐,你给我儿媳妇儿好好弄一弄。弄最好的,最贵的,用我的卡买单!”   陆太太脆亮的对美甲师吩咐。   美甲师也挺为难,低下头,小心翼翼坐在戚冉旁边,一副恨不得自己是布景板的样子。   她是很无辜,不过此时双方斗志高昂,倒也只能那她当刀使了。   隔了两三分钟,刚做好去角质,陆太太就又说   “小姐,你看我这儿媳妇儿漂亮么不?”   美甲师飞了我一眼,快速嘟囔   “嗯,漂亮。”   陆太太咯咯笑起来   “不但漂亮,还上进。书本网,现在自己开传媒公司,一分钱不花家里的,你说能不能干?   美甲师也笑,但笑得像是打多了玻尿酸。   “我告诉你,你好好儿给她做,等会儿我儿子来了,我让他拿钱给我儿媳妇儿再办一张金卡。”   好吧,美甲师好像是被收买了,立刻谄媚道   “嗯,您放心。她手型很好,做什么都漂亮。婚期快到了,您可以再约我。”   美甲师把工牌给陆太太看了眼。   戚冉被夸得脸颊适当绯红,如果你不认识她,绝对会认为这姑娘挺矜持的。   陆太太先做脚,此时腾出手忍不住爱怜的在头上摸了一把   “快了快了。我们都看好日子了,就等着她过门儿,给我生孙子了。”   我一怔,脑子有点放空。   陆太太喜上眉梢,又开始叽叽喳喳利用美甲师制造话题。   很久,久到我的指甲已经被涂好一层果冻似得薄荷绿颜色。   烘干机和陆太太的声音依旧高低交织的在我耳边嗡嗡。我没怎么听进去,倒是橘子有点忍无可忍的意思,对着戚冉那张似笑非笑的脸道   “吵死了!店长呢,能不能在这儿拉个帘子,灯也太亮了,一抬头看一张蛇精脸,吓死我了!   陆太太当场激怒。举着还没做完的一只手就冲到我们跟前   “你再说一遍!”   “什么再说一遍?”   我张了张嘴,可台词又一次被抢。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手残,昨天没搞明白存稿箱,今天补上吧。鞠躬致歉。 ☆、7.3   Chapter 7 寻找天使的旅行   绯色水晶串成的帘子狠狠晃荡,房间里柔蜜的光晕一闪,陆离走了进来。他似乎很匆忙,没穿外套,就一件黑色高领的毛衣,直挺的鼻梁上架着眼镜,格外有禁欲系的感觉。   小隔间里因为男主角的到来气氛静静的被推入高潮。   我分明看到外面有几个美甲师凑过来,抻长脖子往这边张望。她们年轻的小脸儿上鲜明的写着“不怕事儿小”几个字。然而陆离这人,却势必要让观众失望了。   他从容的走进来。   首先和陆太太以及在场所有人打招呼。然后蜷腿坐在旁边等候的小沙发上,像众多忠诚等候女朋友打扮的男人一样,掏出手机玩。   陆太太愣在原地,半晌后叫了声   “儿子。”   陆离随机仰起头对她微笑   “我进来的时候已经帮你的卡充值了。”想了想,又从掏出钱包里从里面抽了一张卡出来递过去“我爸说你待会要请朋友吃饭。拿这个付账。”   这招踩到了陆太太的七寸。   我不得不说,陆离实在太得陆大夫真传了。我小时候就经常看陆大夫用这招来化解陆太太的怒火。一招即出,化所有咆哮于无形。   陆太太果然面色稍缓。可旁边,戚小姐立刻说   “陆老师不用了,说好了,我请阿姨的。”   我佩服她装没事儿人的本事。   不过陆离也挺厉害。侧过头,淡淡望向她,就像是机场的唇枪舌战都不存在似得,非常礼貌地回了句   “哦,戚小姐也在。”   完全忽视状,橘子偷笑,可戚姑娘毫不尴尬   “是啊。我和阿姨很投缘,经常一起逛街。”   “儿子,冉冉说她们那个公司还去过你们研究中所采访,就采访那个记忆错乱的小孩儿的事儿。”   陆太太很不专业地插了一句   “你看,冉冉多能干,都有自己的公司了,像我年轻的时候那么要强。我和她呀,特别聊得来。”   “我听说了。”陆离点头“听说你们最近每个礼拜还都一起上瑜伽课。”   “阿姨比我练得好。”   “真巧。”陆离皱皱眉“这么投缘,你还是叫我妈名字吧。她这么年轻,看来比你也没大多少。”   “噗!”我听到桔子把果汁喷出来的声音。   我觉得陆离的第二招太凶猛了,一下击中陆太太的第二个弱点。   在他的那句“这么年轻”几个字说出来后,陆太太的表情那像是喝过X生源般浑身舒泰。   “你这孩子!”她掩不住喜色的嗔怪。   “我说的是事实。”陆离推推眼镜,非常认真的回道“你交到好朋友,我得支持。以后我不在,能有人经常陪你,很好。”   “什么不在了?”陆太太立马瞪我,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最近考虑去加沙。”陆离飞快回答。“那里有很多儿童受到战后心理综合征的冲击。”   “加沙!”顷刻,我觉得陆太太的高音飙到了房顶上。“你疯了!不行!我不同意!”   陆离倒是非常理性   “那我再考虑一下。很多事都还没有最后决定。”   陆太太能生出智商160的儿子也不是傻子。   喘过一口气来,立刻就恶狠狠的说   “死小子,你威胁我!”   陆离忽然起身,走到她身边蹲下来,然后握了握她的手,深情款款的说   “妈,我只是希望你快乐。”   他的声音像提琴,悠悠的,极具诱惑。   陆太太的怒火如遇到了澄澈的水流,顷刻熄灭。回握着他,眼泪汪汪的也说   “妈妈也希望你快乐。”   我觉得她这句话说得很有些掉进坑的感觉。   果然,陆专家顺势就说   “那你得相信我的决定。妈,我会对自己做最好的安排。”   有那么一刹那,我觉得陆太太几乎就要被催眠了。   可她警惕性还是挺高,想了想,一扑棱脑袋立刻就觉醒了   “不行!你要是想……”   “我知道。”陆离起身拍了拍她,适时把她下面一连串的人身攻击拍没成静音“不过这个不急,以后有机会再说。”   然后他又转头望了一眼戚冉   “让戚小姐见笑。”   陆太太一哂   “冉冉不是外人。”   陆离又坐回到那张小沙发上,双腿交叠,两只手搭在膝上   “妈,戚小姐的男朋友和我很熟。”他一字一句,很平淡地说“而且他人平常很忙,时间很宝贵。你这样总是约她,恐怕会让她难做。”   “什么?”陆太太第二次飙高音。“你有男朋友?”   转折太快,这次戚姑娘措手不及   “陆老师!”她笑容僵住“我不明白您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你们到底搞什么!”   陆太太急了。   “没有,她没有。”陆离淡淡回答“我只是骗你。”   佩服!   剧情转折之快,让我和桔子应接不暇。   而我也是第一次听人说“我骗你”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这么有科学性。   “你看,别人如果想要骗你是很容易的事。所以,妈,很多事只听别人说,未必就是真的!”   他推了推眼镜,表达出中心思想后再也没出声。   而他不出声,对手陆太太跟戚冉也被搞得崩溃般,没有力气再说什么。   小小的空间里,大家就这么安静和谐地坐着。   等到桔子的脚趾甲贴完了水钻,美甲的小姑娘用蚊子大点的动静说了声   “好了。”   真是天籁之音。   我连忙坐直身,刚弯下腰的时候,陆离默默走到我身边。他半蹲在地上,撑起胳膊无声地帮我穿上鞋。桔子眉飞色舞的笑,大概是想到陆太太之前说我不配给陆离提鞋,觉得这是个啪啪打脸的举动。   她可以笑,这样的局面,我跟着笑就不太合适。   就着陆离的手穿好了外套,对陆太太点了点头,我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   快走到电梯口的时候,戚冉穿着店里的拖鞋追到外面。   “陆老师!”她什么也没说出来,只像韩剧里那样深深唤了一声   情丝万缕,尽在不言中。   桔子评论了句“KAO”。   陆离侧过头,看着她,目光清冷   “还有事?”   “我。”   她仿佛是在考量。   这句未完待续的,其实也算是韩剧经典台词。   “戚小姐”陆离甫一开口,风格则迅速转为谍战剧“你是个聪明人。干傻事没关系,但别干错事,不然你会后悔。”   戚冉不愧为一代网红,转个脸,就没有在屋子里时候小绵羊的模样了。   “后悔?”她笑笑“我已经后悔了。你说的对,我是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方便,能不能帮一帮我?”   陆离回答   “我恐怕帮不了你。”   “那……”   韩剧又来了。   “……”   陆离这次也很有悬疑风,没等她那出来,拉着我就跑了。   这个让人非常玩味的开放式结局。男女主角言犹未尽,背后仿佛是编剧在后面埋藏了什么伏笔。   陆离再没提起关于她的事,我也没有去问。只是偶尔给我妈打电话,会听到她说起林越和那个女人又闹翻了之类。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想在微博上发点游记啥的,有爱到处溜达的朋友欢迎围观讨论。 我实在太懒了,连导照片都懒得弄,真是需要抽打。 ☆、7.4   四月将至时,圣市又开始飞絮漫天的日子。   玉兰花悄悄在街边绽放,欲说还休,像一个个羞答答,正待告白的古典美人。在这样春意融融的日子里,陆离提议要回一趟家。   我正夹着糖醋排骨的手一抖,饭桌上油乎乎一片。   陆离起身去拿抹布擦好,然后又洗了干净手,把另一个块肉与小白菜搭配着都夹到我碗里,望着我淡淡道   “你该怎么就怎么,其他有我。”   他让我想一想,愿意去才去。   我觉得就我这模样,实在也对不起“金屋藏娇”这个典故。所以最后同意了。   凭我对陆离的了解,他既然开口,必定早作安排。   我预感场面应该不会过于难堪。   但万万没想到,陆离的战斗值也是如此惊人:回到陆家,我见了陆大夫和陆太太,竟然和谐到了能坐下来再在一起吃饭的地步。   那栋别墅依然是古朴又时尚,门口桃树长高了,我已经抱不住。   我们走进去,陆太太一溜烟的从楼上跑下来。   声音总比人先到,脆生生的喊着   “儿子回来啦?”   陆大夫戴着眼镜在沙发上看报纸。   看我们迈进客厅,他抬起头慈祥地招呼   “呦,这么快到了。安歌也来了?快进来坐,别客气。”   他不在叫我小囡,但我还是有种穿越了的感觉。   陆太太有些讪讪的,不刻薄也不太爱搭理我。   吃完饭,我陪着陆大夫下棋。   这么多年过去,我从硬着头皮学,到现在也能支出几招。陆离侧身坐在我旁边,看我僵住陆大夫,揉揉我的脑袋。   陆大夫说我这招弃马抢攻不错。   然后他想了想,用手摩挲着茶杯陷入沉默。   我抬起头问陆离   “有开心果没有?”   他眉梢一跳   “你还没吃饱?”   我没下线地回答   “吃饱了。不过我的嘴无聊。”   他伸手毫无避忌的捏捏我的脸,然后转身去了厨房。   “安歌”   陆大夫在离开之后缓缓抬起头来浅叹   “听说你去了舟南,一切都还顺利么?”   我点头   “挺顺利。”   跟着,注意力便集中至棋盘。   “既然顺利,怎么没多留一阵子?”   我捻着颗子想了想,落好,回答   “为陆离。陆离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所以就回来了。”   我觉得自己的言辞很苍白,就像是我在棋盘上的攻势,永远是赤裸裸的,藏不下任何伏笔。陆大夫大概是被我如此明目张胆的告白给刺激到,把手放在嘴边虚咳了两声。   客厅很久没声音。   一时失神,陆大夫输了这局棋。   陆离回来时,拉我去院子里看新移过来的花草。   这里我从前住过,虽然又装修了两次,还是觉得挺熟悉。   经过那棵桃树下,我突然站住脚问陆离记不记得,从前陆大夫经常会说到,希望有天能看到他的孩子也在这下面跑来跑去。   他回答不记得了。   然后转回头,神色淡淡的,用惯有的冷幽默对我说   “总在这跑来跑去的,那不就是你么?”   我各种被打击。   后院有很大一块空地。   邻居都拿来种菜或者摆秋千架子什么的,陆离家比较有职业特色,搭了个花房,种得都是药材。在我的记忆里,这里总是温暖的,有点潮湿,带着泥土的腥味。   我天资有限,多年来混迹在陆离身边,依然没有对中医药积累足够的知识。   陆离带着我一个品种一个品种的点评。   他站在我背后,带着手术用的那种很轻薄的手套。手指插进泥土里,很快弄脏。我的头发扎在他脸颊上,他就在我额角蹭蹭。   阳光隔着玻璃照在我头顶,像我幻想过很多次的场景,有些不真实。   临走的时候,小月姐给陆离和我装了好多吃的。   陆离往车里搬,陆大夫悄悄走到我身边,压低声音像叹息般对我说   “你们的确不合适。”   说完打量又折返回来的陆离,似乎把很多话止住。   末了,他转而用感慨万分地语气念了一句   “等你将来当父母就知道了。”   哪个父母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我想这我也能够懂一点。   就像我也能懂一点,我爸为什么总是不愿意见到我。   我又回过石城几次。   如果提前打电话,我爸通常要咆哮一阵子。   嘴上直说   “你翅膀硬了,我不用你看。”   四月这次,我和陆离从他家出来,沿着高速直杀去我家。   我问我妈说清明我能不能回去给姥爷扫墓。   我妈站在我们的秘密据点,我们家楼下拐角右转倒垃圾的路口,抻长脖子往楼上看。   看了久久,颇为无奈地一甩手   “算了。”她颇是无奈道“到时候我替你多烧纸。”   我稍有失落。   我妈总是看得出,立刻抽着鼻子说   “你爸要面子,你心里别恨他。”   我回答说不恨。   “他更年期,我不跟他一般见识。”   我妈笑了。   出了小区,陆离在人来车往的路上用力抱我,好想是要把我不招人待见的部分都融化掉。   我拍拍他,说   “差不多行了。别以为我你想用我的大衣擦刚才在扶手上蹭的灰。”   陆离面无表情地扒开我的脑袋。   疲惫不堪地回到家,我在小区门口看到了林越的那辆牧马人。   这倒并不多稀奇。   开春以来,我这位前夫林某像到了某种时期的小动物,显得特别躁动和活跃,哪哪儿都出现。   顾师兄加过他微信,通过朋友圈的动态了解到:他已经从商报辞职。目前正跟真爱和几个朋友在搞自媒体,专注于爆光名人光鲜外表下,那不为人知的一面,就是狗仔队事业。   我不知道他哪打听到我的地址。   居然还专门找到陆离的诊所,给我送过一次东西。   东西不多,但都弥足珍贵。   例如:我落在他车里的口香糖,吃饭时候没来得兑奖的发票,以及去看妈时给买的风油精等等等等。当然,在送东西的过程中,他非常巧的和在诊所治疗的团子父子俩来了场“偶遇”。   至此后,我曾多次在半夜收到发给我的短信,探讨关于LuG总裁岳安则的话题。   虽然从理智上,我清楚他这都是为了饭碗,但心里依然忍不住过度脑补:林越同志或许因为受打击过度,对人生与性向产生了第二种选择的诉求。   “安歌!”   车开到园区门口的时候,他正蹲在路边抽烟。   或许是因为狗仔队工作时间比较不稳定,他整个人憔悴万分,像是被人扒掉了一层皮,颧骨都高高的拱出来。   “安歌!”   他叫了我两声,然后用一种自杀的速度扑到陆离车边。车窗降下,我发现他眼底通红通红的,很有拍鬼片不化妆的优势。   “你在这儿干嘛?”   我问他。   可他却只是定定的站在那里。   很久之后,哑着嗓子问了一句   “你最近,怎么样?”   “我?”我愣了下,说“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他神神叨叨地重复。   随即一转身,人像个自恋的幽灵般飘走了。   这种场面充满着欲言又止的暧昧。   我斜眼看到陆离凝重的表情,头皮麻酥酥的。   但车子发动起来,开入地下车库时,陆专家却忽然说   “他的情况不太好。最近应该是受了什么刺激。”   林越是个中规中矩的人。   我想他这辈子能受到的最大刺激也就是那位戚X小姐了。   之前看到她,身量纤纤,踩着个高跟鞋玩儿角色扮演,我就猜他们俩那个孩子大概是没有了。   这对林越应该是致命地打击。   那么爱一个人,爱到除了她之外不想要任何人的孩子。但到头来幸福却似泡沫,触手即灭,难免不伤痛。   橘子说林越是王八蛋。   但那只针对我。   事实上,众生皆如此。唯有在面对所爱的人时,他们才会披上光环,露出微笑,让自己进化为圣洁的天使。   每个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天使。   我们终其一生寻找,像是贪婪地寻觅一个宝藏,在途中经历种种奇遇,危险,考验和引诱。   最终,有人找到了,有人离开了,有人错过了,还有人,像林越这样跌入恶魔的圈套,给自己编了个美梦。   我有点感慨,所以画了个名叫《寻找天使的旅行》的短篇。   网友评价都说三观挺正的。   只有橘子,她有着无上限的想象力,和无下限的猥琐。   我们约好出来逛街的时候,她在商场里忽然贼眉鼠眼地凑到我耳边问   “天使都是无性的啊。你说实话,你画这段是不是在暗示你们家陆专家真的不行了?”   我举着个意大利手工冰激凌,瞬时僵化。   “真的么?哎呀,可怜。不过是真的你也别着急,我回老家给你淘换点偏方试试。”   我忍了忍,又忍了忍,最终还是决定微笑着把意大利冰激凌球,轻轻擦过她那条意大利限量款连衣裙上。   情势危矣。 作者有话要说:  恶搞戏来了 ☆、7.5   Chapter 7 寻找天使的旅行   情势危矣。   为了帮助陆离洗白,我思量再三,决定还是效法古人“进美女淫声以惑之”。   直白点的说,就是我准备勾引他。   五月是个万物复苏的好时节。   在和全国人民一起庆祝过五一、五四、五一二X东家装狂欢节后,我终于迎来了陆离同志的农历诞辰。鉴于他的公历生日比较尴尬,偶尔提起要庆祝,都会被当成一个骗局掠过。所以,西方文化涌入这几年,他都是过农历。   之前我在网上做过调查,发现五一八还是国际博物馆日。   橘子得知,颇为感慨,说   “怪不得智商那么高,原来生得就很学术。”   她觉得这是值得纪念的日子,提议让我把陆离带到人烟稀少的非主流博物馆里,然后在某遥远年代的干尸前,对他大声剖白“我想办了你!”   我脑补了一下那个场面:总觉得最终画面会定格在拘留所里。   所以还是放弃了。   我选了个正常人的办法:找陆离去K歌。   近十年的告诉我,灌醉陆离的最佳地点是卡拉OK。因为他不论在里面待多久,除了喝东西什么都不做。在网上订了蛋糕,我约好了橘子后,就把这个大消息告诉了他。   陆离当时脸上的表情可以用如临大敌来形容。   但我很果决,扑过去,立刻勾着他手摆出个甩尾巴的姿态。指甲轻轻搔过他掌心,他死忍着痒,脊背笔直,但耳后还是染了淡淡的颜色。   我头搭他肩膀,哼哼唧唧   “我真的很想去嘛。”   根据场景安排,此处台词应该加上“人家”两个字。但我实在是没有“人家”出来,所以改用了一个超长的尾音。   幸而,陆离还是被麻到了。   他站起身,匆匆“嗯”了一下就借口去了洗手间。   我不介意他是不是去吐的,反正美人计的上半场1:0胜出。   下半场在一个多星期后开赛,本来团好了代金券的,可橘子说那家的音响太LOW,鱿鱼丝又咬不动,所以临时换到了体育馆旁边的K歌时代。   之后不久,我便为此决定而深深懊悔。   原因是:第一,这家太XX贵了。第二,世界太XX小了。   因为绕路取蛋糕的时候堵在半路,我和橘子到的时候已经快七点。陆离从来守时,一早坐在大厅等着。远远地见了我们,他从容起身。   我下意识抻了抻身上新买的那条裹胸裙。   今晚的打扮比较颠覆,花了我不少真金白银。   黑裙黑丝,七厘米高跟鞋,迪X家毒药香水,配一件短款奶油色茧型大衣。薄施脂粉,细心装扮,我觉得我就差把“求调戏”三个大字写在脸上。   陆离在里面目光亮晶晶地望过来。我挺起胸,快走两步。原本也有点仪态万千的意思。但穿过玻璃门时被人从后面狠狠拍了一把,结果小细跟不稳,最终还是用连滚带爬地姿势扑到陆离怀里。   “小陆?”肇事者在后面还大咧咧地喊“真的是你呀,我还以为认错人呢!”   这是个很熟悉的声音。太遗憾了,我不能下毒手。   扭过头,我一眼见到灯光下五颜六色的一个物体。   “Ada姐。”   我不用看脸就能叫出来,这种风格在现实生活中比较罕见。   Ada姐笑得花枝烂颤,打量我,再打量陆离,最后打量我差不多挂在他身上的姿势,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道   “真是巧得很,居然被我撞破了奸情。”   虽然她把奸情两个字说得极轻,但我的嘴角还是忍不住抽了抽,连忙岔开话题问   “你来唱歌啊?”   她甩甩手   “公司做完个大项目,带几个小的出来放松放松。”   说曹操,曹操到。   一阵叽叽喳喳的笑闹声里那“几个小的”已经走进来。我对于芭娜娜的风格比较熟悉,见到这种场面,连忙找了个借口拉着陆离闪了。   包房在二楼,因为橘子特别交代过,里面充斥着“Happy birthday"的气氛。   气球,贺卡,光线靡靡,一桌子被五马分尸的鲜花。   橘子作为我请来的帮凶,坐下第一件事就是点酒。红酒加香槟,然后要一打啤酒,最后主打祖国瑰宝72°五粮液。   橘子提前对我说过的   “按照这种喝法,就是大象也能醉了。”   但实际情况是,原来陆离比一头大象的耐受力还要强。   我和橘子轮番麦霸了两个多少小时,他静静坐在那里,手不离杯,居然还是十分清醒。橘子又点了一首《勇气》,然后一个眼刀飞过来。   我会意,笑嘻嘻地在沙发上蹭啊蹭,蹭到陆离身边打探虚实。   他今天穿了件毛线背心,蓝色的衬衫领口解开,露出脖颈淡粉色的肌肤。包房中昏昏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鼻梁更见挺拔。   我看着他,不知不觉有点呆。   他转回头,忽然对我笑了一下。眼神染着酒熏,有些迷离,倒是比平常更多了一点萌态。   我舔舔唇,说了声“生日快乐。   他和我碰杯,然后手背抬起来,很自然的从我脸颊上擦过。   “谢谢。”   他很久才回答,声音喑哑,带着一丝红酒的果香。   “你今晚,好看。”   他软软地说,我忙趁机问   “你醉了吧?”   他又笑笑,狭长的眸子弯起来特别好看   “醉了。”   他很轻地回答。   我斜眼瞄到橘子正背对着我们狂飙高潮。   音箱里传出来的那句“爱真的需要勇气”来回在墙壁碰撞,我有点心浮气躁,忍不住凑过去在他嘴唇上飞快啄了下。   “那我们来酒后乱性吧!”   我诚恳地挑逗他,口红留在他唇角,是淡淡的蜜桃味。   他的眼珠猛地定住,我的心乱跳,就在我以为可以成功的把美男扛回家里的时候,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   Ada姐姐不愧为把毕生精力奉献给八卦事业的新女性。   大堂里被我跑了,她居然能查到包房,然后浩浩荡荡带着一众小弟来敬酒和打招呼。好吧,从积极的角度来看,这对整个计划也有帮助。   因为她带来的小美女们都太有潜力,陆离帮我和橘子挡酒,又凶猛地喝下一轮。   “陆先生,你看起来好面熟。”   这其中,比较不要脸的要属Fiona.   喝就喝吧,她还是不是就要撩弄自己秀美如海藻般的长头发。我因为被她挤在身后,被甩了好几下。   “我就说,原来真是你!你是医大的教授?”   “嗯。”陆离点头,有点懒散的样子。   “我还是你微博的粉丝呢!”   “什么?”   随着酒的推进,距离和关系在推进。   很快的,她干脆就不搭理我这个要叙旧的老同事,直接羞答答地称呼陆离的大名了。我站在阴影里,手拿着麦克飙着那首《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很有一种自家菜院子被猪拱了的感觉。   “这么巧啊!帅哥,我说你看着你脸熟呢!你可是我们Fiona的梦中情人!这样吧,小陆你大方点借出来用一用,让帅哥和Fiona来个合唱!”   Ada姐彻底喝嗨了,举着一块西瓜像母鸡似得咕咕咕地笑。   “唱什么啊?要不唱《广岛之恋》吧!”   大家起哄。我的“何苦为难女人”唱到一半被卡,很快有人点播了《广岛之恋》。我瞄到Fiona小鸟依人的拿起了麦克风。   陆离坐在那没动。但Ada姐已经把麦递到他嘴边。   我觉得生可忍孰不可忍,在橘子的竭力怂恿下,端着杯芬达走到Fiona头顶上就洒了一下。气泡湮灭在蓬松柔软的发丝,这种美感其实我YY了很久。   Fiona尖叫着跳起来,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看我。   “手滑了。”   我淡定又无耻的解释。   Fiona嘴角乱抽   “没,没关系。”   Ada姐笑着拍手加拍脚   “哦呦,吃醋了!快!快打!我最喜欢看撕X!   好好一场勾搭成奸的生日宴就在这样的鸡飞狗跳中度过了。   回到家,陆离坚持着洗了个澡,然后立即趴在床上呼呼大睡。   我望着他酣然的侧脸,忍不住想起了那句经典台词“我猜到了开始,却猜不到这结局。”   大概是因为受刺激过度。   我半夜醒来了两次。快要天亮的时候睁开眼,陆离还睡得香甜。我看了眼表,还不到五点。房间里静悄悄一片,微光穿透窗帘,把环境搞得非常适合犯案。   想起橘子给我上科普知识,据说健康男士在特定时段会有些特定反应。   邪念一动,用手在陆离脸前比划了两下,看他并没有清醒的痕迹。于是我蹑手蹑脚的把头低下去观察。考虑到观察结果的准确性,我觉得提前应该把标本给扒光。   好吧,我的出发点的确没安好心。奈何经验不足,在作案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手指甲划在陆离的胸口上,就把他惊动了。他的身体轻微地蠕动了两下,就在我的指腹向下滑动的时刻,他猛地抓住我。   房间里太安静了,连他的呼吸声都如此清晰。   我短促的“啊”了一下,然后双手就被禁锢般压在头顶。他的脸贴着我,目光恶狠狠的,一副恨不得咬我一口的样子。   我咧开嘴,非常不自然的“嘿嘿”了两声。   “你醒啦?”我说“我看你穿衣服睡得不舒服,就帮你一下。”   他还瞪我。   我舔舔唇,又说   “书上说了,裸睡有助于身体健康。”   我佩服我自己这么机敏。   但没想到的是,陆离比我还机敏。他打量着我,眼底有锐利的光。随后贴着我的鼻尖,薄唇动了动,哑声问   “裸睡?你要试试?”   问完,修长的指头已经威胁般的抚过我睡衣的扣子。   我在他的脸上看到无限隐忍,但不是那种隐忍,是那种等我一点头就要立刻把我胖揍一顿的样子。所以,想了想,还是没敢点头。   偏巧手机有提示传来,我扭了两下,央求他放开我的手。   他望着我,低下头在在我鼻尖上啃了一下,然后还是把禁锢的手松脱了。我揉揉鼻子,连忙侧回身去握住手机。   难得橘子也起这么早,发了条语音给我。   点开,就听到她在里面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我,我在跑步机上散步哪!看我多健康!”   我翻个白眼   “你也别懒惰了!没事儿带你家陆专家多运动,对他那个啥功能有帮助!”   糟糕!我手指抖了抖,没来得及。   “还有啊,你要找的那个治他不行的偏方我昨天晚上给你塞包里了,老家找到的,可好用了,你别忘了试!”   橘子语速从来惊人。   一切控制在我来不及阻止的速度下全部发生。放下手机后,我忍不住用手挡住眼睛。   好半天,房间里一派死寂。   我从指头缝儿里瞄了瞄,发现陆离正维持着套袖子的姿势背对床边站着。他站了很久,然后慢慢地,缓缓地,撂下手臂转身。   那件可怜的睡衣被他踩在脚下。   然后人如猛兽般一跃,下一个就踩中,不是,是扑中了可怜的我。   “你听我说!”   我深知此事对于男性尊严之重要,立刻缩成团儿,大喊求饶。   可陆离什么也不问。   他吻住我,把我的声音也吞没。   我从没见过他这样凶狠的劲头。   他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样子。   目光那么狠厉,丝毫容不得反抗。炙烫的脖颈摩挲着我的肌肤,我能仿佛能感觉到那上面血管在一跳一跳的。   两手被压回在头顶,我仰着头难受地动了动,感觉到他的牙齿落在我的喉间的皮肤。   疼痛与飘忽交织,疼得厉害时,我胡乱喊了两声。他停下来,贴在我耳畔重重喘息问我喊谁呢?我汗涔涔地的扭动身体,闭着眼叫他的名字。   他笑了,用舌尖舔我的耳蜗,低哑问我“你是谁?”   我闭着眼,难受地动“安歌。”   他不肯放弃,戏弄得把舌尖深入。“不对,再想。”   我挣脱一只手,用指甲抓他后背,但他不为所动。嘴唇撩拨着我耳后纤细的神经,让人无论如何躲避不开。我乱糟糟地甩着头发,呜咽半晌,如破碎般发出声音   “小安?小陆?陆,陆安歌。我是陆安歌。”   余音尽,他吻住我。   韵律如海潮把人吞没。   而我像是永远游不到岸的鱼,一次次挣扎在边缘,又一次次被吞没。   精疲力竭的时候,陆离总是拷问我是谁,他的手插在我的头发里,逗弄我一遍遍说自己的名字。晕睡过去之前,我觉得口干舌燥,就连发出抗议的声音都是哑的。   真是,太狠毒了。狠过满清十大酷刑。   尚有一丝理智的,我听到他在低低地说   “记住了,记住了。”   记住什么,没有听清。   Chapter 7 寻找天使的旅行/终 作者有话要说:  各种恶搞感情戏开始。 P.S 涨潮时候装牛人下海,差点被浪卷走了,吓死了。要不是水屋下面拴着个游泳圈,你们以后再也看不到陆离和安歌的故事了。提醒大家去海边要注意安全,量力而行,别学我。有些海域有水母啥的,也要小心。 在此许个愿,看文留言的宝宝们今年夏天成功防晒,越来越白嫩。 ☆、8.1   Chapter 8 他说他累了,他说他走了   我睡着了。   陆离搂着我,下巴抵在我头顶,仿佛在我梦里和我说话。   但当我睁开眼,他仍然维持着梦里的姿势。   “醒了?”   朦朦胧胧的目光中,他伸手扯了扯我的脸颊。   我甫一开口,声音还沙哑,一切记忆涌入进来,肌肤表面仿佛残余触感,都那么真实。   我呆了。呆了能有十来秒钟。   最后终能确认,陆离已经实际行动证明:他的健康没有问题!   “说说吧,我哪里不行。”   我觉得我的脑门儿可能有显示功能。   心念一动,他立刻就来反守为攻。他的声音也有些沙哑,语调分明大公无私,可手伸在被子里,就和个流氓似得窜来窜去。   我脸微热。   难得娇羞的在他怀里扭过了身体,蜷成了大虾状。我用脊背贴着他胸口的肌肤。老半天,才吭哧出“那之前”三个字。   “之前怎么了?没XX你?”他贴在我耳边,戏谑道。   我脸热到爆炸。   娇羞维持不住了,侧回头非常汉子的用胳膊肘撞了他一把。陆离差点被我撞床底下去。他闷声地笑,许久,笑音又化为一声叹息。叹息像羽毛,一下下的撩弄我的耳朵。   我又没办法思考了。   后来的后来,依稀是听到陆离时断时续在讲话。讲什么还当之前角色转变太快,过渡,不适应,和抗拒之类的。   “之前太心急,或者让你感觉到压力了。”他的声音徘徊不定。我趴在枕头上,听不真切。可想要翻过身,很快又被温柔地固定。   “你每次都很紧张似得。”   “你不用取悦我。”   “一辈子呢,这种事可以慢慢来。”   我觉得陆离偶尔说出情话还是很动听的。   尤其是那种语调,婉婉转转,就像是在哼歌。不过他这么一边在嘴上讨论慢慢来,一边动作流畅地攻城略地,就不嫌啪啪打脸么?   我累得昏昏沉沉,只记得我后来的状态就是沿着大床的四周到处乱爬。爬到哪儿,手啊脚的总能被抓住。拖过来,摆各种造型。   大好时光,我们就在纵X中虚度了。   我感觉很惭愧,下午和陆离出去吃小面,我愧得都多吃下半碗。陆离往我碗里夹了一筷子小白菜,让我荤素搭配,被我鄙视的躲开了。   “一辈子呢,你就这么慢慢来哈?”   我愤愤地给他展示那只拿着筷子都抖动的手。   他抿了下唇,打量周围没什么人,然后侧头凑在我耳边飞快地说   “我哪知道你那么想要。”   无耻,太无耻了。   他面无表情把手伸在桌子下面捏我肚子,捏完了告诉我   “你也吃太多了。晚上还有饭局。”   装得和正经人似得。   我一撇嘴,不听。   结果没想到晚上还真的有饭局。   陆离有几个要好的同学给他补过生日,在马克西姆吃西餐。   我悔得那真是内牛满面。淑女般端坐在那儿,看他们推杯换盏,不时低下头嚼啊嚼的,真狠自己没能多长出一个胃。   “陆小姐吃这么少?”   有个瘦长脸的同学兄问我。我觉得他长得就很像主治大夫,眼神里充满探究。   “她最近减肥。”   陆离拍拍我脑袋,帮我回答了。   大家面面相觑,有人立即笑道   “你们这是好事近了?”   这其实很不搭边的两件事。   不过,作为朋友圈里开始被晒娃照片刷屏的年龄段而言,有这种猜测还是挺正常的。而且我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的链坠,想起我和陆离原本是要结婚的。   “陆离真是狡猾!早养了个小童养媳在身边,怪不得上学时候那么多人追你,你都没反应。”   有人摇着红酒杯调侃。   一旁有个戴眼镜美大夫立刻搭腔。她说话时推眼镜的动作挺面熟。   “可不是,还骗我们,这是你家的亲戚。”   陆离挑了下眉,一派坦然   “我可没说亲戚。我说的是她是我家的。”   美大夫气得拍了下桌子   “真狡猾,害我白给你写那么多情书。”   “没白写,之后再抄一抄不都便宜你们家老方了!”   大家哄笑。有人殷勤道   “真要结婚可得给我们发请帖。”   陆离浅尝半口酒,之后稳稳地放下来。   “没那么快!”他说“不急。”   他的声音悠悠的。   我身体一震,鬼使神差般,便在有人提出质疑前接了一句   “那个,我们打算冬天再办。”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说了这样的话。   “冬天好啊!”   大家立刻七嘴八舌地都来恭喜。   陆离在喧嚣里扭头望着我,很久很久,然后又在桌子下面搞小动作。   他握住了我的手,握的很紧,掌心的温度灼热。   我把挂在胸前链子拆了,将那枚祖母绿戒指又带回到指头上。   橘子听说这件事后,尖叫了十来秒钟。   她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堆备嫁注意事项,最后不忘插上畅想的翅膀   “那你们也要抓紧啦。动作快的话,说不定能和我一起坐月子。”   差点忘了,她已经怀孕快八周。   当妈妈的女人总是美的,真好。   可惜我没法应景的答应。   在这个问题上,我和陆离都选择了缄默。他早知道我的打算。我想作为医生,很多的可能他大概比我更加清楚。   据说,情况也没那么糟。   但我看多了父母的战战兢兢,总是怕多过期待。我查了不少的资料,时刻准备好,他会和我讨论那些单基因、多基因、线粒体遗传病或者1常染色体显性等等我搞不懂的概念。   谁知,陆离决口不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习惯了纵容,不再那么科学了。   偶尔去超市买菜的时候,我看他扎在人堆里对猪兄身上的各个部分挑肥拣瘦,忍不住会吐槽“你怎么搞得越来越没有个当医生的样儿了”。   结果他扭过头,表情冷峻地打量我。   半天,冷不丁冒出一句   “谁知道!大概是上辈子欠你的!”   这句台词太不唯物,像给大妈设计的。   我啧啧两声,见他转回去,又一般正经和柜台里的师傅地交流   “麻烦你帮我剃干净点,我不要那么多脂肪。”   好吧,本质上还是大夫。   无所谓,他什么样儿我都喜欢。   夏季开始,陆专家提前调整时间,所以工作安排得非常满。   我大包小裹的陪他飞去加州和港岛参加学术会议,血拼的时候爽歪歪,回到家补稿子,补到头发一把一把的掉。   孕妇橘毫无同情心,边吃着我背回来的巧克力,抱着我扛回来的奶粉,嘴上不停的数落我是活该。   她色眯眯问我陆离在台上发言的时候特别帅。   我告诉她我睡着了。   其实,我偷偷录了私家视频。   没人的时候,躲在厕所里看看。虽然一句听不懂,有点像是看没字幕的美剧,但还是觉得帅呆了。不过他最帅还是吃自助帮我夹到大龙虾的时候,我喜欢顾着腮帮子边嚼Q弹的虾肉,边欣赏他脸上纠结又隐忍的表情。   美好的东西总是引人觊觎。   我从对陆离不怀好意的那天起,就有了斗争的觉悟。   自从那次在KTV偶遇,Fiona很快找到了诊所,又制造了好几次的偶遇。   她预约陆离帮她做咨询。   陆离最后见过她一次,聊了十五分钟,当即判断出:她最大的心理问题就是想把医生给潜了。   我偷看过陆离拒绝人。   他总是很认真。绷着脸,言辞简练直接,像宣读审判词。   Fiona这样的小女孩大概颇受打击。   Ada姐发微信告诉我,说她最近憔悴得连妆画不贴。   某日在电梯里碰到楼下痴迷她的小鲜肉。结果打了个招呼,对方竟然没认出来。   悲兮惨兮。   不过生活就是如此骨感,事实上,比她更悲催的大有人在。   这一年的生日前,林越用各种陌生号打了几次电话约我。   有次,他好像喝高了,在电话里连哭带嚎,整个人像是怨妇上身。我从他断断续续地咒骂里听出一些,大抵就是那位戚小姐又认识了新人。   好吧,的确是怨妇了。   林越在电话里哭,说戚冉让他去死。   我呆呆地挂掉,不大知道该如何反应。   爱煞,恨煞,感情总是特别能到人。   我没有劝过林越。   何必。如果离得开,那么这些年磋磨的岁月早就能拍励志剧了。尤其他至今还反复强调说戚冉苦衷啥的,摆明是一个S一个M,你情我愿。   他最后一次约我,是六月三十号的晚上。   电话里,他显得平静许多,和我讲了打扰之类的话,恳求我一定要出来让他当面致歉。我原本要拒绝,但随后想想,觉得他这么把前妻稀里糊涂当成红颜知己来用,实在需要当头棒喝。   于是给陆离发了条微信,告诉他我要去趟最近那家太平洋咖啡。   陆专家没有立刻回过来,他最近有点行踪诡秘,还以为我没察觉。   其实我很早就分析出来:夏天到了,我又老一岁了。如此忧伤的时节,他有责任代替宇宙,补偿一二。   我和橘子嘀咕这事儿。   橘子夸我这是被惯得“越来越有不要脸的劲头了。”   我同意。但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8.2   Chapter 8 他说他累了,他说他走了   和林越约好是六点见。   我随手捡了件宽松的T恤套上,抓了两把头发就出门。慢慢悠悠溜达,绕过一条小马路,到那里刚好五点五十分。   难得林越也会早到,坐在那里搂着杯摩卡发呆。   我匆匆打量,发现他真的消瘦很多。不过人收拾得干净利落,穿着短袖衬衫,胡茬刮得干干净净,倒是有了点我们相亲时候的端方样子。   “好久不见。”   我走过去。   他仰起头来,说话时候眼神有点迷蒙。   我发现他脖颈上贴着条长长的纱布,额角也也有很淡的淤青,还以为被家暴了,顺口问了句   “你被打啦?”   他愣了愣,旋即恢复常态,礼貌地笑了笑   “没有。前几天救人的时候被电动车撞了下。”   了不起。   我以前竟没看出来他还有如此爷们儿的一面,不禁深深点头。   而他迎向我赞许的目光,显然又想歪了。   “你变化也很大。”   他说。我摸摸头发,又摸摸脸   “是么?”   “更漂亮了。”   “哦。”这话所有女人都爱听“最近睡得好。”   我尽量谦虚。   可他不知怎的,竟然摇头失笑   “性格还是那样。”   我想那是:都变了不成魂穿了么?   服务生送来杯冷饮,林越豪爽招呼我喝。   我摆摆手   “不用了。我就说几句话。”   我们连杯冰沙的交情也谈不上,他的神色一时黯淡。   “是我对不起你!”   垂下眼,他诚恳道。   当然,这话他每次都说得很诚恳。   我不以为意,可放在桌面的手紧接着被他一把捂住,倒把惊着了。   “放开”我命令。   他挤出两泡泪,假装听不见   “安歌,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幸福。”   如斯幽怨的口吻,才是我所熟悉的林珞。   刚刚他冷不丁正常一会儿,我其实还挺不适应的。   “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我狠狠抽出手,言简意赅道“而且我现在很好。所以你以后最好别再和我联系了。”   “我明白。”   没料到回答如此干脆,少见。   “其实,这一两天我就要去外地,今天约你出来就是道歉。我知道你现在挺好的,以后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   他眼底忽而透出坚毅的光。   转折也太快了。我脑补了各种可能,觉着他最可能的是他真的伤透彻了。   “一路顺风。”我由衷道。   林珞有点奇怪地眨眼   “你不问我去哪儿?”   “和我无关。”   他叹了口哀怨的气   “那,她呢?你为什么都不问我和她怎么回事?”   “和我无关。”   我的立场如此鲜明和冷漠。   可林珞还是就着那半杯摩卡,像对着老朋友般与我抱怨   “她又开始了。”他舔舔唇,提起戚小姐总似口很干似得,嘶嘶哑哑说不停“她总觉得世界上的男人没几个好人,总想揭穿他们的真面目。我知道她贪玩,我就陪着她,一直等,一直等,想等到她玩儿累为止。没想到,她倒告诉我这次是真的。”   我讷讷听着,觉得很狗血。   “可那人,真不是好人。我说我帮她查查,她倒怨我。我再管,她就让我滚远点。这次,我是真的累了。”   “安歌,我为她众叛亲离,把自己搞得一塌糊涂。我真的累了。”   林珞说完,耷着头深深蜷缩进沙发里。   “你说,我又能怎么办?”   他沙哑地问。   问题抛来,我想了想,真想不出什么,所以只得坦白说了一句   “我帮不了你。”   一个若是不再爱你,那你在她身边喘口气都可能被骂是骚扰。   而我既不是那个人,也不是城管,所以我无能为力。   林越苦笑   “你为什么不劝我离开她?”   “你能么?”   “不能。”他不假思索。   “所以啊。”我摊摊手“一路顺风。”   林越盯着我,瞳光已有些涣散   “我之前一直都错了。”他喃喃说“你其实很聪明,安歌。”   他每次夸人,都会让你有种找海扁的冲动,我也算习惯了。   匆匆说了声“谢谢”,我起身准备离开。而转回头时却发现,过道站着个背后灵般盯着我的人,吓了一大跳。   “妈呀!”我脱口道,跟着迅速更正“Fiona!”   面前,穿着粉红色洋装的小姑娘美滋滋的。   对我晃了下挂了一堆零碎的Iphone   “你好呀!”她说起话嫩嫩的“我都拍下来了哦。”   没头没脑的,我听得懵了   “拍什么?”   她一甩长发,扬起尖尖的下颌对着我   “你和别人约会啊!陆医生不是说你们都要结婚了?你居然还在这里和别人眉来眼去!?”她嘟着嘴,脸颊不知是紧张还是气愤的,涨得粉扑扑的   “你说,如果我把它发给陆医生你会怎么样?”   我忽然明白林越他们靠什么吃饭了。   果然:没有联想,世界将会怎样。   “发吧。随便你。”   我挺无奈,只得装大牌地摆了摆手。   谁料到她还不乐意了,瞪着我,声音也尖锐起来   “你就等着陆医生甩了你吧!”   “行,我等着。”我说“你现在能让让了?”   她打量我,啧啧两声   “就你这种人女人,他们到底看上你什么!”   “我讲礼貌啊。”我回答“你看我就不挡别人的路。”   “不要脸!”她痛心疾首   “搞人身攻击啊?”我不满意了,提醒她“你别忘了,我和好多人有一腿。你饭碗是不是不想要了?以后是不是不想在这行混了?啊?”   我特别喜欢吓唬这款的妹纸。   一吓就怕,脸发白,红彤彤的小嘴抖啊抖,跟个小兔子似得。   让你非常有虐她的成就感。   果然,我才说了半句,Fiona就蹦蹦跳跳地就跑了。   而我转了个头,林珞居然也正欲趁机开溜。   他东倒西歪地装过一张沙发椅,好像是被我彪悍的样子给吓到了。   我觉得挺逗,倒是没解释什么。   “安歌,这个给你。”   临走,他匆匆忙忙塞了个包裹在我怀里   “你快过生日了。这是我最后一次送你生日礼物。”   汗!说得很豪爽,他之前也就送过一次自助餐劵。   我富贵不能淫地推回去,他立刻又道   “那就算暂时让我保管吧。我带着也不方便。”   说完,熊抱一下,人一溜烟的消失在楼梯。   他那个不负责任的狂奔背影和我们在民政局领证那天有一拼。   我头皮发麻,不禁又升起一种好像是被坑了的感觉。   但东西还是拿回家了。   拆开精心包裹的闪纸一看,竟然还是二手货。   旧相机,佳能5D2   这位是林越的小老婆。   他平常从不离身。我猜想他或许是被大老婆搞得太心塞,已经有了看破红尘的打算。而有这么大的犯罪证据摆在那里。我除了对陆离老实交代和前夫私相授受的详细经过外,显然并没有别的选择。 ☆、8.3   陆离表现得很平静。   听我不小心提起林越那狗东西临别还坚持给了个拥抱的时候,他抬起头推了推眼镜。   “嗯,知道了。”   除此之外,他全程都安然处之。   我还以为我过关了。   结果晚上他洗澡,好端端忽然喊我拿个新浴巾。我一副年少无知的样子去了,推开门一把被按在湿漉漉的墙上。陆离咬着我的耳朵,非常严肃地问   “你以为就这么完了?”   我被咬得气喘吁吁。   来不及反抗,睡衣被扯落,人就被稀里糊涂拉倒浴缸,经过了一番非人的“酷刑”。   在里面扑腾好久,战况过于激烈,我耳朵都进水了。   陆离把我扛出来后,拿个棉签轻轻给我擦。   我软趴趴躺在他大腿边,恍惚听到他在警告我   “以后犯错都这么解决。”   我当即两腿打颤   “你饶了我吧。我后天还过生日呢。你不想看我趴着吹蜡烛吧。”   他用手搔搔我下巴,颇是欣慰地点头   “生日?不错。听你的。”   我咂咂嘴,睡觉。   不过睡着睡着,怎么就感觉我好像被他绕进去了。   女人的预感总是灵。   七月二号的清早,我从起床开始眼皮就跳个不停。   左眼跳完右眼跳,右眼跳完一起跳,把我的逻辑都搞混乱了。我蜷在被窝里问陆专家这样到底该算跳财还是跳灾。他背对着我,边穿衣服边淡淡回答   “这样算眼睑震颤。你总对着电脑用眼过度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就去了厨房。   我觉得他表现得太不浪漫,尤其是在这么浪漫的日子。   为表达我的不满,我决定今天多在床上懒两个小时。   可惜的是,这个计划进行的很不顺利。   浅浅地才眯了一会儿,陆离就探头进来问我   “面条要不要鸡蛋。”   我蒙着被说要。   他就又问我是打碎的,还是整个煮。要是都不想要,他也可以帮我煎好放在上面。   我分外抓狂地坐起来,看到他正倚在门边,拿着锅铲,一本正经的表情。可眼睛里分明就有点狡猾的笑意。   “有阴谋!”   我指控道。   他眨眨眼,佯装不懂,转身又走了。   “还是煮荷包蛋吧。你最爱吃。”   走了两步,想到什么又扭回头   “不过你也快点,吃完了还要出门。”   “出门?”   我愣了下,作为一个九流艺术家,我向来都是以宅为主。   “去哪儿啊?”   我打了个呵欠,问。   可陆离讳莫如深。   “去了就知道了。”   我更加确定这荷包蛋长寿面的香气里夹杂着一丝的阴谋的味道。   趁着他在厨房忙着,掀开被子四处侦查。凭借着我多年来钻研夏洛克的经验,最后在客厅的柜子上找到了非常可疑的户口本与身份证。   问:户口本、身份证、钱包,这三样东西加起来,到底能干点什么呢?   我思考着,顺手抖了抖,在户口本里抖出了我和林越的离婚证。   这下,答案就很鲜明了。   心狠狠跳了一下,说不上是紧张,还是喜悦,又或者是什么别的。   我要和陆离结婚了。   搓了搓脸,感觉好不真实。   正想着要叫他来逼问一番,看他如何双膝跪倒,痛哭流涕,抱大腿求我答应。旁边的手机忽然急促响起来,响了两声,又挂掉,然后又响三声。   如同谍战剧里的暗号,稀奇古怪的。   陆离此时挂着围裙,单手拿着汤勺从厨房里走出,把手机放在耳边,眉头立刻微蹙。   “谁?哪个Fiona?”   他与人时断时续交谈。   我听到他说起某熊孩子的名儿,忍不住抻长了脖子。   “这周预约满了。”   “嗯,那就晚上,你和小陈约好。”   还约?还晚上?岂有此理!   挖墙脚挖到这种程度,光天化日,实在是生可忍熟不可惹。   我觉得我必须来一个大招。   一劳永逸的那种。   于是,在陆离“嗯嗯”两声,很快要挂线的刹那,我如悟空化身般灵巧蹭得窜到他背上。抢过电话来,勒紧嗓子对立面说了句   “嗯,亲爱的。你还不来。人家等你等得洗澡水都凉了呢。”   色魔范儿的台词后,我对着个手机mua mua mua狂亲三下。   这是实打实的舔屏,不信恶心不着她!效果烘托完,我利落地按下红色按钮,把手机向沙发上一丢。   “你……”   陆离“扛”着我,在地上站了半天   “你干什么?”   半天,他才有点恍惚地问。   我把下巴放在他脑袋上,摇头摆尾状   “打击情敌,要从小做起,从我做起。”   他又愣住。   一伸手把我从背后拽到胸口,树袋熊似得抱着,面对着面,认真道   “那是我研究中心的同事。你见过的。姓王,男,今年三十五岁。”   “……”我眼睛直了。   “他表妹叫Fiona,我在他婚礼时候见到过。刚刚他说Fiona的女儿刚被确诊为狂躁症,近期想回圣市来治疗。”   “……”我,我傻了。   好好的中国人,为什么都起个外国名儿啊!   我抓抓头皮,脑袋里大爆炸,脸也跟着着火。   可陆离顶上我的脑门儿,竟然还挺高兴   “拜你所赐。我明天上班,应该有很多人恭喜我。”   他的眼神深邃起来,盯着我像盯着新煎出来油汪汪的荷包蛋。   “恭,恭喜什么?”   我晃了晃腿。   他凑到耳边,声音压得极低道   “恭喜我艳福不浅。”   我一囧,随后听到汤勺落在地上的响声。   他用手将我的头压低,微微笑着,落下细碎亲吻。   “唔,面条还没熟呢”   我推他,手上其实也是软的。   “等会儿再煮。”   “等会儿不去民政局么!”   他停了停,将我抵在米色的墙壁上。脊背凉丝丝的,绸缎地睡衣在上面滑动。我下意识夹紧手和脚,他抽了口气,眼神如火苗不安窜动。   “你知道了?”   他的眼睑贴着我的眼睑,长睫毛搔弄着我脸上的肌肤。手从领口灵活的伸进来,绕在我背后。   我晕乎乎地“嗯”了两声。   他揉着我的背,用迷惑人的声音,哑哑地问   “愿意么?”   我颤栗着,声音像蚊子   “愿,愿意。”   “愿意什么?”   他戏谑地勾勾唇   我反应过来,用腿踢了踢。   “放我下来!”   他不为所动,动作更加肆意。   “等会去。”   含糊道,声音随舌尖乱绕,直送入我身体里   “但,可是,那个。”   “没关系。”他封住我的抗议声“民政局下午也办公。”   “哦。”   我想了下也是,手便慢慢环紧他的肩膀。   我以为跳眼皮的预兆这就算结束了。可没想到,更大的逆转随之而来。   我没能去上民政局,而是去了公安局。   在那里,我度过了这辈子最狼狈的一个生日。   七月二日,早上九点十五分。   陆离把我放平在沙发上,他跪在那里亲吻我的鼻尖、眉毛、脸颊和嘴唇,一迭声地说   “嫁给我。”   我哈哈大笑的时候,门铃又响了。   这注定是个混乱的早晨。   到访的人是穿着笔挺制服的警察叔叔。   他们很礼貌的出事了警官证和传唤证,请我去配合调查一起案件:我的前夫林越,在七月一日凌晨零点二十分,因车祸死于上政立交桥桥顶。   盛夏的天空仿佛因死亡蒙上了黑纱。   雨下得很急,我穿着露手臂的背心,在警察局的二楼听到水珠儿敲打地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房间里收拾得干净整洁,屋外雨水的腥气里夹杂着丁香的味道。可我坐在那张边缘摩出了一条白痕的桌子后面,莫名地就胸口发闷。   我不停的搓着胳膊。   警察和我确认与林越的关系,跟着便开始反复陈述在咖啡店里见面时的场景。   “有人看到你和死者表现暧昧?”   稍作休息后,有人递给我杯温水。   然后,他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我略感无措,只能又把所有的事,从头到尾叙述一遍。忘记在那里待了多久,天是阴沉的,时而有脚步从身旁经过,我脑子里很乱,时而会忽略掉他们的问话。   “陆安歌,你听到了么?”   记笔录的警官抬了抬头,重复   “死者有和你表示过自杀的意图么?”   我因为他话里那“自杀”两个字再次愣住。   愣了很久,他有点不耐烦又喊起我的名字,方才摇了摇头道   “他只说要去外地。不会再打扰我的生活。”   死神是如此诡秘的存在。   时而那么远,时而又那么近。它变幻莫测。昨日还坐下来与你伤春悲秋的人,今日就被它所诱惑,与世界诀别。   我不知道林越为什么要选择自杀。   但我记得他说等得累了。   在派出所里出来,我见到了穿着露背装和嫣红色短裤的戚染。她依旧漂亮如妖魅,画着精致的妆容,没有哭,坐在走廊的凳子上耷着头发呆。   她大概也后悔。   可幸福这种东西,就一把沙子那样禁不住挥霍。你稍一放肆疏忽,它就会被风吹开。   我呆呆站在那里,莫名联想到在舟南时去医院找陆离的情景,很后怕,很忐忑,甚至有些不知所措。陆离跑过来,把伞罩住我的头。   他在雨中抱我,将我的脸按在他胸口,一声声地说   “没事。不用怕。”   我紧紧搂住他,穿过他手臂的缝隙看到戚染抬起头。   她的眼底是红的,目光锋利如箭射来,莫名让我涌起一种不祥的感觉。   调查不久公布,判定为自杀。   监控拍到林越那晚曾在高架桥桥顶南侧停车打了个电话。   经确认,电话是打给戚染的。   他在电话里和她吵架时质问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戚染夜半和人喝完酒,醉时冲口骂了一句“废物”,然后反问他   “我要你为我死你死么?”   真不是多稀奇的吵架话。   可之后不久,车子再启动,便如失控般撞上桥顶分向的水泥墩。司机当场死亡。警察调查过,他死前其实已经订好了第二天飞去港岛的机票以及在那里住宿的酒店和迪士尼门票。   林越骨灰下葬的那天也是个雨天。   陆离陪我回石城,我看到林越父母仿佛一夕之间苍老的脸孔。   他妈妈拉着我哭得几欲昏死,问我林越怎么会这么糊涂,问我他为什么没干脆和我结婚,又问我他们两个老人将来怎么办。   我拍了拍她,竟然一句也回答不出。   远远的,我看到戚染站在悲戚惨淡的人群之外。   她没有穿素色,扎着马尾,仍然是平常很喜欢的鲜艳打扮。但我并不觉得违和,我想如果林越的灵魂还在,应该也会想再最后看她一眼,就是她平常那个样子。   然后,大概也只能叹息。   跟他那天在咖啡店里那样,无可奈何又带着几分宠溺地说一句   “我等得累了。”   像武侠小说里穆念慈等杨康,电视剧里夏雨荷等乾隆。   等着等着,心就累了,疲于耕种,长满荒草。   可惜林越又不会生个孩子。否则或者会愿意在心灰的刹那,转过头来,看一看这个世界也有美好之处。   而我对林越来说莫如过客。   不论他活着,还是死去,都只是匆匆经过。   从里面出来,陆离一路拉着我往停车场走。我的头耷着,陆离未撑伞的用手揉我的头发。揉到我忍不可忍瞪眼,就看到他平静如湖水的视线。   我其实是个敏感的人。他让我放下联想,我知道。   我们加紧脚步,快到车位跟前的时候,陆离忽然接到了一通电话。   他停下来,绷着脸说了两句,然后把手机递给我。   我疑惑的把耳朵凑过去,竟在里面听到团子天在唱歌,这娃唱歌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陆专家指导过,好好儿一首《欢乐颂》,跟着钢琴旋律居然没有一句在调上。   我忍不住扶额,叫了声“宝贝儿啊”刚想逗他说欢乐女神被你唱跑了。   耳畔忽而幽沉地响起男人的叹息   “还好么?”   心莫名其妙一紧,我皱起眉道   “岳总。”   岳正则没有更正我的称呼,依然是很温柔地询问   “听说你有朋友去世,希望你不要太难过。”   “听说?”我重复。   他毫不尴尬,回答   “有心就可以听说。”   “你还是不要对我太有心。”   “安歌,你不用紧张。”他似乎是笑了笑“我说过的,我对你,并无恶意。”   说完这句,电话轻声挂断。   我有点疲惫地把手搭到车门上,车门打开,戚染却遽然自陆离背后的花丛里钻出来。   她不知道从哪里来,又藏在那里多久。马尾散乱,胸前沾着落叶,几缕发丝凌乱飘在脸前面,显得有些狼狈。   “真是幸福啊。”   她隔着车头打量我,啧啧地绽放出一记冷笑。   “你现在一定很得意。”   她说道。   我有些莫名其妙,视线聚焦在她撩动头发的黑色指甲上。   “林越死了你高兴了?他当初不要你,现在什么都还了。”   她勾着一边嘴角,边笑边向前走,每走一小步,语气便越发笃定   “林越不可能无缘无故自杀!他的死和你有关!”   我愣住,无法理解她的脑回路。   陆离没有说话,只是拉过我,阻挡住戚染的视线。   戚染这次却看也没有看他,侧过脸笔直望向我,像是想要穿透眼睛,望进我的大脑   “林越死前见过你。他和你喝完咖啡就死了。这难道不奇怪?我知道你恨他,你现在要结婚了,他还纠缠你,所以你就劝他去死,你是故意的!”   我有点明白过来,忍不住要反唇相讥   “他死前给你打过电话。他是给你打过电话才自杀的。所以你是有预谋的?你是故意的?”   停车场很偏,早晨的时间,静得空旷。   我的视线与戚染激烈撞击。她紧紧抿住薄唇,有泪水立刻滑落出来,冲花了妆容,淹湿了嘴角的那颗蓝痣,更显得妖异。   陆离扭过身,对我摇头,示意让不要刺激她。   我们便趁着静默的时候上了车,迅速的离开是非之地。   绝尘而去的时候,我听到她在后面冷冰冰地喊道   “我不会放过你!”   声音阴森,犹如诅咒。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多更点,明天先不更啦。 ☆、8.4   陆离提醒我说她的状态很差,或许会有过激行为。   果然,十一之前,我奉命去新光帮陆太太维护包包刷好感。   居然这么巧,就与疯癫的戚小姐狭路相逢。   说她疯癫,她是真疯癫。   我在滚梯上站着,她好好儿的非挤到前面。披着头发,一言未发,等到离地两三米远的时候,猛地纵身跃出,直体动作能打个9.8分。可商场的理石地面泛着光,这下如果摔死,估计再投胎的时候脸着地,就没这么漂亮了。   我一时愣住,搞不懂她为什么忽然顿悟。   谁料,她被保安等人团团围起来,扭回头就呵道   “有人推我!”   我百口莫辩。   不得已,再次被请到了派出所。   典型的宫斗剧情,搞得挺麻烦。   商场那个方向没摄像头,最后竟然还是警察叔叔有耐心,找到一个旁观者认出我其实在她凑过来前,下意识往站了两级台阶。   戚小姐被揭穿阴谋,全然没有压力。   在派出所门口走掉的时候,仰着软组织挫伤的头颅对我嫣然一笑   “有意思么?”   我有权保持缄默。   她很得意,一字一句对我说   “你记着,你拿走我的最重要的,那我也会把你最终到的,一样样拿走。”   言罢眼波撩过陆离,真是诡谲无限。   我因为那个眼神做了好几个晚上的恶梦。有天夜半,我汗涔涔的从床上弹起身。陆离被吵醒,在身后一下下抚我的背。   “做恶梦?”   他软软地问。   指尖的温度如此真实,但我依旧心神不宁。   “何止恶,我梦到你死了。”   我在心里说。   用力喘了两口气,转回去一把抱住他。   语句拐了个弯儿,嘶哑地说出来,就成了   “陆离,咱们结婚吧。”   他的嘴唇落在我眉心。   黑暗里,我听到他的均匀的呼吸声。   很久很久,他说了一个“好”字。   我们第二次准备去登记是在十一月十一号。   光棍节脱单的人肯定特多。   我真懒得排队,和陆离商量,可他严词拒绝。   理由是   “不找个好记的日子,以后结婚纪念日你都记不住,是想被罚么?”   我听到“被罚”两个字下意识脸红了一下下,被他发现,勾起嘴唇笑得十分得意。   我们事前没漏任何口风,可他爸陆大夫还是知道了。   对此,我并不意外。   印象里,陆大夫就是那种有点神通,什么都会知道的老头。他爸知道了,我爸也就知道。我先后接受了两次谈话。   第一次游刃有余。   第二次却有些忐忑。   我很久没见到我爸,看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双手局促的搓着膝盖。一双手臂因为常年在外面跑货晒得黝黑黝黑的,不觉有点心酸。   他长叹了一口气,全没有过往的暴脾气。   只是那样苍老又无力地打量我   良久后,他说了“真像”两个字。他提起奶奶,说我和她年轻时一个样子。   “脾气也像!说话也像!”   他喃喃念着,然后停顿了一会儿,起来背对着我劝了句   “闺女,别不信命!”   我爸说陆离是独生子,我千万不能把他拖累了。   我想了想,竟找不到理由驳斥这样的可能。心里像是堵了块棉花,闷得发紧。   傍晚我去接陆离下班,我们拉着手在研究中心的素有鬼楼之称的2号楼下漫步。那里其实风景不错,石子路,大片的杨柳之间围出个小喷泉。喷泉早不供水了,一地的黄叶和烂泥,非常有意境。   走到人迹罕至之处,我问陆离   “如果有天醒过来,你发现我疯了怎么办?”   他侧过来,使劲儿拧我的脸。   然后,过了很久,他踩淡淡地说   “还这样,一直拉着你。”   “就我们俩?你不觉得缺点啥么?”   他顿了顿,第一次问我   “这件事给你这么样大压力么。”   我默认。很多专家都说,来源于童年时期的记忆往往会影响着一个人一生。   久久,陆离似乎调整了一下呼吸。   “养你一个都不容易,这样就够了。”   他半垂着眼帘,用那样风轻云淡的口吻说,这样就够了。   我分不清在那一刻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有酸,有舔,有苦涩。   我发现自己竟然是这么自私又急功近利的一个人。虽然我立志要做个麻木不仁的圣母,但原来只要给我一点点幸福希望,我都会昧着良心想要去抓住。   我哭了。   我们在干涸的喷泉下接吻,被树林子里约会的研究生拍照流传,最后据说遭到了行政领导的委婉批评。对此,我们虚心认错,坚决没改。   就如回到圣市的时候,我对自己承诺的一样。   尽管吐槽声良多,我依旧选择了一条道跑到黑的路。但防备预案还是要好。我把这几年剩的钱都存到一张卡上,然后悄悄到橘子家,交给她保管。   同学这么多年,我终于对她坦白:   那一年,我为什么没能扑倒陆离。致使我们蹉跎了这么多宝贵的岁月,险些就错过。   我徐徐地说,说得轻描淡写,生怕刺激到孕妇。   但荷尔蒙真可怕,橘子还是哭湿了我一件新T恤。我以T恤绝版为要挟,让她帮我保管好这张卡。如果有天我真的成为狂人,希望这里面的钱够我活几年。   “如果钱不够,请回母校号召大家捐款。”   我握住她双手,诚恳道   还有就是“要告诉陆离,记得要放开我。”   我是个九流艺术家。   但我富有艺术家的浪漫。   人生应该是前进的。如果我被迫停下,那最好还是把一切如画,定格在色彩明丽的时刻。   要谈恋爱,要结婚,要听政府号召生二胎。   当然,偶尔也要带红烧排骨去精神病院看看我。   如果我说我是女王,请不要揭穿,不要说你认识我,只要礼貌地跪在地上说“喳”就好。   这些话我原本是要录下来的。   可每次对着镜头就会一边飙泪一边笑场。   画风太诡异。   最后,只能寄希望于橘子的转述。   我对她绘声绘色地语言能力颇有信心。   可听到了一半,她就哭得差点动胎气,倒是让我忐忑了。   “也许不至于。”我坐过去,搂着她拍拍安慰“如果什么都没发生……”   她反应也忒快,一把将银行卡藏内衣里抢道   “那这就算你给我儿子预存的红包了。”   我目瞪口呆。   没走出她家大门钱,就有点后悔。   很久之后,我开始笃信命理。   我曾坐了一天一宿的火车去方河让一位大师给我算过。他说,这其实是诸事不宜的一天。讲白了,就是我命中的一劫。   遗憾的是,那时候我并不认识大师。   不然这本是一顿海底捞就能解决的问题。   与橘子抱头痛哭后,我们都饿了。   为了补充体力,叫了个必胜客宅急送。吃饱后,我扔下一屋子垃圾,抹抹嘴就离开了。刚出门便收到Ada姐发来的微信。内容没头没脑的,说她在开会,让我去公司楼下等。   “有大项目。”   “Fiona要调走了,你来帮我做两个角色概念图。”   “很急,很急!!”   她发来的信息打错了好几个字,勉强拼出一句。   “行啊。”   我回复。   从她到圣市,我们也没少勾搭合作。   我原本懒懒散散的,不过等她紧跟着把稿费报来,我立刻站不稳了。   “多,多多少?”   激动起来,打字都会结巴。   我在橘子家楼下摔了一跤。   我记得摔下去时姿势很奇怪,嘴长得大大的,大概就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的样子。虽然馅饼不如陷阱那么常见,但许多时候,人还是愿意相信自己的狗屎运。   比如,我就是这种人。   给陆离打了电话,我调转方向直奔三环中路。   晚上往soho来不算特别堵,我到时还不到八点。但Ada姐已经先离开了,据说因为开会太久动了胎气,跑到妇幼医院检查去了。   她二胎怀得不容易,我也很理解。   只是让我和Fiona来对接真挺烦的。   刚见面,妹纸就撩着头发,斜眼睨我。   “你知道么,我被调回舟南了。”   我诚意回答   “恭喜,恭喜。”   这是句多么友善的话。   可她听了,一跺脚,指着我奶声奶气道   “你这个小人!不用得意,我等着看你有什么下场!”   “你会看到的。”我点头“在有生之年,在临死之前。”   虽然她比我小几岁,但我有信心能活过她。   幽默感是个杀伤力很大的武器。   “哼。”小姑娘被气得极怒反笑。“那麻烦你稍等,我还有工作,要处理完才能和你说合同的事情!”   甩甩头发,她像个傲慢的甲方,放下杯咖啡就跑掉了。   办公室都空了,我喝完咖啡,只能在会客区里百无聊赖地啃手指,玩儿手机。   不知道等了多久,手机都快没电了。   我百无聊赖,干脆仰在沙发上睡了一觉。   醒来后,已经是十点三十五分。   她可真够狠的!   我找了墙角给手机充上电,开机后发现未接来电都被陆离的名字刷屏了。   我很愤怒。   索性,死丫头最后还是把合同乖乖和我签了。   检查过日期,数目都对,我放下心,把资料拷贝到随身的U盘中用最快速度往外冲。   夜渐深,街上的灯都亮起来。   远处高耸的大厦流光溢彩,晚上的都市冷了点,但总让人感觉比白天还热闹。   陆离的车就停在马路对面的临时车位。但他没有坐在里面,而是微躬着身,站在离车子不远的行人路抽烟。路灯下,侧影的头微微垂下来,指间一点星火闪闪灭灭,仿佛显得很疲惫。   我忽然收住脚步,没有再前进。   陆离这是真愤怒了。   如果愤怒分等级,他这起码得算个七八级。   因为我已经N久没见到过他抽烟。   最后那次,也是我第一次知道陆离原来也会抽烟,是在何首乌跟他分手的时候。   高考前的整个寒假,我都在圣市的画班补课。爸妈原本给我在补课班附近的老居民区租了个小单间。   陆离去看过两次。   因为亲眼目睹我隔壁,做模特美女和她走哥特路线的男朋友在走廊里激吻,果断地把我东西搬到他公寓里。   所以,我其实背着家里,和陆离很纯洁的同居过一段时间。   现在想来,那么得天独厚的条件下都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我可真应该检讨自己。   有天周末,他去陪何首乌逛街、吃饭、做头发。   而我作为听话的中学生,在重温了一遍近期在画班里广为流传的男男爱之经典《蓝宇》(未删减版)后,早早上床睡觉。   不记得他是几点回来的。   十一点,十二点,或者凌晨一点多?   只依稀听到门重重的响了下。   通过那个响声,和我贫乏又富有想象力的恋爱经验,我能感觉到他好像是不太高兴了。   “吵醒了?”   我穿着拖鞋走到客厅,看到他穿了件毛衣站在客厅外的小阳台上抽烟。   他额前的头发有水,周身像是有冰冷的雾气,稍微靠近就有凉意扑来,就像是在外面走了一整夜。   “你,你还能抽烟?”   我挺惊奇的。   他瞅瞅我,嘴角飞快牵动一下   “这有什么不能?”   “可平常也没看到你抽啊!”   “想点事儿。”   他如此作答。   然后,我们都安静下来。   我默默地看着那根烟在他轻吐出一缕白雾,指缝间火光颤动明灭。   他的侧脸总是特别好看,那时因为有星空与烟雾衬托,更多了点让人想要去探究的神秘。   “我能试试不?”   我看了很久,不知不觉地,便问道。   原本没指望会得到支持,谁料他竟然真的把手里剩下那支烟递到我跟前。   “敢么?”他歪过头,故意说。   我想这是多大的事儿,有什么不敢的。   于是,一把就接下来。   我将那半只烟捏得很死,缓缓凑到嘴边,轻嗅它散发出的气味。烟蒂都触到了我的下唇,带着成长的蛊惑。我闭起眼,挺陶醉的。   可就那一刹那,陆离却冷不丁将它又抢回去。   “小丫头,还学人抽烟。”   他推了把我的头。   跟着,随手把烟按进了桌上的绿色烟灰缸里。   我很有种被耍了的感觉。坐在那张藤编的小凳上,愤愤地瞪他自己消灭了半盒。   第二天醒来时候,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   身上盖着的是陆离的被子,蜷缩成团,像一只被煮熟的大虾。而陆离,他仍然背对着身站在离我几步远的阳台上,背影美好得像个雕塑,仿佛一整夜都没有移动。   之后不久,我在他房间的书架上发现了要送给何首乌的标本。   情人节过去,标本在那里。   妇女节过去,标本在那里。   清明节过去,标本依然在那里。   陆离没有再抽过烟,但我知道,他其实还是伤心。   不管什么时候,看到他伤心的样子我就有点牙疼。站在路边拍了两下,生生把脸拍出个僵硬的微笑来走到他身边。   “陆离陆离!”   我用手指头捅了捅他的腰。   他没理我,向前走了两步,将烟压灭在旁边的垃圾桶。   “对不起哈,刚才睡着了。”   我又说,先发制人。   他这才慢慢转回身,望着我,声音冰冷地问   “你睡了多久知道么?”   我愣了愣   “三个?三四个小时。”   “你还知道。”   他的目光凌厉逼人   “我在电话里不是说让你等我?”   那口气十分陌生,甚至有点质问的味道。   “地铁方便啊。”我很不适应,下意识顶了句“而且我又不是没断奶。”   空气有些紧张。   他压低身体,将我逼至车门边。   “说得真有道理。”他冷哼“这么晚,遇到危险呢?像这样,你怎么处理?”   身高的关系,我几乎整个人被他压在车上。   他一只手紧紧搂着我的腰,指头像钳子,夹疼了我的肉。我挣扎了两下,越挣扎他捏得越紧。他似乎是SM的倾向有跑出来了,故意要狠狠地,让我难受,让我疼。   “放开!”   我低吼了一句。   目光和他短兵相接。互相瞪,可谁也没瞪过谁。   “放开?”他略带讥诮般勾勾唇“遇到危险,你就叫放开?你就这么解决?”   我都快捏暴走了,反驳   “哪儿来那么多危险,和谐新社会,你你你造谣派出所抓你!”   他头压得更低,我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   “嗯,叫救命,放开,然后等派出所来!你就这点本事!”   这句话打击了我脆弱的玻璃心   “我本事怎么了!”我瞪眼“不用你管!”   清亮的叫了一声。   叫完我就有点后悔了,声音太大,回荡在整条小马路上,有点把人民内部矛盾扩大化的意思。而陆离怒视着我,目光射入我眉眼,下颚,脖颈,慢慢沉下去。   愠色如同烟雾,忽然莫名地湮灭,然后被一种难过取代。   “那好,我不管。”   他很久没有动静。   等到一辆跑车飞驰而过的时候,却忽然这样说道。钳制在我腰间的手随之放开,他利落地转了个身,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走掉了。   头好疼,灌了铅水似得。   我呆愣在那,半晌才玩味出我们这好像是吵架了。   吵架不可怕。   可怕的是,这么晚的天,陆离徒步跑到哪儿去了?   我顶着冷飕飕的风,朝左右叫了两声,也听不到他应答。只剩下那辆银灰色的奥迪车,孤零零陪我守在那里。   怪了!陆离从来不这样的!   他在最生我的气的时候也不会这么转头就走。   看来“不用你管”这四个字和“分手”是具有同等杀伤力的啊!   我学习到了。   深深感觉今天有点诸事不顺的挫败,身体有点酸疼,忍不住就那么倚着车门蹲下来。我用保持着那个被弃养的姿态蹲了一会儿,感觉小腿有些麻的时候,视线里突然很诡异的冒出一双皮鞋。   深咖啡色,前方略圆,被擦得一尘不染,几乎可以当做镜面来照。   “哎?”   我猛地抬头,后脑勺和车门亲密碰撞。   “慢点!”   陆离说。   他扶我站起来,把手伸到我碰到的地方摸了两下   “没事儿,别揉了。”   他说,然后又问   “怎么不上车等我?”   “上车?”   我扭过头,看到他开车门的动作,才发现原来小灰没上锁   “下面,凉快。”   我搓搓脸,给自己找了个很恰当的理由。   他摇了摇头,坐进驾驶室里,把一个三明治递给我   “天晚了。周围就一个711,你先凑合吃点。”   我手放在三明治上却没接。   “你,你给我买吃的去了?”   “嗯。”   我懵了,嘟嘟囔囔道   “不对啊,刚才不是吵架呢么?”   他淡淡瞥我一眼   “吵架?什么时候?”手在我脑后勺揉“我多大人,和个丫头片子吵?”   “……”   说实话,在他抬起手的瞬间,我还以为他是要揍我。   但那他的指尖只是从我头发中穿过,沿着鬓角,一路温柔地贴在我脸颊。他用手背蹭了下,然后伸到领口里,从容地帮我把系串了一颗纽扣给系好了。   “你自己以后知道小心就好。”   发动起车的时候,他轻声嘱咐我。   “不要让我担心。”   我被他时而暴走时而通情达理的样子彻底搞糊涂了。   愣了半晌,车子发动,两边的树和楼都在迅速倒退。我斜眼瞄了瞄他略有点倦色的面容叹了口气。嗯,当今社会压力较大,他这个年纪,突发点更年期的症状也是可以理解的。   Chapter 8 他说他累了,他说他走了/终 作者有话要说:  这回真的第八章结束了。 明天会外出,请一天假,后天补上哈。 ☆、9.1   Chapter 9 世界上没有挖不倒的墙根   9.1   又到了去王同学那里做咨询的日子。   我听他讲起研究所中心里气氛挺紧张的。   之前很受关注的杀人案目击者产生了创伤后应激障碍,家属怀疑是受到访谈技术或其他刺激的影响,因此向中心纠则,产生了系列纠纷。   中心对此很重视,组成了临时小组,陆离催眠治疗方面较有经验的人员也参与其中。为了更好让我懂得这种障碍是什么,同学君还给我做了一次PTSD筛查量表。   事实证明,我还需要继续在这里做深入的心理干预。   我觉得他有点骗钱的感觉。   但他说陆离很忙倒是真的。   俗话说,送礼不如送健康。为了陆离的健康和情绪稳定,我逛街的时候给他买了好多保健品。   刚巧药店打折促销,买一送二,还赠送豆油。我冲入人群,和各位大妈们明争暗斗才抢到几盒。好容易扛回到家,却听说了陆太太住进医院的消息。   陆大夫的老朋友家娶儿媳妇儿,陆太太和往常一样打扮得青春靓丽的去喝喜酒。   没想在酒桌上和别人发生吵起来,两方互不相让进而大打出手。陆太太一个不留神,被对方的法式美甲给挠了几爪子。   这件事恰巧发生在我和陆离吵架的那晚。   所以说,综合考虑,陆离的烦躁并不是来源于社会。   我冤枉了社会,真是罪过。   不过更加罪过的是,保健品临近保质期,不退不换,不给折积分。   逼于无奈下,我只得拎着两盒子某源肾宝,颠颠儿地跟陆离去了他家的医院。   陆太太住在特等病房。看气色,修养得还算好。   见到我之后,她狠狠砸了两个花篮里的苹果和伊丽莎白甜瓜过来。从那个速度和力度判断,内伤什么的也不存在。   “滚!叫她给我滚出去!”   门关上,我仍能听到她中气十足的尖叫   “不是她,我能受这个罪?你知不知道别人怎么说我?别人都你找了个神经病给我当儿媳妇儿!说不定将来生个傻子出来,叫我奶奶!”   好吧,躺枪总是会发生的。   我坐在走廊的长凳上,听到那一迭声的抱怨。别说,听着听着,我都挺替陆太太委屈的。   索性她这人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陆离和陆大夫稍有技巧地安抚了几句,人就又咯咯笑起来。我刚跟着松了口气,却听见走廊那头短促规律的高跟鞋声音。   在那个声音里,一个穿着嫩蓝色羊绒大衣的女人走来。   清汤寡水的一张脸,长发披肩,眼神温柔。如果不是她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说了声“嗨”,我简直有点不敢认。   “好久不见!”   戚冉对我微微一笑,整个人就像是在演外国的MAKEOVER真人秀。   随后,她推门走进病房,我从门缝里看到陆太太那张如沐春风般的脸。   “阿姨,听说你受伤了,我来看看你。”   戚冉侧身坐在病床边,轻声说着。   陆太太立刻一把拉住她   “看你这孩子,我不就是在这休息几天!儿子!儿子!你快给冉冉倒杯水!”   “阿姨,不用麻烦陆医生了。我坐坐就走。”   “什么麻烦!你喝点水,和陆离一样,多待一会儿陪陪我。”   爱与憎,对陆太太来说从来都是鲜明如黑白的。   我其实不讨厌她这种类型。   当然,屋子里坐着的另外一类型,就有点不敢恭维了。见到她笑得如斯温柔,我总有点后背发凉的感觉。   陆太太住了一礼拜的医院,戚冉来了七天。   她和陆太太感情激增,发展到最后,简直是可以手拉手去上厕所。临到出院时,陆太太一拍胸脯地对陆离说   “儿子!冉冉的事儿妈都听说了!她过得可真苦!她想让你帮帮她,妈已经答应了!”   陆离拿着水杯的手僵了下。   或者因为她在病中,他并没有丝毫忤逆。   “好。”   就这样,戚冉这块居心叵测的狗皮膏药算是沾上来了。   “你当心。”橘子提醒我“她这招叫婆婆攻略。办法虽然比较LOW,但有好男抵不过贱女,这招时对男人还挺有用的。”   嗯,婆婆攻略?   怎么好像八十五集长剧里,男主角后来娶的美艳大学生就是走的这个路线。   我想着,被炒饭噎了一下。   低下头猛咳的时候,看到时陌生号码发来的一条彩信。   手指头现在都有条件反射了,下意识地就会点开。刚巧过道旁有人经过,餐厅里的光闪了闪。一暗一明之后,视线撞入陆离的脸孔。   他在研究所。   背景是门口的灌木丛。   白褂里衬出的也还是早晨出门时的黑色高领毛衣。   眼镜没有来得及摘下。他抿着唇,表情肃然。除了前方错位站了个动作暧昧的女人,一切显得和平常毫无差别。   我失了下神。   手机从掌心里滑落,摔倒了光滑的理石地面上。   “怎么了,怎么了?”   橘子很敏感地抻长脖子。   “手滑,没事”   我弯腰捡起来,发现屏幕上炸开一条细小的裂痕。   视线在裂痕上聚焦,我愣了好久。   戚冉穿着白色的薄羽绒衣,裸妆画得很细致,贴了假睫毛后,眼睛显得大而明亮。   她在照片里对着我歪头笑,我忽然有些恍惚。终于发觉她这款造型为什么如此熟悉。可不是就跟陆离钱包里,何首乌的照片挺像得么?   “山寨!盗版!无耻!”   我对着手机破口大骂   但以她无耻的程度,骂已经解决不了问题了。   接下来数日,我手机里时不时就要有这样或那样的合照传来。我都是随手秒删,从来不拿这个和陆离吵架。   气死她!气死她!   我对自己的淡定表示满意。   在现实如海浪般一拨拨的压力下,我已经学会了忍者神龟般的耐性。   脖子一缩,天下太平。   阿弥陀佛,希望我能长命。   家里也一切如常。   我在微博贴的《寻找天使的旅行》凡响很不错,感谢我现如今的头号粉丝“小王子”的大力宣传,我算是也混出点人齐了。   有个三观不太正的小杂志社私信我,谈到出画册的问题。   价压得特别低,但我像所有挣扎在低保边缘的艺术家一样,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生活就是这么现实的。   为响应市场需求,我把短篇不着痕迹地拖成了长篇,并计划把长篇拖成系列。   虽然有骗稿费的嫌疑,但这的确是我很用心在画的故事。   我经常在编对话的时候感动得鼻子酸酸的。   但遗憾的是,所有支持我的网友都会在下面发表“笑喷”或“笑尿”等评论。   这个世界真的是不相信眼泪了。   由于心里比较堵的原因,我帮芭娜娜做的《曼陀罗》概念图和立绘,一反常态的富有着暴力黑暗系的感觉。   这是个大热推理小说授权改编的RPG手游。   玩家扮演侦探的助手,破案升级,宠物加分。但比较狗血的是,情节发展到最后,助手发现最终案件的凶手就是侦探本人。   我和策划沟通了几次,修改后将画稿交给Ada姐。   没想到她大为赞赏,还鼓励我说   “你可算捡便宜了。这次公司宣传特别大,这个IP已经授权影视了,配合推出,到时候火了,你也跟着沾光!”   说着真有正能量,我连忙张大嘴等天上掉馅饼。   在我忙着吃馅饼的时候,陆离也忙。   学校的公开课结束,他专心投入在实验室里关于阿斯伯格综合征的研究。当然,小团子的治疗和陆太太时不时发作的心口疼都要照顾着。   根据某易女性网的分析:“忙”,是感情最大的敌人。   到了光棍节前,我躺在床上边往淘宝购物车里塞东西,边用脚丫子踹着他问   “明天几点去民政局?”   他背对着我正脱了鞋,动作因为这句话僵了僵。   卧室的灯昏昏的,打在他后背上,落下一片阴影。   片刻后,他很平静地说   “明天人会多。而且,明天我要回家办点事。”   我重新低下头   “那正好,改天吧。”   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有某种预感昭示,所以并不是太意外。   他“嗯”了一声。   我们随即关灯,侧身睡下。   唯一有点遗憾的就是,这个双十一,我购物车里的所有东西都忘了付款。   记得那天我爸和我说   “闺女,别不信命!”   我是不信。   不想信,不想信我和陆离,其实是没有缘分的。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下去,渐渐的,圣市又迎来干燥的冬季。   供暖开始了一段时间,气温却时高时低,并没有太冷。异常的天气变化带来了新一轮的流感病毒。陆太太常去公共场所消遣,不幸又合理的中招了。   这次我去家里探望。   大概是她觉得脑黄金比某原肾宝更加何用,居然没有任何攻击性行为。   “都中午了,留家里吃饭吧。”   她异常温柔地拉我的手。   洗菜的时候,我就像以前那样在厨房里打下手。她依旧端着个玫瑰印花的英式茶杯倚在橱柜边和我闲聊。聊着聊着,她哭起来,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落到茶杯边,冲花了扑着粉的脸。   我故意忘记了她那天所说的话。   但那一句“孩子孩子”反反复复,却似乎挥之不去般在耳底赖了好久。   回到家,我悲催的发现自己被传染了。   我吃了几片药,凭借年轻的抵抗力和它斗争。虽然过程比较惨烈,最后还是获得了成功。奇怪的是,陆离平常对什么都洞若观火的。而我萎靡了好多天,他这次竟然没有察觉。   十二月最让人振奋的日子之一,为电商创收做了极大贡献的圣诞节将来来临。   如此重要的日子,老邹律师临时要去港岛打官司。   据说是那边个客户的闺女被前男友坑了。小姑娘还不到二十,拍出不少不雅照片,急等着他救命。   橘子怀孕,老邹原本是请了产假。   没错,是产假。   我觉得从脸皮上来看,老邹和橘子真挺般配的。   但因为他是律所里处理这类纠纷最有经验的,所以合伙人再三拜托,听闻每天都找橘子如泣如诉的聊半个小时。   橘子也要当妈了,一听当爹的代理人急得犯心脏病,就有些心软。夫妻俩腻腻歪歪拖了几天,她还是让老邹去了。   临别,老邹再三拜托,让我把他家媳妇儿照顾好。我原本拍着胸脯答应。只是没想到,最后竟有负所托。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二十号,周日。阴,有时多云。   圣市气温下降,干冷干冷的,却依旧没有迎来初雪。   陆离一早去了研究中心,临走给我留了粥,里面带肉丝那种。   “我可能晚点回来。”   他匆匆忙忙地说。   “晚上出去烧烤啊?”   我问。   可他转过身,没有来得及回答。   我就着咸鸭蛋热乎乎喝下两碗。   八点半,准时出门接橘子。   这个冬季总觉得没有以往干净和浪漫。   大概是因为少了冰雪点缀的原因。道路两边只剩松柏孤零零含着头立着。走急了,脚下烟尘四起,来到妇产医院门口,准妈妈们都带着防霾口罩,被前呼后拥的保护着。   唯有橘子悠闲信步,嘴里嚼着巧克力,边走边和我唠叨她最近又长了多少多少斤,又穿不下多少多少衣服。   “XX的!脚肿得跟馒头似得。”   她抱怨着,笨拙地踢了踢腿,把我吓得够呛。   “胎教!胎教!”   我提醒。   她肚子越来越大,大得太快了,有点吓人。我走路时总会下意识想要用手接着点的冲动。   “怀孕原来就是这样的啊!”   我挺新奇地打量。   “那可不!”   橘子答应着,猛地把我手放在她肚皮上,里面踢出来那一脚把我吓得跳起来。   太有力度了,我忍不住赞叹   “你怀的这是梅西吧?”   她扬了扬胖起来的圆脸,很骄傲地回答   “胡扯!明明是贝克汉姆!”   我服了。肚皮里每天有人长传助攻。怀孕真是个辛苦事儿。   “痛并快乐着。”她揉揉肚皮,志得意满的。“等你有了就知道了。”   我的手本能地缩了缩。   周遭的嘈杂仿佛静下来。   那个瞬间,我们都有点尴尬。很多事,你说你不介意,你粉饰太平,你自我解嘲。但事实上,也不过为哄哄自己玩儿。   “我挂号去,你在这儿等会儿。”   我先缓过来,把她安置在走廊的长椅上,顺手塞个巧克力投喂,确保孕期妇女能保持心情愉悦。   “行啦,行啦,就几分钟的事儿,我还能跑了!”   橘子甩甩手,抱怨。   排队的人不多,目测下,真的是几分钟就能搞定。   但我没有想到的是,这其实是我人生最漫长的几分钟。   转回身去的时候,有个捏着几张化验单的男人撞了我一下。我踉踉跄跄侧开几步,抬起头,在昏暗又嘈杂的走廊对面看到了一个,不,是两个人。   两个我都认识的人,两个原本应该没有关系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狗血来了,表骂我吼。 明天外出,要请一天假,后天补上。 ☆、9.2   Chapter 9 世界上没有挖不倒的墙根   两个我都认识的人,两个原本应该没有关系的人。   一男一女,一左一右,双双出现在妇产医院,如何能够不引人遐思,让人脑补。   “陆离!”   橘子的眼睛尖,先我一步喊出来。   “我KAO,真是!陆安歌,你傻了!那不是你们家陆专家么!”   这一声,打破了所有人精心维护的平静。   陆离仰起头,远远的,看到了我。   他还穿着早上出门时那套我说好看的深蓝色棉衣。表情很淡然,仿佛是对这一幕有所预见般,唯有眼底有斑驳的,不露痕迹的哀伤。   “呦,陆小姐也在?真巧!”   另一个人也说话了。   奇怪,医院这样总给我一种万马奔腾的地方,她小小的声音,轻轻的笑声,我都能听得如此清晰。   “亲爱的,你在这等我,我去化验室,很快回来哦。”   她又说,搭在陆离身上的手臂像一株菟丝草。   “XX的!这贱人说什么呢!”   橘子已经腾地站起来。   “姓陆的!你XX和她搞什么!”   她叽里呱啦的骂起来,周遭已经有人不时的侧过头。   我呆了半晌,反应过来,先是拍着她后背,让她坐下。我的指头是冷的,摸到她毛绒的衣服上,会有很温暖的感觉。   “行了,小心,贝克汉姆。”   好容易组织处一句语言,我劝她道。   可她的嘴一直停不下来,最后说到动胎气,被平车推到急诊。   万幸,大人孩子都没什么事儿。   医生批评了我们一顿:说这种在怀孕期间情绪激动的行为,是对孩子和自己的不负责任。   但是情绪就是情绪,你怎么管得住它呢?   它要激动还是难过,提前是不跟你打报告的。   橘子从医院骂回了家。   而我和陆离,在妇产医院的那层楼,竟一句话也没有说。   虽然大家都认为我很逗逼。   但事实上,我的确是个悲观的人。   关于我和陆离,我预想了很多个令人遗憾的结局。或者我会病发,或者他会疲惫,或者有天他终于意识到传宗接代是多么严肃而神圣的职责。   但天意最后战胜了我的脑洞。   它竟为这个剧本安排了新的人设。   回到家,天阴沉着。   风雪欲来,我总觉着这房间空荡得像是鬼片里的布景。陆离仍没回来。我干脆披了件他的羽绒服跑到顶楼去吹吹风。   三十五层的公寓。   俯瞰而下,众生渺小,景色很不错。   美中不足的就是走廊里安了防护栏,不然坐在上面荡一荡腿,可能会找到笑傲江湖的感觉。当然,如果荡不好,也可能上电视,所以开发商早做了准备。   我趴在上面把脑袋挤在栏杆上,像只想要挤出狭小笼子的金毛。   一蹲,就蹲了快一个小时。   有脚步声滴滴答答跑过来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抬起头。   我还以为,那是陆离。   但陆离不会来了。   那就是个因早恋闹离家出走,又发现身上没有钱的熊孩子。   “姐姐,你也失恋啊?”   熊孩子抖腿抖脚的蹭到我旁边   “有烟么?来一根儿!”   “你说这年头想好好儿谈个恋爱怎么就这么难呢!”   “不是被骗就是被嫌弃!XXXX的!”   熊孩子的问题似乎比我还大,我决定把地方让给他。   裹着羽绒服灰溜溜地回去。   打开门时,发现陆离已经回来,正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我们对视,谁都没说话,让我想起最初见到他的时候。   然后,他默默给我倒了盆水暖脚。   我看到他半跪在我身边。   样子很认真,低垂下去的脑袋上像是长出一根白头发。我下意识地狠狠一揪,结果揪下来发现是反光看错了。   他冷着脸抬头。我不好意思地勾勾嘴角。   我们仍然没能说出什么,就像是当你考试考得太过惨淡,发榜的时候你下意识就会拒绝去查看。   当然,成绩总会有热心的人公布于众。   天完全黑下来后,陆太太打来了电话。   我听到她在电话里尖尖的笑声,足见得,她是多么开怀。   放下电话,陆离背对着我说   “陆安歌,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我耳朵里有点鼓鼓的疼,像是在坐飞机。   “什么?”   我下意识说,感觉就像是真没听清楚。   “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   陆离淡淡重复,身体仿佛结了层薄而锋利的冰,把我远远隔开。   我呆了。   大脑习惯性的放空。不知道空了多久,好像把身体里的血液循环都阻隔了,以至于指尖和脚尖都凉得难受。   “哦。”   我发出的第一个,有点笨拙的声音。   “哦哦。”   我抖着嘴唇,缓缓的,慢慢的坐直起来。   电视剧结束,跳到了女性去体毛广告,里面阳光海滩的光线有点刺眼。太刺眼了,仿佛能刺到我,如那些神剧里打在妖怪身上的特效。   霎时之间,所有伪装显露原形。   我蜷了蜷腿,用双手把自己搂得更紧更小。   “为,为什么?”   我尽量用比较轻松的口气问,就好像是那只是在八卦,就好像那个答案对我而言并不特别重要。   陆离没有再看我。   撇过头,视线落入远处的某个点,有些心不在焉似得   “我需要点时间,清理一些问题。”   “问题?”我提起一口气“戚冉,是个问题?”   “现在,是了。”   他短促的回答,随后拿起遥控器,换了个频道。   房间里开始叽里咕噜的播报新闻,某某地某某时间出现了意外,某某家庭无钱治病,请爱心人士捐助,某某中年妇女,为不孕不育跳楼自杀。   我怔怔地听着那些事,好像是这一天的问题,世界上所有的悲剧都在此发生着。   “陆离,你,你是把她当成何首乌了么?”   冷不丁,我坐在黑暗里问道。   电视的声音都被我的声音显得微弱起来。房间里空空荡荡的,我恍惚能够听到自己的尾音在墙壁之间回荡。   这是我能够得到的最符合逻辑的答案。   他听了,距离我不远身体猛地一震。   仰起头时,他的脊背挺得笔直。   “是。”   他回答。慢慢地,松开了沙发上握紧的那只手。   我全部的力气像是堤坝被戳开个小口子,顷刻之间,溃泻殆尽。   “那你和我,为什么结婚?”   “大家都在结婚。”   “你同情我?”   “是。”   “习惯了?”   “习惯了。”   “没,没爱上呢么?”   “没有。”   ……   麻木就是这么来了。   扎进第一刀,大家都惶恐又不安。慢慢的,失去了知觉,下手就利落了。   我提着口气,问了我一直想问,又不太敢问的,纠结的所有的问题。   然后,我在靠在沙发静静坐了一会儿,对陆离说   “那,我们以后还是别再见面了。”   不管清理的结果如何,不管发生过什么,不管戚冉是不是有孩子,不管这是谁精心设计的宫斗戏。   以后都不要在见面。   这种填补别人空缺的滋味,这种可能被轻易丢开的滋味,我再也不想尝试了。   我第二次离开圣市,还是在冬天。   我开始怀疑我和这个城市的冷空气八字不合,是以,每次都要如此狼狈地逃离。   陆离开车送我到了机场,并且将我去舟南的一路行程都安排得很妥当。   临别,我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们儿样地问   “你知道我喜欢你不?”   他淡淡的,脸上像是有一层白雾罩着,把我远远的隔离开。   “知道。”   声音很轻,立刻被淹没在机场嘈杂的人声中。   可我却听得很清楚。   “不,你不知道。”我纠正他“我从小就喜欢你。我准备过三次表白,给你画过两本画册,写过一篇比XX申请还长的情书。对了,还有一封两千多字的诀别信……”   当面剖白这种事果然很不符合我的风格。   说着,说着,大脑就习惯性的放空。不知道空了多久,我清醒过来,抹了一把,眼睛里竟然没有泪。   “我喜欢你,没有你,我就不是我。”   这句话被我吞在喉间,梗了很久,然后咽下去,在体内被消化。   转过身,陆离没有和我说再见,庄严的安检口把我们远远隔离开,像是阻隔掉彼此的关系。   我觉得我们这得算是和平分手的。   因为到最后,我仍然相信陆离是一个道德操守良好的革命同志。这种信任从十年中点滴积累出来,并不是谁安排场拙劣表演就就可以轻易粉碎。   只是我和他之间,终归有一个字是无法跨越的。   陆太太说的对,同情可以让人欢愉片刻,但没有办法将两个人联系在一起,一辈子。   最佳女主角戚冉姑娘适时打电话给我,颇为沾沾自喜   “我说过,你拿走我什么,我就拿走你什么。”   她的确说过。   “所以,你输了。”   手机那头有很奇怪的笑声,像是养蛇的表演时候晃着的那个铃铛。   我当骚扰电话挂掉。   但心里,其实有句话留给她:   我是输了。但不是输给她,是输给命运。   而她只是我这本悲剧小说里的一个道具,不过是让这一切早点来到而已。   飞机在舟南落地的时候,我遇到了个挺奇葩的事儿。   有对穿情侣衫腻腻歪歪的同性小情人在接机口被当场捉奸,来捉奸的原配染着红色的头发,长得还有点像某个电影明星。   “XXX!你XXX对得起我!”   一声经典的撕心裂肺喊叫后,三个人瞬间拧成麻花状。   而我这么凑巧就站在离他们最近的地方,行李箱被劈腿男的双腿挡住。我不得已向前凑了凑,结果被抓奸的原配当成帮手什么的,狠狠推了一把。   我跌倒在地上,差点要像西瓜似得滚几个来回。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原配手劲儿真大,一时推得我站不起身。而旁边的群众多数在拿手机拍摄,也没个人来搭把手。   很习惯性的,我想到些什么,心里微酸。   “怎么样?”   幸好,活雷锋及时出现。   我和行李箱都被平安的扶起来,抬起头一看,才发现这活雷锋挺面熟啊。   “你怎么样?”   他和我说话,然后还很不客气地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   “这么热,你发烧?”他皱皱眉,然后用手在我面前晃晃“安歌,你怎么样?”   他一叫我名字,我就缓过神来了。   面前这人穿着挺拔的站着,穿着得体的西装,两鬓银白,嘴角带着习惯的微笑,可不是大Boss岳安则么?   “不行,你得去医院。”   他的风格似乎总是这么温柔的霸气。   我们碰到,我连一个招呼还没来得及打,就被他拉到了医院。   或许是因为烧起来了,我全程昏昏沉沉的。坐进车里就自然地闭起双眼,但感觉到有手指触过我的额角,还是习惯性地躲开了。谁帮我盖上一件大衣,羊绒触碰到我下颚,痒痒的,很温暖,但没有那种我熟悉的草木的气息。   我的脑子里像是熬了一锅大米粥。   咕嘟咕嘟的,一会儿是我考大学时候,一会儿是陆离出国的时候,再一会儿他又飞回到我眼前,对我冷冷的说“不要再见面了。”   我知道我在医院,验血,拍片子,满鼻子都是酒精的味道。   但真正清醒过来时,我已经躺在病床上输液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不算虐吧,你们表打我。 ☆、9.3   岳安则静静坐在门口的沙发上翻弄着一个灰色文件夹。   他身边被花篮和果篮环绕着,把房间熏得也有淡淡的香甜气。   “你醒了?”   我的动作打扰了他。   他抬起头,对我习惯性地微微一笑,问   “看到我很惊讶?”   我咳嗽了两声,略带嘶哑地回答   “还,还好。”   “天意如此。”   他轻声地,有点玄地说。   我在舟南机场与岳安则偶遇,就在我刚失去陆离,失去大半个世界的时候,又被诊断出患上肺内感染的窘迫时刻。   不用他说,我自己都觉得似乎有点天意。   根据狗血原则,如果不发展出点暧昧的情节来,似乎都很对不起编小说的作者。然而,事实是,我就是一丁点也没往歪里想。我觉得我这方面的功能随着与陆离的分别丧失了。用大白话说,就是我心如止水了。   住院两周,岳安则每天都来看我。   有天很晚的时候,我又被关于陆离的噩梦缠住。他开会结束刚刚到医院,推门走进病房后抱住我不停拍。我满头大汗地闭着眼,下意识也抱了他一下。   那个瞬间,我感觉到手掌下的肌肉变得僵硬。   他探过身,在我额头亲了亲。   我昏沉沉喊了声   “陆离。”   然后,他就躲闪开了。   我们在黑暗里对视了一番,似乎都有点尴尬。   第二天,我收到他送来的花和礼物。   丝绒盒子装着的,里面是一条晃得瞎狗眼的宝石项链。同样是绿色,但镶嵌的却比我戴在手上的戒指时尚许多,用碎钻围绕出的心形,很适合年轻人戴。   绿宝石,生命与希望。   “我很喜欢你,这你应该知道。”   岳安则极温柔地说,语气却有着难以言明的笃定。   “我太太已经去世了。如果你愿意,收下它,你以后就是我女朋友。我会很好的照顾你,会让你做你想做的事情,会帮你实现自己的梦想。我可以让你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他说的娓娓动听,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想在谈合同。   “那个,有个问题,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我挠挠有点发痒的头,问   “你是个有意思的人。很坚强,也很快乐。”   他指尖伸出来,在我下唇点了下,把我形容得跟个快乐小天使似得。   我稍稍躲开,然后“哦”了一声   “那你这礼物我真不能收。”   他挑挑眉,鬓边的银发在阳光照射下平添出一股经历尘世的睿智。   “我比陆医生差了什么?”   “这不好比。”   我笑道,笑得估计不太好看   “不过至少他喜欢的真正的我。”   差了什么呢?   也不差什么,但任何人都不是陆离。仅此而已。   都说,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   其实宝石也是可以流传的。   而我在失恋的谷底婉拒了可以做传家宝的大宝石。我觉得我的人生已经自动升华,达到了新的高度。   “你随时可以改变主意。”   岳安则摸了我的头,这么回答。   混到他这份儿上的人,风度还是有的。   虽然我拒绝了大宝石,但他还是在出院前帮我缴清了住贵宾病房的全部费用。期间,喝他家汤,吃他家排骨的账更加算不清了,   我觉得这样不太好,所以病痊愈后,自发的去他家教小团子画画。   一切似乎又倒退回上一次在舟南的时候,只是这次,我楼下住着不再是陆离。   他不是游移不定的人。   我们说好不再见,我就彻底失去了他的消息。   刚出院的那天晚上,我接到个陌生号打来的电话。响了两声,等我接通后立刻就挂断,显得有点诡秘。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那是陆离。   于是锲而不舍的拨回去N次。   那边起初并不接听,但架不住我有毅力。   最后一次,人家在电话里愤怒地吼了声   “找谁!”   我听到那个颇有西北风味的咆哮,就是自己是一不小心多情了。   但他骚扰我在先,我这样只能叫反骚扰过激。   那天,我瞪着灯泡似得眼睛,望了天花板一整夜。   在舟南过的元旦很清静。   我像个坐在电视机前看晚会的孤独观众,无论场面如何热闹,我只能欣赏而已。没有了陆离的关照,房东阿姨没再来给我送温暖。我在楼下饭店叫了个份外卖,送餐员不太负责任,送到家时候饺子皮都有点凉了。   元旦后不久,《寻找天使的旅行》稿费付清了。   我算了算,银行卡里总算不再让我每次查余额时候都想要捂脸。我把钱按照比例分配,用网银往我妈的账户打了点。   她或许很忙,并没想过去似得,立刻发短信来表扬我。我也没多想,去给橘子在舟南买了几盒点心寄过去。通电话的时候,她似乎和老邹吵架了,和我说起话心不在焉,不是“嗯”就是“啊”   “你家贝克汉姆怎么样?”   我问。她等了等,才说   “还行,嗯,还那样。你呢?你在舟南好不?还住在原来的地方么?”   “嗯,是。”   凭借房东阿姨对陆离的深厚感情,我顺利的租到了短期房。   “那你准备待多久?”   橘子又问。   我说   “不一定,看了看老同事,还去了趟雾州看朋友。最近雪比较多,我想几天再出发,去爬雪山什么的。”   “那挺好的。最近圣市也挺乱的,天冷,天气也不好,你多玩儿几天再回来吧。”   都说孕期的女人脾气都会发生改变。   有很温柔的边走暴走型,当然也有橘子这种女汉子最后变成了软妹子。我对她细声细气这个风格非常不能适应,搓搓胳膊都是鸡皮疙瘩。   正好,我妈打电话过来。   我顺势就切线过去。   “喂,妈。”   我懒洋洋地叫了声,还以为我会像平常那样夸夸我。   谁知道她在电话那头接连叹了两口气,然后,突然告诉我   “姑娘,你爸病了!”   我一震,身体立刻坐直起来。   “病得挺厉害的,你有空,要不回来一趟?”   “什么病?”   我追问。我妈只是叹气   “老毛病了。”她顿了顿,然后补充“你要是工作忙,不会来,也行。”   她越是这样语焉不详,我心里越是没底。   我爸的身体其实很好,平常血压,心脏之类的老年疾病,他都没有。我妈不肯细说他的病情,我就猜想别是什么大事。   风风火火地订了张机票,我拿了两件衣服就往机场跑。   路上,给我妈发了短信,告诉她我立刻就回家。   “你要忙,不会来,也行。”   她又这么说。   我回复   “我都在路上了。”   然后,我妈就没在发回来。   把手机关机的时候,我心里砰砰乱跳。   特别烦,烦得说不出为什么。   身旁的大叔隔着个过道和他朋友聊天,叽里咕噜的吵得我脑袋仁儿疼。   “听说了么?老徐查出心脏病了!”   “哎,这个年纪都要小心啊!”   “说不定哪天说走就走了。”   我紧紧捏着那枚绿宝石戒指。   陆离,陆离。   我在心里念了两声。   我承认我是俗人,在这样彷徨的时候,我第一时间想到了所谓的前男友。   我就这么念了一路的“陆离”。飞机从起飞到降落,我在第一时间打开手机,查了一遍,没有任何人发来消息。   从石城机场出来,我耐着性子排队打车。   坐在车上的时候给我妈打了几个电话,她都没接。那种不详的,阴郁的感觉愈发浓重,就像是石城那天的天气,让人微微发闷,有些喘不过气。   不知道我爸住在哪个医院,我只好让司机送我回了家。   开门前,我又习惯性的搓了搓那枚绿色的戒指。不知道是不是我在无意中减肥成功的原因,它冷不丁松脱,顺着我手的动作飞落在台阶上。   险些,就从五层楼上坠落,摔个尸骨无存。   我吓了一跳,把陆家的传家宝捡起来擦了擦又套回指尖。   这不是个太好的兆头。   我在推开门的刹那仍然是提心吊胆。   但当我抬起头,房间里的日光灯明亮的照在眼前,我发现我爸正好好儿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烟。他皱着眉,捏着烟蒂都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爸?”   我忍不住叫出声。   揉揉眼睛,证明不是幻觉什么的,一下子就笑了   “爸,你没事儿啊!吓死我了!”   我扑过去,蹲在他脚边。   如此温馨的时刻,我以为我迎来的会是他的拥抱。或者,至少是能像对小动物似得,在我风尘仆仆,带着露水的脑袋上摸一下。   但事实是:我爸转过身来,高抬起手抡圆了,结结实实甩了我一个大嘴巴。   我被他抽得跌坐在地上。   人整个傻了。   耳朵里嗡嗡直响,跟着就听到了连串的混乱但却给力的骂声。   从来,他的脑回路都是我不可破解的谜题。我完全不知道他骂得是个什么中心思想,只是不停的听到“害人精”,“没好事儿”,“忘恩负义”,“不听话”以及“陆离”等等。   他的脾气很急,上来暴怒的劲头儿,随手抄了个枕头就往我脸上打。我妈体力相差悬殊,拦也拦不住。我被打了半天后反应过来,立刻开始抱头鼠窜。   一时间,家里的客厅狼藉遍地。   然而,我在他的骂声里听到“姓戚的”三个字。   我僵住了手脚,脑后勺生生受了两下。   “她怎么了?她,她孩子,怎么了么?”   一瞬间,我忘了疼。   我顺理成章地推测。   但我爸并没有回答,他只是狠狠跺脚,跺得地板一震   “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联系医院!快点把她送进去!她就不应该出来!出来就害人!”   他一迭声的发号施令。   我这会儿才发觉卧室里,四舅妈和几个亲戚埋伏着呢。   这场面何其熟悉。   第二次。   这是第二次他们这样像处置个科学怪物一样,把我捆着往医院里送。   “陆离怎么了!”   我在激怒下冷静起来,站在那里,定定地瞪着我爸问。   “你别提他!”   我爸一甩手   “人家和你什么关系!当初我不同意你出院,最后出了怎么样!要不是你搅和,要不是你,能出这么多事儿么!有病就得上医院,要不什么时候害了人,你自己都不知道。”   他又开始絮絮起来。   这一次,我没忍住,扯开嗓子用尽全力尖叫   “我没病!”   “有病没病得听大夫的!”   “我说我没病!”   “没病也去!我答应陆离他妈妈,说什么,这次你俩也得断了!”   “说到底,你就为个面子,就把我卖了!”   我被缠着手脚,动弹不得,只能反唇相讥。他大概是被说得狼狈,狠狠在我脸上又抽了一下。我抽完,倒是安静下来。此情此景,看来是没什么转圜的余地。   而我静静看着这一屋子的人,忍不住冷笑一声道   “你要真送我去?”   “你们XX这是犯罪!”   “法盲是不是!谁碰我一个指头,今天都给我记住了!”   “这次,我不会原谅你们!”   或者是我说出那句话时的表情太过狰狞,连咋呼得最欢的四舅妈都愣了一下。但最后,由我爸拍板,还是决定送我去疗养院。   去时的路上,我妈抹着眼泪偷偷对我说   “闺女,你别恨你爸。他也是让陆离家人给逼得。这回咱找的是好医院。不敢乱给你治,你去,你去疗养两天,检查检查,没什么事儿妈回头就接你出来。”   我像根木桩动也未动,只能尽量侧过些问   “陆离怎么?”   “陆离他……”   我妈起了个头,立刻又被坐在副驾驶上的老陆的暴吼给镇压了。   就这样,一切周而复始,我又回到了精神病疗养院。    ☆、9.4   Chapter 9 世界上没有挖不倒的墙根   新的医院管理很正规。   大楼内外和花园并没有那种坑钱的三无治疗中心华丽。但打扫得干净整洁,医生和护士都有专门资质。住院区是封闭的,每层有护士24/7管理,出入病区或接受探视都要专门的护工开门。   每个病人根据病情程度领一套衣服。   我属于疑似的,颜色是最浅的。住处被分五层楼的单间。同层的大都来治失眠,情绪低落或者调解产后抑郁症的病人。   每天早晨五点钟做操,六点钟吃早饭。八点半医生查房和发药,十点发一次零食。下午也是同理。到晚上九点半,准时发药睡觉。十点后病房没有特殊情况,灯都不让开了。   虽然我在来的时候发生了咬人的事件,经过诊断,医生并没有限制我活动。但活动区也只有紧挨着护士站的休息室。里面有台电视机,只放中央四个频道。   我没有陆离的任何消息。他也一直没能再来找到我。他们收走了我来时的全部用品,包括那枚戒指。我忐忑起来的时候总感觉哪里空牢牢的。   第一次逃跑发生在我来之后的第五天。   经过走廊,我看到护工从门口正进来,用百米冲刺的速度窜出去。只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就成功了。不过最后还是被当场擒获。   越挫越勇,时隔七天,我又模拟自杀了一次。   因为管理严格,受到条件的限制,我是撕了被单把自己勒到床脚上。勒得特别难受,几乎要晕过去的时候,我用脚踢出很大的声音。   护士来了,我顺利得救。   我被捆在病床上时,信誓旦旦对她说   “我没病,你们再关着我,我还死,死了以后你信不信我们家人天天告你。我们就是计划来讹钱的!医闹看过没!我们全家都是干这个的!”   她被我如此缜密的思维逻辑吓得愣了。   之后,这件事被报告给护士长,当班主任,副院长等等。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和我家里协商的。但我接下来的两天,我都被捆在床上,等待院方的诊断结果。   大概是因为被捆着的关系,我越发急躁。   等不下去的情况,我趁着护工扶我上厕所的功夫发动了第二次以自杀为手段的抗议。   鉴于我现在连撕被单的机会都被管制了,思量再三,我深吸一口气,在厕所效法很多以死明志的女子撞了次墙。   这其实是一次很冒险的尝试。   因为我只看过电视,并不了解一个人究竟要用多大的力气去撞墙,才能做到流血而不死。而我其实撞过去的时候还很犹豫,但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当场就昏了。   恍恍惚惚之间,我听到很刺耳的尖叫声。   血的腥味总是让我敏感。   我想这下作大了。   真可惜,我还没有见到陆离。还不知道他怎么样。还没有问他,在我说以后再也不要见面的时候,他有没有一刹那的舍不得。   我这么年轻,我这么多事都没干过,这么多饭都没吃过。   太可惜了。   “醒了。应该很快就醒了。”   “随时都可以办出院。哎,这事其实我们也有责任。”   “但这的确是很难鉴别,尤其她发病两次,又有遗传病史。”   “幸好没有出大事,但还是有轻微脑震荡的可能。”   我听到了很吵的说话声。   天堂里的人说话肯定不会有这么明显的石城口音,所以我分析,我大概是没死。   手指下意识地握了握,也没有约束带捆着我。   我松了口气。睁开眼的瞬间,还以为看到的会是我爸暴怒的脸孔,或者我妈哭天抹泪地在喊我   “闺女,你怎么这么傻!”   又或者,又或者,是陆离。   他坐在我身边,温柔地望着我,摸摸我的头,又摸摸我的手,对我说   “我很想你。你以后可别跑了。”   但让人意外的是……   眼睛模糊了一阵,睫毛夹住的那张脸孔熟悉又有些陌生。   “你……”   守在这里等我醒来的人岳安则的秘书Amanda。   她穿着白色的立领毛衣,外面套着粗呢织花的格子套装。头发高高挽在头顶,挺直着腰身坐在那里,看起来像是要和我开商务会议。   “哦,醒了?”   对视一下,她立刻说。   “醒了就好,我会立刻给你办出院手续。”   我脑袋里有水晃悠似得,用了一段时间才确认她所说的内容。   出院?啊!出院!   “谢谢。”   我条件反射似得说。   “不必谢我。”   她却撇开脸,一副不屑受我人情的样子   “你谢陆离好了,我看他的面子而已。”   我呆了   “陆离?”   我以为她要说的是岳大老板。   “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们是高中同学!”   她很冷淡,讲话的时候眼睛都不想往我这里看。   “你,和我说过么?”   “你忘了。我们在公司见面那次。”   “……”   “你居然忘了?”   “哦?哦!”   我其实根本没有想起来,不过既然她瞪着眼睛非这么说,我也只能从善如流。   尤其,她是要帮我办出院的人。我很识相的选择了缄默。   事实证明,我这个决定非常正确。Amanda受到了岳老板的浸染,办事效率快,手段高。没有我直系亲属出面,很快就解决了这件事。   签字后,医院把我的衣服和贴身物品还给我。   我听到她挺嚣张的和医生说   “至于你们的疏忽,我们会保留追诉的权利。”   医院领导挺讲理,也没多争辩什么。   走出大门时候,我才发现原来石城下了雪。   空旷的地面上,苍茫的一片白。覆盖了全部的尘土和垃圾,让这个世界显得干净无比。   “你要我送你,还是等你家人?”   Amanda问我。   我这次挨打有点落下病根,她一提我家人我的头皮就发麻。   “要是方便你就送我去机场吧。”   我颇有点赖皮赖脸地提出。   她瞥了瞥我,没有吭声,径自走上车子。   此后多年,我总是庆幸这个决定。   因为在开往机场的一路,我听说了两个改变我人生命运的消息。   第一,Amanda姓何,中文名字何晓楠。   第二,当年是陆离对她提出分手,而她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去剪了个头发。”   她握着方向盘,提起这件事来还是有点愤愤不平的样子   “我记得很清楚,我剪了个很普通的学生头。他在对面咖啡厅等我,看到我进来的时候,他就愣住了。”   “然后,没几天,他就和我提分手了。”   说着,她讪讪一笑   “幸好我那时候也就是看他长得帅。分手之后,我还拿他当老同学。岳总孩子生病,还是我推荐了他。”   她那么闲适说起这间困扰了我好几年的事,让我不免有点头晕。我闭起眼睛休息了一会让,感觉车子经过什么土路,似乎猛地一震。   转过头时,发现她正停在红绿灯前,也侧着脸,瞪着我看。   “怎,怎么了?”   我觉得她表情有点狰狞。   “可你说,你哪儿长得像我呢!”   她回道,尖下巴因为愤怒微微扬起。   而她这么一提我也反应过来:何晓楠的照片我看过,和她画风完全不同。   “你,是不是,整容了?”   安静了片刻,我问了句傻话。   这句话立刻引起她的不满,绿灯放行,她使劲儿踩油门。   “我这叫微整形!”   她低吼道。   “冷静,冷静。”   我连忙表示理解,真怕没死在医院,死在她手里。   “冷静?”她讥诮地对我笑“你知道陆离为什么和我分手?因为他发现我剪了头发,和你长得很像。他发现他原来是因为这个才会答应和我约会。呵,他可把他自己吓坏了。”   陆离喜欢我。陆离喜欢我。她居然说陆离喜欢我。   是不是疯了?   我的大脑在不住破译和消化这条信息。   而灵便的车子在马路中间来回并道。我一边左摇右晃,一边想着,很快就感觉到典型的脑震荡症状:头晕、恶心。   “停,停车。”   我捂着嘴说。   Amanda很冷漠地对我反击道   “冷静点儿,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唔,停车。”   我开始说不出话。   “怎么,这回换你不冷静了?”   她还在说。   所以到最后,我只能非常遗憾的把头伸到车外,华丽的吐脏她的车门。   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大概就是这样的效果。   洗车的时候,我在洗手间里偷偷照了下镜子。除去头上缠着的颇有印度风的造型,我发现自己的眉眼,竟然和记忆里那张照片十分吻合。   圆圆的眼睛,浓浓的睫毛,肉肉的嘴。   皮肤很白,白得没有血色。曾几何时,我说起过:陆离品味不佳,喜欢的人像吸血鬼。我却从没敢想,那个传说中的吸血鬼,竟然就是我自己。   可我不能明白:如果一直是我,那么之后发生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陆离那个人,心思从来不会让你猜到。”   Amanda风凉地说。   但我不是傻子。我总是觉得,她今天出现一场,似乎就是为了把这件事告诉我。   “陆离最近怎么了?”   望了一会儿玻璃窗外的风景,我有点敏感地问。   她果然先是沉默。   “你还很关心他?”   车子从小路穿过,她冷笑了一声   “那岳总呢?你们不是正打得火热?”   “我和他打得火热和你有关系么?”   我反问,直入要害。   她被这么一刺,终于不再脑补。车子里很安静,她单手握着方向盘,熟练又无视交通规则的给自己点了根烟。抽了两口,左手搭在窗外。   片刻后,方才淡淡地说   “你没看网上的新闻?”   “什么新闻?”   我转回头。   “有个心理专家被起诉利用咨询之便,催眠患者,实施诱奸和诈骗。”   那一刻,车子从高架桥冲下来。   我狠狠被推到靠背上,感觉脑袋深处,有个点像是被钻了一样的疼。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近好勤劳,终于把这部分挺过去了。 ☆、10.1   Chapter 10 假若代价是身败名裂   网红“寂寞的心”,本名戚冉,某自媒体公司负责人。   去年五月起,“寂寞的心”在圣医大听公开课时,结识了陆姓心理专家。她先后对陆某本人和其研究的阿斯伯格综合征儿童图像疗法,以及儿童错误记忆追溯进行过报道。   在陆某的游说下,今年十月起,“寂寞的心”开始在他的私人诊所进行心理干预。陆某利用咨询之便对“寂寞的心”进行心理暗示,诱使与之发生亲密关系,并骗取财物若干。   ……   调转了方向,我在Amanda送我去找陆离的路上,搜索到了这条新闻。   标题党和微博配图很夸张,但实际作证的照片只是医院的伤害坚定证明,以及戚冉和陆离的合影。有些,的确显得过分亲密。   我想起更早些的时候,陆太太对我说过   “我儿子如果和你这种人在一起,迟早要身败名裂。”   我那时候挺难受的。   但和她一样,我从未相信过,这句话会一语成谶。   如果不是我。   戚冉不会知道陆离是谁,她不会对陆离感兴趣,更加不会为打击我而策划了这些事。   网络更像是她的地盘。她懂如何兴风作浪。   那些文字如泣如诉,像是篇带着□□意味的小说。   万能而热心的网友人肉出了陆离的工作单位,学历,经历,父母以及中学时候参加球队比赛的照片。那些诸如“人渣”“败类”“衣冠禽兽”,“人面兽心”的字眼如海潮将陆离的名字淹没。很多人甚至喊话政府,要对高知人员的行事操守加以约束。   等等。等等。   而我在这些铺天盖地的声音中把陆离给丢了。   我给研究中心,他们不肯透露陆离的消息。   我找到了王医生,他说陆离被放了长假,让他处理清楚自己的私事。   家里的茶几和书桌上有轻薄的一层灰。听楼下的小妹讲,陆离几天前就拿着个行李箱出门了。他把纷乱带走了,留下了一平死气沉沉的安静。   我在圣市待了一周。   最后查到陆离找了老邹当代表律师。   老邹是个很称职的律师,无论如何也没有透露出陆离的下落。我无奈下,只能曲线救国,求到了他现在的直接领导,橘子身上。   “你说你,咋这么倒霉呢,遇到这种变态!”   桔子跟着哭了一鼻子,之后化身余则成帮我从老邹那儿打探消息。   然而事实证明,我国律所的防范意识比保密局强多了。橘子带着贝克汉姆一起软硬兼施,老邹竟没有透过半点口风。   可阴差阳错的,我倒是把戚冉这事搞清楚了。   那天,我在橘子家的大阳台上坐了整个下午。从天亮,到天黑,到夜深人静,他家保姆不得不很委婉的邀请我还是在客房住一宿。   我想起在陆大夫家住的时候,我一直很好奇那棵大桃树的顶上是什么样子。   陆离不明白我的纠结,说   “看一看不就知道了么?”   我翻个白眼   “那么高,我压根爬不上去。”   后来他就找了个梯子带着我爬。我是非常怕高的那种人,踩着梯子时一直腿抖。   陆离又说   “你怕什么,我护着你呢。”   我扭过头,发现他用手挡着我。但手太细,而我太粗,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安全感。   “你扶我,我也怕。”   我说。   他挺生气似得,声音紧绷着道   “你放心,我就是被你压死,也摔不着你。”   一度,我觉得他只是在讽刺我青春期猛增的体重。但我没有想到,不知不觉,他竟然就这样护着经过了这么久,走过了这么远。   第二天,我找到老邹问   “如果我愿意出面证明,因为戚冉拿到我的照片要挟勒索,陆离才会对她进行催眠的,这样会不会对事情有帮助?”   老邹愣了下,望着橘子溜掉的方向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没有证据。”思忖半天,他才开口“据陆离所说,这件事发生至少有三个月了。你身体里检查不出迷药成分,而且陆离很确认已经销毁了所有的照片。所以这件事你空口无凭,只能让整个案件更复杂。”   “录像呢?”我努力,平静地回忆那天的情境“Fiona在公司迷晕我,公司会有监控吧。”   老邹摇了摇头   “我已经了解过。办公区他们并没有监控。”   说完,他稍稍迟疑了片刻,又道   “而且当事人也不会同意。如果这件事陆离愿意放在桌面上来谈,他不会用这种办法。”   我坐在那里,手抖了抖,抖出了不少咖啡。   是,是。   他大概不会同意。   身为专业人士,他总是希望我能避免一切的刺激源。   这是第一次,我真的恨起自己是自己。   若我不是有这样的病史,陆离不见得有这么多的顾忌。   可若我从来都健康而快乐,他或者就不认识我。   命运真是好编剧。   一环一环,相生相克。   从橘子家出来,我接到了岳安则的电话。   这个人真挺怪的,永远特别神通广大,看似远远的,却监控着一切的事。   “如果我说,你和我在一起,我就能帮他,你会答应么?”   他淡淡地问,似乎只是在闲聊而已。   我看着窗外漫天的大雪反应了一下,果断地回答   “不会。”   我没有感觉到屈辱或是愤怒,因为这实在是太可笑了,我想他大概是看我太沉重,开了个玩笑。   果然,他自己笑了笑   “那作为普通朋友,我能帮你些什么?”   我回答   “你能让大雪停一停不?”   雪太大,很多航班都取消了。   而我现在迫切的需要回一趟舟南。   “你要出门?”   他太聪明了,聪明得让我挺害怕。   “是。”   我回答。   他又很轻松地笑了   “我来安排。”   那天晚上,雪刚停,我有幸乘坐上一架湾流商务机。   岳安则亲自在机场的贵宾通道外接我,送我回到嘉禾公寓。第二天天没亮,他又早早陪我到了舟南香火灵验的竹安寺。细致周到,让我有点诚惶诚恐。   事情过去后,我曾经问过岳大老板   “你对我这么好干什么?”   他想了想,淡淡回道   “可能因为我想看到你究竟能坚持到哪里。”   这么天很冷,我穿了两条绒裤和最后的羽绒衣。   他仍然是挺括的长外套,咖啡色的毛绒料子盖在膝下,露出一双光亮的皮鞋。   “你其实不必这样。”   买了香火票,他站在那淡淡说,试图阻止。   “求个心安。”   我一甩手,豪迈地拒绝了。   “你要是怕尴尬,就离我远点儿。”   说完,我拉紧羽绒服,像个虔诚信徒一样开始三步一跪开始往山上爬。   陆离出车祸前,我陪着Ada姐去公司附近的算命点算过一次。那位戴眼镜的大师算出Ada姐是两个孩子的命,而且注定毕生劳碌。Ada姐受打击过度,直说他不灵。   为了维护客户关系,他又免费给我算了算。   算出的结果是,我是个天生孤独的命,身边所有人都在,但谁不会和我亲近。   我从前觉得信这些人都挺荒诞无稽。   遇到事情,发现原来很多人也不过是途个心安而已。   有时人太绝望了,所以只能如此。   我一步一步的走,然后顶着满脑袋的泥把香都上完了。   因为过程曲折万分,还引来很多群众的拍照留念。   “哎妈呀,我不会红了吧。”   我揉揉脑袋上的土,习惯性调侃。   岳安则抿唇笑了笑。   “安歌。”   他似乎问了我句什么。   但我当时打了个极其响亮的喷嚏,又给错过了。   处理好舟南的事,我启程又回到了圣市。   橘子从邹律师挖出点信息,告诉我,陆离始终在保外候审。我上百度了一下,搞清楚保外候审大概是个什么意思,心稍稍放下一点来。   “总比在拘留所,监狱什么的好些。”   我这么安慰自己。   陆离有洁癖,我总是不愿意去想他在拘留所的样子。   我渐渐开始正常的生活。   每周,我都去王医生那里做检查和咨询。   “你现在怎么这么自觉了?”   他挺好奇的问。   “因为身体健康太重要了。”   我回答。   失眠太严重,他又给我开了点药。我很留心的观察着自己的情绪,用他说的方法来开解自己,身体状况还算可以。   陆太太来公寓闹过两次,左边一巴掌,右边一巴掌,扇得很平均。   我用常年来生活在我爸的暴力管制下的毅力挺了过去。   到后来,她不来我没事儿还拎点点心去家里看一看她。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看看他们,挺好的就行了。”   我对小月姐说。   小月姐当妈以后身材变化很大,抱着我,软乎乎地   “要不,你和他们认个错?”   她提议。   我摇了摇头,总觉那会让陆离很生气很生气。   “陆离回来过没?”   我问。   小月姐有点为难道   “他,他不让我们和你说。”   好吧,那就是回来过了。   那就好,那就好。   我觉得脸皮这种东西都是在练。我出入在陆家次数多了,他们大概也有点麻木了。有次下雪,我在门口摔倒,他们竟然邀请我进去上了次药。   陆大夫看我,叹了口气   “我说过,你和陆离,并不合适。这件事结束后,你们最好还是分开。”   我知道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其实是:我儿子被你坑得惨了,你以后能不能离他远点?   我没回答,转而瞥过他书桌上的东西问   “您写书呢?要话插图么?要的话告诉我啊。”   陆大夫垂下眼皮,大概是被我强大的装傻技能给吓到了。   这一年的春节来得不早不晚。   二月初,除雪后的城市,路面总是湿湿的。   我独自在家进行大扫除。假装是不经意,实则是很有目的性的,打开了陆离放在书房里那个蓝色的塑料整理箱。   从前,我把它当潘多拉的盒子。   它充满着诱惑与危险。我总是不敢看,怕看了以后醋劲儿太大,把自己给酸伤了。但Amanda和我提起一次,我难免就又有些将信将疑,外加蠢蠢欲动。   我很想知道,陆离藏在心里的人,究竟会是谁。   所以我打开了它,里面很干净,似乎经常被人打扫的样子。分两排,仔细罗列着课本大的纸盒。我放在手里掂了掂,发现纸盒挺轻的,不像笔记本。   拆开后看到第一眼,我笑了。   里面齐刷刷码着很多纸飞机。   是我惯有的叠法,我只教过他一次,他就记住了。飞机上有字迹,我随手拆了一个,上面写着   “今天去看音乐会。   很多人,对比下,我发现陆安歌还是挺漂亮的。   比给我花的那个,顺眼。”   ……   “同学聚会,喝多了。   何晓楠说当我女朋友,   我答应了。   酒醒以后感觉很突然。”   ……   “要送陆安歌走的事情,   我觉得很不负责任。   我说我会管到底。   爸非常生气,   我感觉他好像是气别的什么,   但他并不愿意提。”   ……   “爬树的时候,   我摸到了陆安歌的屁股。   她居然都没有感觉”   ……   “陆安歌挺好骗。   她再也不站在树下面发呆了。   这样对她的情绪没有好处。”   ……   “何晓楠把我吓着了。   她剪了头发,那张脸,太像。   我想了一夜,我想这是不可能的。   大概是我对她的病介入太深。”   ……   “有点烦,陆安歌放假来了以后,烦得厉害。   这么大姑娘,怎么总拉拉扯扯。”   ……   “我爸说得对,   这应该只是治疗中会出现的情况。   我想离开一段时间,   这是很好的办法。”   ……   美国挺热,陆安歌说要来旅行,不来也好。   ……   “说我是她爸,有那么老?   不过这丫头片子真的是拿我当亲属了。”   ……   “何晓楠顺路去我家,   我妈又误会了。   其实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这样也好。”   ……   “我退出了研究小组。   这种实验的方法太急功近利,   对被试的心理会产生长久的影响。   可,陆安歌,这丫头是不是又误会了。”   ……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结婚。   很多人,相亲相七八年都做不出决定。   因为类比太明显。   她还真是和别人不一样。   但我爸说得对,   这样也好。   好过她模糊对我的感情,   而后再意识过来,   那就痛苦了。”   ……   “我错了,我不应该让她结婚。   别人照顾不好她。”   ……   “我爸又提起那个问题,   我说,为什么是陆安歌?   为什么是她?”   ……   “岳安则这人太复杂,   但他的确帮了忙。   岳天很可爱。   岳安则不愿意让我过多了解他的创伤应激障碍。”   ……   “陆安歌吃醋太有意思了。   但真是有点笨,   说这么明白都没懂。”   ……   “这下应该懂了。   结婚要提到日程上来。”   ……   “孩子,很重要。   但她,对我来说,是人生。”   ……   最后,压下下面点的叠得不太整齐,或许是当时心情太糟糕了。   我打开,匆匆扫过一遍,看到上面锋利的写着   “我要冷静下来。   带她去Eric那里,她似乎真没有印象。   很好,我希望她,永远也不要知道这件事。   戚这种人说得出,应该也做得到。   这种事决不能发生,陆安歌承受不来。   我需要一个办法来处理掉麻烦。   ……   “提出的条件我答应了。   我得仔细观察一下这个女人,   如果她的易感性明显,   那么就是最好的方法。”   ……   “我知道她忽然让我去医院是什么打算。   也好,顺便先把陆安歌送走。   真不容易。   笨丫头,在机场还问我。   我当然知道,   我像她是的么!   但我竟然从没有想过,   她对我,或者并不是感情投射   她说得时候,   我才明白,   我也是够笨的。   我们浪费了这么多年。”   ……   “我对戚进行了五次催眠。   很顺利,照片都已经删除。   但这个人,不可放过。”   ……   “还是跟何晓楠说让她照顾点,   岳安则也去舟南了,   总觉得不□□心。”   ……   戚果然是用这种办法。   我想也是,   她的招数也就此而已。   还好,陆安歌不在。   ……   “有点喝多了,差点就拨过去,   幸好,老邹学得还挺像的。”   ……   “暂时离开,总会回来。   丫头,你可等着我,别被人拐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抽的说。 ☆、10.2   我蹲在地上读了一整天,   错过了早饭,午饭和晚饭。   读起来的时候,就感觉陆离是站在我跟前的。   有时候板着脸很严肃,有时候侧过头偷偷的抱怨,偶尔会笑一笑,看起来很敷衍,但眼睛里有种温暖的光芒。   有点想他了。   就像,那些年,他在美国的时候。   搓搓腿,我费力的爬起来给他打了个电话。   这是这些天,我给他手机拨过去的第一个电话。橘子问我为什么没直接找他?我说我也不知道,就是莫名的能感觉到,他并不愿意我打过去。   “这什么理由!”   橘子嗤之以鼻。   我说   “我也讲不清!”   相处太久,好像他已经住在我心里。   年29的晚上,外面都张灯结彩的。   我蜷缩在窗边的一角,听着一下一下很有规律的铃声。   忘了数是第几下,里面传来个声音   “喂?”   是陆离,低低的,有些清冷的声音。   “陆安歌。”   他连名带姓的叫我,然后问   “怎么了?”   我抽了抽鼻子,回答   “没怎么,给你,拜个年。”   他说   “明天才三十。”   “提前。”我狡辩“拜早年。”   “好。”   他仿佛是在无声的笑   “丫头,你今年一切都会很好的。”   我也笑了,问   “你猜我在哪儿呢。”   我原本想让他猜我发现了他的秘密。   没想到他一开口倒是反问   “你回圣市了?”   我很惊讶   “你不知道。”   “你这么问,就猜到了。”   狡猾啊狡猾。   “那你原来不知道?”   “不知道。”   他轻道   “你都好就可以,其他我没问过他们。”   我一愣   “为什么?”   “问了怕会忍不住。”   外面不知道谁吼了一嗓子“XXX我爱你,你能不能嫁给我!”   我被吓了一跳,好久,才找到声音回道   “可我现在都知道了。早晚,早晚,都能知道。”   我压抑着一丁点的鼻音。   他大概听出来,叹了口气   “话虽然这么说。不过晚点更好,越晚,越好。”   我有点晃神。   忽然想起,他去美国前陪我看了好多恐怖片。   看《闪灵》的时候,我搂着爆米花说   “待会儿有恐怖的镜头你挡着我眼睛,我怕被吓着了。”   结果,一个不小心,他挡着挡着,我竟然睡过去了。   醒来以后,我把他好一顿埋怨   “你怎么挡那么久!”   他耸了下肩   “都很恐怖,我觉得你看得越少越好。而且我胳膊都酸了。”   我当场就暴走。   他总是希望我看到更少些的不愉快。   但其实,我并不愿他为此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那天挂上电话前,陆离劝我   “你要听话,就回舟南再住几天。等到这件事全结束的,我去接你。”   我反问   “如果你被抓起来了呢?”   他清楚的笑了笑   “你不相信法律公正么?”   这话问得,我要说我不相信,我也被抓了。   “你放心。”他淡淡安慰“如果没有了解清楚情况,我不会做这件事。”   “那工作呢?”   我又说,语调控制得很平静   “戚冉发疯似的在网上宣传。就算是警察说你没罪,别人也不一定相信。”   他并没直接回答我   “长大了,这么难缠。”   来不及还击。很快,我又听到他颇为轻松的声音   “你只要记住,我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没有一秒钟的犹豫。”   之后,电话就挂断了。   他的那句“再见”印在我的耳朵里,带着不可思议的温度。   我搂着手机,像是搂着个大活人一样睡了一宿。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在万家灯火,举国欢腾的大年夜,我感冒了。   感冒发展成发烧,发烧发展成咳嗽。   到了大年初五的时候,我刚刚病愈的肺部再次造反。病历本上从简单的流感,直接升级至肺炎,建议住院。   橘子给我打电话,很不放心。   但我说什么也不能让她挺着个大肚子跑来跑去,所以放出狠话,如果她敢来,我就效法琼瑶剧在大雪地里浪漫狂奔。   她被雷到了。   只好答应说   “好好,我不去,我不去。”   她在电话里“嗯嗯”两声,似乎是想了想,又道   “要不我找别人去吧。你一个人,我真不放心。”   我连忙拒绝   “算了吧,上次吐在你家客厅,保姆阿姨已经够烦我的了。”   橘子嘿嘿一乐   “我知道,我知道,大不了我让老邹去。”   我眼前晃过老邹那张永远充满正义的,可以立在门口挡煞的脸孔。   “不用了吧……”   正在想怎么委婉又不人身攻击的表达时候,橘子那边已经挂了。我决定好好睡一觉,以饱满的热情准备迎接老邹同志的道来与慰问。   没有想,这一觉睡太久了。   醒来时天都黑了。我的第一个反应是弹出脑袋,皱着鼻子闻味儿。空气里是医院的消毒水味,没有那种食堂蒸饭的不太香甚至有点怪的味道。   饭点大概过了,我听失望。   仰起头对着窗户哀怨的功夫,就听到有人说   “怎么了?你饿了?”   我扭过头,病房里还是漆黑的。   只有月色惨淡的照进来的那一点点光亮,而我就在那一点光亮里,看到了陆离。   他穿着高领的毛衣,头发长长了,发梢又有了从前的微微卷曲。带着眼镜,翘着腿坐在黑暗中的小沙发上。我看不清楚他的脸,但却能知道他此时眼底有淡淡的笑意。   “枕头高度不舒服?怎么打了一个多小时的呼噜。”   他和我说话,真真实实的。   “饿不饿?你翻过身去还淌了好多口水!”   “……”   我愣在那里,像是被人点了穴。   “我带了汤,肺炎不能吃太油腻,甜得也不行。这汤里是麦冬莲子,还有点猪腱。”   张了张嘴,我感觉口水流下来一条。   “你等等,我先给你打水洗个手。”   他又说,起身就要离开。   我吓得嗖的从病床上跳下来。跳的过程中,我才发现左手的点滴还没输完。我那纵身一跃可谓惊心动魄。陆离连忙扑过来把那一瓶谁扶住。   “你怎么了?小心点!”   他扶住我的双手,蹙眉问道。   这会儿离得近,我能够清晰看到他的样子。他并没有我梦里的憔悴邋遢,依旧是干干净净的,眼睛很亮,下巴光洁白皙,让人忍不住想出触摸。   我想到,就摸了。   他脸上有点冷,但那种肌肤摩擦的感觉是不骗人的。我单手揉了揉脸上的肉,怕不可靠,最后还垫着脚凑上去咬了一口。   他抽了口气,肌肉在我抚摸下微微僵硬。   “饿成这样?”   揉揉我头发,他说。   我一直没有回应,把鼻子埋在他脖颈间很久很久,然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嚎叫。   我哭了。   居然哭出来了,那天在机场被分手都没哭出来。   现在好像是积攒的泪水终于如洪潮涌出了闸门。我哭得几乎要抽过去,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我听到自己在不停的重复说“你再也别离开我了”。   这是一句过分煽情的台词,但配上此情此景,竟是如此契合。   陆离摸着我的头发,把唇凑到我耳边保证。   然后,我听到他说了三个字。   来得这样迟,又这样早,像是丢在被窗跟前的种子。有天推开窗,你以为它是忽然成为了参天大树。但其实,它一直都在,陪伴着你一起走过。   …………   取保候审持续到超市里开始大规模卖樱桃的时候,□□罪因证据不足撤销,诈骗未予立案。戚冉转向地方法院与中法起诉、上诉,微博上直播法院审判实况,转发量惊人。   关于陆离的一切像是被人剥皮抽筋一样层层拨开。   好的,坏的,诸多解读。   他上学时候的成绩被说造假,留学名校获奖学金被与家庭背景联系,兜兜转转,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也顺势发生。某个深夜,一篇关于医生与精神病患者的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贴火了。在里面,我是妖异,混乱,堕落又私生活无下限的女主角。   对此,我表示荣幸。   虽然,这种情况迫使我不得不暂时关闭了留言评论功能。虽然出版社因此暂停了《寻找天使的旅途》的签售和送水杯活动。虽然,我妈说我爸最近吵着要和我断绝关系。   但我全程装淡定。   “爱我的,我报以叹息;   恨我的,我报以微笑。   无论头顶是怎样的天空   我将承受任何风暴”   拜伦保佑我。   第一次有陌生人找到我手机号码的那天,陆离在厨房做饭把手切了。不太严重,他熟练的止血,我跑过去的时候,创可贴都缠好了。   “我看看!”   我说,拿起他的手来,轻轻放在手里口中唆了一下。   “没事,刀太快。”   他平静地掩饰。我的用舌尖轻轻撩拨着,呼吸声很快变得沉重。   “不要闹。”   他试图推开我。   我搂着他,嘴唇一点点摩擦着从他的肌肤上攀爬而去。他提起手,用受伤的指头捏了捏我的耳朵。声音缓慢而低沉地说   “陆安歌,你这样很危险。”   我笑了   “嘿嘿,挑战一下。”   我们做得很疯狂,像是都想把对方吞进肚子里,保护起来。   不久,老邹帮我起诉了发帖的人。   不过他说这些都老油条,既然敢做,就知道下面怎么处理。   对方的律师果然是无耻无情又无理取闹,我和陆离把很多的时间都浪费了在和法院有关的地方。   “真希望这破事儿赶快完!”   我被老邹的系列专业词汇搞得像刚考过四六级,揉揉脑袋,轻声抱怨。   陆离看了我一眼,神色自若   “别急,这只是开始。”   我愣了下。   不久后,听说警方对他此前提供的证据,完成了调查。   关于戚冉公司以个人隐私进行敲诈的事,福浮出了水面。   我没有再见过戚冉这个人。她打过几次电话来约我见面,都被我以“我可不敢了”五个字打发了。   巧合的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的样子和林越特别像。   她开车火红色的敞篷跑车冲过来,我吓了一跳,滑到在路边,尴尬地撒了满地的加长型卫生巾。   “上车,我有话说。”   她摘下眼镜,眼袋黑得能去拍鬼片,但神色却十分镇静。   “我可不敢。”   我想也没有想便拒绝。   “你赢了。”   她勾下唇,唇角的痣妖异的动了动   “我想过陆离会想办法对付我。只是我没想到他会用这种办法。呵,我无所谓,挺有意思的。我可能就要坐牢了,不过,你就不想知道当时是谁帮我得手的?”   诱饵被抛出来,她眉目飞扬着劝我   “我要是你,也不会让那个人好过!”   但我深感她如此拿我当白痴的毛病真是改不了了   “不用问,我知道了,Fiona,我聪明么?”   我说。   “很聪明!太聪明了!”   她笑起来,笑声又令我想起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训蛇表演。   “可你别以为这件事儿就这么完了。”   她把手拿到车窗外,对我比了个很怪异的手势   “我下地狱也不会便宜你们!”   “你不会地狱的!”   我扑了扑身上的雪站起来,克服心理障碍,深情款款地对她说   “林越死前对我说,他说他一直等你。他是真喜欢你,他情愿让你做过所有的不好的事都报应在他身上。”   我用眼睛紧紧瞪着她,看她脸孔上一丝一毫表情的变化   “他这么爱你,所以你让他死,他就死了。”   我不知道这到底只是个谎话,还是我也说出了林越没来得及说出心声。   反正,说完我转身就离开了。橘子最近总和我念叨要如何如何报复戚冉这个疯婆子。但事实上,她的报应早在这一切之前,就已经来了。她只是不想承认也不敢承认,所以来坑别人,找点心理补偿。   陆离管这叫,这叫,反社会型人格?   而我对戚冉的报复,就是在失踪很久后,发了新的一集《天使》。这集是专门以从林越的角度画的,极尽柔情,极尽文艺,极尽酸。   秃顶的Healer在被爱穿超短裙的Alex第五十八次劈腿后说   “我等得累了。”   写这句话的时候,我想到林越偶尔自我陶醉的样子会忍不住笑笑。   但编辑看完了,说她哭得不行。   我跑到浴室里对陆离抱怨   “你没事儿给我测一测,我的感情观可能真和正常人有所区别。”   他冷着脸打量我,很久回道   “你来,我现在给你测。”   “……”   妈呀,我赶快跑了。   我再没去打听过关于戚冉这个人的任何一件事。她只是我生命里的小插曲,结束了,剧情仍然在要演下去,就像是那八十五集的神剧。   案件结束后,研究中心依然没有回复陆离的工作。   或者是因为他坦白了关于策划催眠的事,或者因为传闻他和我是医患关系,或者王同学说得那些REPUTATION等问题,又或者,只是研究中心的领导忘记了。   陆离显得很平静,就像是他因为表现太良好,被放了个带薪长假。   “你想不想去看世界了?”   我们去给橘子家送婴儿床,回来的路上他问我。   我立刻摇头摆尾   “想啊想啊!”   “那咱们这就去?”   他挑了下眉,就像是真回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似得。   “去哪去哪?”我很兴奋,一直说“大溪地啊?新马泰啊?亚湾还是金津?”   “想得美”他转过头,目光直视外面的路面。“先去艰苦的地方锻炼锻炼!”   我还当他是开玩笑。   但几天后,我们真的从飞机倒汽车,从汽车倒小巴车,一路爬山涉水的赶往了乌伦山区。   “那时候找你,我临时就回来了。心里总想着什么时候能回来看一看。”   他淡淡地说,迎着窗口,时而会闭上眼睛,享受扑面而来的空气。我觉得他是真喜欢这里,风这么清爽,树这么绿,连云彩都好像是离人更加近一点。   “你知道我一直都想做的是什么吗?”   闭着眼,他挺悠闲地问我。   我舔着脸,诚恳回答   “娶我为妻。”   他被我的自信逗乐了,放下下面的手探过来,抓到了我的手,包裹在掌中   “这是其中一个,还有另一个。”   我想了半天,憋得脸红脖子粗,也没能猜对。   “我想就这么和你一路走下去。到不同的地方,帮不同的孩子,看他们都能笑出来。我爸总觉得我更偏爱科研,其实他不知道,我觉得这样真真实实的和病人接触。”   他把那个画面描绘得像《喜洋洋与灰太狼》,我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所以你不要有压力,就算暂时会收到一些影响,但我仍然能过我想要的生活。”   “……”   一时,我陷入了沉默。   我又有点怀疑他或许只是在宽慰我。   但答案藏在他心里,他大概永远也不会告诉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 ☆、10.3   乌伦的空气总是有些潮湿。   走在青石路上,能闻到很淡的泥土的腥气。   我们住的地方略偏远,基础设施不很好。但同样的,保留着郁郁葱葱的原有风景。刚来的时候陆离带我去了植物园,我进去后情不自禁就唱起了“路在何方,路在脚下”的歌词。   “难听。”   陆离显得挺嫌弃。   但这里和我脑海里的西游记实在太像。   芭蕉树,槟榔树,棕榈树撑起来蜿蜒的陆,枝叶间有鸟叫的声音,高高低低,像是在互相八卦。而陆离表情淡淡地走在路上,像匹高傲的白龙马。而我蹦蹦哒哒牵着他,所以我就是八戒。   我们在乌伦看到很多小孩子,晒得黑点的多,但笑起来牙齿白白的,特别招人喜欢。陆离有熟人,我们就在郎布镇里一户本地人家住。   因为没有和医疗队那种团体的行动,他也不能去卫生所帮忙。每天就在周围转转,和各种小孩儿聊天,派送礼物和糖果。我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圣诞老人”。   圣诞老人虽然是个面瘫,但走到哪儿都受欢迎。   住了几天,就有盘着头发,穿着花裙子的小萝莉来对我宣战   “我喜欢陆叔叔,我将来要嫁给他。”   我拍拍萝莉的脑袋   “那你要长个儿啊,你现在就到他腰,拍婚纱照的时候拍不到你。”   萝莉气得脸通红,嚷嚷着我坏,就跑开了。   我觉得我PK情敌的Level又有所提升。但事实证明,我了乐极未免生悲了。萝莉非常不好对付,她嘴上斗不过我,就想了个比较暴力的法子。   晚上我出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门口趴着个站岗的。笑眯眯,吐舌头,晃脑袋,正朝我的方向匀速前进。其实,如果我那个时候不扯开嗓子大叫的话,那蛇估计也不会轻易展开攻势。但坏就坏在我喊得太凄惨,简直吓坏了它老人家。   “救命啊!”   我的声音直冲上天,险些化为一颗星星。   陆离正在屋里擦澡,听到声音,飞快地跑出来。   “有蛇,有蛇……”   我捂着手,吓得直翻白眼   “我好好儿的,没着它啊,太他XXX的不友好啦!”   “先进来!”   陆离压根没听我控诉,弯下腰一把将我抱起来,腾空抱到屋子里的竹床上。   “还好,没有毒。”   我坐在他腿上被仔细检查,他用带来的药膏给我敷了敷,嘴上说   “别抽了,抽半天也没眼泪。嗯,一点儿不严重,过几天就好。这里蛇虫多点,你以后出入自己小心,记得带手电。”   但指尖动作却极轻,像是在触摸一副快要破碎成渣的艺术品。   “手电有用,那警察还配枪干嘛!”   我承认,我的脑回路异于常人。   他似乎是叹了口气,抬起头捏捏我下巴   “那你要怎么样?”   够聪明,值得表扬。   “你哄我。”   小言上都这么写的。   我自从知道陆离暗恋我多年这个事实,信心爆棚,力求把所有书里看到过,但亲身没经历的肉麻桥段都体验一遍。   “怎么哄?这样?还是这样?”   糟了,我忘记他在擦澡,基本上属于不着寸缕的状态。而我现在搭配这些踢腿扭腰的动作,未免太不适合这个场景。   “不不不,不用了。”   “别客气,都生气,还不得好好‘哄’”   蚊帐放下来,我听到自己咕哝的挣扎声,淹没在一片夜色里,显得非常无力   “你怎么咬牙切齿的。”   而且还咬到了我脖子上   “你才知道……”他顿了顿,伸到T恤里的手一紧“你没穿内衣?”   我顺口回了句   “一直没穿啊,这这么热。”   “……”   我感觉到他重重的喘息声。   结果,结果,我因为台词的失误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第二天,借住家的大姐特别关切来看过我,并且对我被蛇一口需要卧床半日的身体表达了委婉的关切之情。   小萝莉听说此事后吓了够呛,特地带着煮蛋来探望我。   在我屋里支支吾吾半晌,才凑过来,极小声地说   “嗯,我,那条蛇没有毒的。我不知道,你,你这么没用。”   他们村大概都这么道歉,文化不同,我表示理解。   “嗯,我是挺没用的。”   “那,那,XXX。”   如果不是结合上下文,我差点以为她在对我告白。   “这些蛋你吃吧,是我从家偷的,你吃了,好得快。”   她倔强地仰着脸,大眼睛像是秋天的葡萄,里面有一汪充沛的水。   “你也吃吧。”   我捏捏她的脸。   她虽然躲开,但嘴角还是不自然抖了两下。   我们在屋子里吃了一上午,在吃货这个共同爱好下,化敌为友,建立了过硬的革命感情。   临走的时候,我说   “我给你拍个照片好不,你长这么漂亮,我把你照片带回去。碰到比陆离还好看的,我让他将来来娶你。”   “真哒真哒?”   她兴高采烈的,还特地在洗脸盆边用水抹了抹头发。   “可我没见过比陆叔叔好看的人。”   打扮好,她一时又挺沮丧的叹了口气。   我认真点头   “可惜,生得太晚了。”   “是你走运。”   她扁起小嘴   “你一定是为了嫁给陆叔叔才生这么早!”   我特别喜欢她这个无理取闹的逻辑。   照片还是拍了,用的是林越的小老婆, 。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出门的时候就把它带在了手边,大概是冥冥中,林越也希望能够多看一下这个世界。   乌伦的山,克拉的水,小萝莉羞答答的笑容。   生命如此美好,如果重来一次,我觉得他或者能有更好的选择。   离开乌伦,我们坐车先去了坤城。   陆离在那里有几个同行,新近收治了一个儿童躁郁症患者。听说小孩病情严重,家里又不是很富裕,医院做出诊断后,父母就把他放在了诊室外的走廊上。   这种有特殊障碍的孩子,孤儿院又不予接受。虽然公安局正在协助查找,但孩子的处境依然不太乐观。我们在坤城市中心的酒店住了一夜,原本计划第二天上午去坤城第二人民医院。   但没想到,当天晚上,陆离就接到了岳安则的电话。   奉天承运,大Boss奏曰:   团子太子受到恶梦的困扰,情况不大好。岳老板明天顺路飞一次坤城,约陆离去他别墅。对于这种把飞机当自行车的奢侈行为,我无话可说。   陆离临时调整了时间,下午去了坤城吴山别墅区。   我这几天走得有点累,刚好陆离说天团子做咨询,不让我去瞎搅和。   所以我没跟着他,一个人在酒店里吃零食,整理照片。   “美美美,都美,很美,太美。”   我翘着二郎腿,叼着薯条,一副屌丝姿态把照片向电脑拷贝。   一张跟着一张,飞快看到最后。最后那几张,是一大片开得非常鲜艳的百花。尖尖的白瓣,微微垂头,像羞答答的一个个小姑娘。   这不是我拍的,这是林越。   我很快反应过来,再点击,我看到团子的小脑袋,看到岳安则抱着他,旁边站着个冷艳高挑的女人。我愣了下,手稍抖,看到下一页。   那是林越拍得段新闻,上面写着:   三年前某日,某某富商的妻子因车祸死于去往城郊别墅的路上。经查,死者死前曾经误服过曼陀罗花。专家提醒,曼陀罗全株有毒,在此时节经常被误认为是野花误服,轻者造成烦躁,幻觉,发烧,瞳孔放大等症状。重者则危机生命。   一不小心,那包薯条都被我撒在地上。   满地凌乱,就像我每次见到岳安则的场面。   我忘记了那天是怎么感到吴山别墅的。陆离当时提了一句是哪一栋,我并不很确定,但只是凭运气,最后还是找到了。   进去的时候,是陌生的中年保姆给我开门。   她眯着眼打量我,似乎是视力不太好   “我找岳安则!”   我急促地说,一脚已经挤了进去。   她绷着脸,不大高兴,朝着楼梯喊了两声,才放下拦着我的手。   这间别墅并不特别大。   但举架高,楼梯蜿蜿蜒蜒,显得格外逼真。我踩着白长绒的地毯一路跑过去,在二楼尽头看到一片光亮。那里有个很大的阳台,面朝向山景。   我没有找到陆离,但岳安则正靠在门盘抽着烟对我招手。   “安歌来了?”   看到我,他丝毫没有意外的神情。   “我,有急事找陆离。”   我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   他微微一笑,鬓角的白发在日光下更加鲜明。   “他隔壁看天天,很快过来。”   说完,他款步走来,像个热情的主人家般拉我的手。   我想要挣扎,可没有挣扎开。   “你看这景色如何”他将我带到阳台边,清风扑着脸,里面有花香,也有他身上的烟味“这房子我刚买不久,别的不图,就图这风景。”   他手指的地方,是浓密的树林。   郁郁葱葱,看起来像个美丽的深渊。   我抿紧了嘴唇没说话。   但他回眸瞥过,却淡淡赞了一声   “安歌,你很聪明。”   下意识的,我在那一刻攥紧了拳头。   “陆安歌!”   而陆离在此刻从走廊里的卧室里出来,他阔步走向我,大概也是下意识的,他想要把我和岳安则隔离开。   三个人就在那个瞬间错身。我没有看清楚,只觉得有个力气推到肩头,转了个身就把陆离扑在阳台黑色的栏杆上。其实如果陆离不试图抱着我,那么跌到那个位置的会是我。   但一切都设计得如此周密。   无论是地点,力道还是人心。   栏杆翻落到外,坠在那一小片被草木包围的空地上。上面有装修用的杂物,尖利散乱的摆放在那里,像是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陆离!”   我叫陆离,他也叫我。万幸,我抓住了他的手。   至今,我也没有弄懂岳安则这个人。   他像是一个谜,形式作为,永远令人无法弄懂。   在那个时候,我拉着陆离的手,被他身体的重力拖着,一点点的,一厘米一厘米的向下滑。而他立于我背后,为自己点了一根烟。   他像看戏似得看着我和陆离在挣扎。   悠闲自得地告诉我,他和他妻子的故事。   在那根烟抽到快一半的时候,他向我走过来。   我感觉到他的手覆在我头顶,心想完了:我这下真的要死了。他会把我和陆离一起推下去。但大概是因为有陆离在,死亡显得遗憾,却并没有我想得那么可怖。   “安歌,我想给你个好结局。”   然后,岳安则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转过身,拨通了报警的电话,继而还很镇静的叫了救护车。   但我手指尖依然最终和陆离松脱,我没有能拉住他。眼睁睁的,我看到他跌落在那片被装饰过的空地。   晴空绿树,天是洗过的蓝色。   我张开嘴喊,不知道为什么倒没发出多少声音。   晕过去前,我想起那个在舟南时做的梦,那个我躺在一片血迹里的梦。   一切仿佛早有昭示。   很可惜,经管我曾诚心膜拜,依然无法改变结局。   在故事里,男女主角离别之前,他们总会说一句比较富有深意,耐人寻味的话:   像紫霞仙子说的“我只猜中了开头,可我却猜不中结局”,像汉娜说的“我已别无所求,只想跟着你漫步天国”,像杰克说的“我永远不会离开,我保证”。   但我和陆离发生的一切并非故事。   我们都是普通的人,不知道什么是终场。   所以,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你饿不饿?要不要叫外卖吃?”   而我回答的是   “薯条要大份的,番茄酱多两袋。”   这样琐碎的话,但我觉得它其实也可以翻译成那个三个字。因为爱就像吃饭,太少会饿,太多会撑,没有了你以为你能够撑段日子。但其实,你很快就会死。 作者有话要说:  快要完结了。不过,这文不悲不悲不悲。 晚上要出去,先更了。 ☆、番外   番外合集   (一)陆离与安歌   医生说:陆离这是医学上很常见的由急性损伤引起的持续性植物状态。   有些人几个月清醒,有些人几十年清醒,但大多数会行程永久性的脑功能障碍,就此与人间永别。   在几度的混乱后,陆太太依然吵着要“杀了我”。   我挨了几下子,再后来就躲开了。我不想让她杀了我。   我得活着。   从前我不知道,陆离在圣市新买的两个公寓写的是我的名字。   我毫不犹豫的都挂出去卖了。   老邹和橘子劝我   “你也不用担心,陆离爸妈家也不缺钱。”   我摇了摇头,说   “还是自己有才放心。”   陆离罢工了,我要负责家里的财政管理。   我把卖了房子的钱,和我的稿费,以及我从橘子那抢回来的,我多年的继续都汇总在一起,分成三份存好。   我本来计划搬到医院对面的老楼。   但中间出了点小插曲,所以最后又改了计划,在离医院不到一千米的地方租了个单间。我的房东是Amanda,何晓楠女士。这其实是从前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的。   岳安则自首入狱,天天的监护权最后是交给了她。   不说不知道,她这挂着这副白板一样的嘴脸待在岳安则身边多年,竟然是因为暗恋大Boss。   我佩服她的勇气,鄙视她的眼光   “你根本不知道。”有次喝醉,她连哭带闹的对我说“我知道你恨他,但他真的不那么坏,他只是太苦了,被太多人辜负,渐渐的,就找不到自己了。”   人与人,冷暖自知。   我没有开口,因为现在就是把岳安则在我面前剁成包子馅儿,对我来说也全无意义。   因为涉及到的两起谋杀案都有点说法,岳安则没有判死刑,而是由死缓改成了终生□□。LuG的运营和天天的生活都已安排,Amanda当了副总,说是要帮他看着公司。   我觉得她这种失心疯的念头其实也挺难得的,所以并没有打击她。   她守着她的暗恋,我守着我的陆离,大家都不容易。   只是生活依然在稳步继续。   它不会因为你哀怨就变得风情万种。   Amanda在照料天天团子的时候,遭遇到了各种抵抗。她也的确没有小孩缘,整容太过,用我妈说那就是“像是葫芦娃里的蛇精”。   我有次不经意的提起,她气的够呛,嚷嚷道   “这都是照着天天他妈整的!”   好吧,暗恋恋成如此,也足够惨烈了。   可天天不喜欢他亲妈,连带着也不喜欢Amanda。他喜欢我,所以Amanda就热情洋溢的把一个房间以全圣市十年来没有的价格租给我用。   我原本也有芥蒂。   但很快的,就发现我也有自己的问题:我的抑郁症复发。相较过去要严重,而且也多了很多症状。比如,自残。比如,控制不住的想要去自杀。   我在第一次站在马路中间被人问候   “你XX找死!找死XXXX别害老子!”   之后,就去找了王医生。   王同学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我的情况很快得到控制。但出于安全考虑,他还是建议我能和人同住。   所以我辗转又曲折的开始了Amanda的同居生活。   白天我不太在家,晚上回去,偶尔也陪团子画画。或者是我太圣母了,我在面对他的时候,从没有一分一秒联想到岳安则。   他们是如此不同。   一个恶魔,一个天使,只是恰巧投胎的时候站到了一个队伍里。   仅此而已。   “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晚上睡觉,我都让Amanda把我绑起来。   主要是怕昏昏沉沉干出点什么,第一,对我健康没好处,第二,容易刺激到天团子。   “没关系,习惯就好了。”   她认为我有往□□方向发展的趋势。   但我觉得我其实在体验一下陆离睡着以后是什么感觉。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怪,从前在精神病院医生拿着个束缚带追着我跑。如今我自由了,到主动求捆绑求虐待。   所以,我都劝我的画迷   “永远可别说永远不怎么怎么。”   永远不会爱上谁。   永远不吃某某东西。   永远不再和某某某说话。   永远不原谅。   永远不离开。   这些话都别说,留着,给自己留一线余地。   对了,提起画迷,我要郑重宣布   “我现在貌似是红了。”   岳安则这个渣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因为个名字随手投资了《曼陀罗》。因为配合电视剧的关系,手游凡响不错,而我更是因为此作品开始得到业界的认可。   品牌效应带动了《寻找天使的旅途》的发售。   出版社看我的表情从狗不理升级到了笑眯眯。我现在每天都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拿手机在陆离耳朵边给他讲,那些粉丝在微博上的留言和私信。虽然我的老伙伴小王子盾死已久,但我又有了新生力量支持。   因为我画《天使》比较符合大众口味,他们亲切称呼自己为“使谜”。   我对孩子们的语文成绩表示担忧。   我花250块钱学会了专业的按摩手法,每天都借此为名,对陆离拳打脚踢。那些这么多年看我暗恋假装不知道的仇,那些这么多年暗恋我而纠结不表白的仇,基本都报回来了。偶尔收点利息,就当是他先离开我的仇。   因为留下的人,太坑了。   我也有熬不住的时候,雪白雪白的胳膊上因此多了几道痕迹。   橘子看到哭得惊天动地   “滚滚滚,你以后别来我家了,我看了太难受!”   她羡慕我能减肥成功,故意这么说。   但Ada姐就比较有品位,我和她出来吃饭的时候,她还问我   “这是纹身么?好酷啊!现在流行这个?你越来越有艺术家范儿了!”   她以为我看不到她擦过头,瞪着个眼睛,唯恐擦花了睫毛膏的样子。   其实我都知道,我还买了一款特别防水的,就是不告诉她。   “你想知道Fiona的事儿么?”   喝了两杯,Ada姐借着酒劲儿问我。   我茫然无措,感觉和我关系不大。但Ada姐那张嘴,根本忍不住,所以最后还是说   “她跟了个老板,然后被甩了,视频什么的弄得网上到处都是!现在特别惨!”   是因果报应么?   我总觉得报应得太恰好了,未免有些雕琢的痕迹。但还是那句,和我关系不大。我现在的主要工作就是看着陆离。   每天看着,不眨眼的看着,看不够似得,生怕一眼少看了,哪天他离开,我会觉得亏大发了。   在医院里守着他的日子,陆大夫夫妻俩难免总要碰面。   但他们年纪大了,这么万里长征一样的任务,毕竟不如我耐力好。   起初,陆太太总吵着让我“滚”。但后来她心口疼又犯了,慢慢的,也就不再撵我走了。   陆离的主治医生是陆大夫的老朋友,他私下劝我   “你不要总是抱很大希望。我看到很多家属,希望太大,很快就坚持不下去了。”   我啃了一口巧克力,说   “我没啊。我是真觉得这样也不错。”   陆离守了我很久。   现在,我也有机会这样守着他。关照他的一切,翻身,输液,擦脸,擦脚,梳头发等等,都要我来做。如果不是躺在这儿,我哪有这种机会。   我不用他说话,因为他说什么我都能想到。   我把他的动作在我脑中自动还原,配音加效果,就像是一部属于我们的电影。   随时都可以看,可以看一辈子。   大概是我的脑回路太异于常人,医生被我吓跑了,以后没有再多说什么。   我就这么在医院混日子,抽空还画了一个关于男护士和女医生的短篇漫画,凡响很好,大家都说真实。   “……”   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直到有天,我爸来医院找我,和我谈了很久。   他坐在那,看着陆离,搓了搓脑袋说   “闺女,爸当时把你捆去送走,你恨我了吧?”   我一笑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   谁跟谁,他那点算盘,我还能不懂?   明面上说是我把陆离害了,要把我送医院。但其实就是觉着戚冉太彪悍,想让我出去朵朵,怕我受刺激。   世界上真伟大的人还是比较稀缺的。   多数的,孩子就是再熊,还是自家的比较亲。   那天,我爸笑了。   夕阳打在他的大脑门儿上,发散着智慧的光芒。   “那你,以后,就这样了?”   临走,他吭吭哧哧地问出来。   我说“啊”,调侃他   “你们从前不总说我拖累陆离么?现在好了,现在他拖累我,你以后在陆离家人面前可以昂首挺胸了!”   那一刹那,我看到他布满皱纹的眼角滑落一滴泪。   他什么都再说,转身迈着大步离开了。   我后来在床头发现了陆离家的那枚绿宝石戒指。那还是我被骗回去,医院觉得太贵重,转交给家属保管的。   现在再想,又觉得那场面鸡飞狗跳的很有喜感。   我把戒指套在指间,却发现太大了,垂手就会脱落。为了防盗防丢,我只好又找到了那条很结实的链子,把它像狗链似得栓在脖子上。   听说狗是最忠诚。   我希望我在爱情里也能像狗那样忠诚。   我爸离开后不久,医院给陆离下了第一封病危通知。   陆太太哭得几乎晕厥,我这头忙着办医院的事,那头还抽空给她买了个三明治   “吃点吧。”   我把三明治递过去。   她狠狠摔在我脸上,摔了我一身的金枪鱼味儿。   但不知道为什么摔完了又像是抱着个亲人似得嚎啕大哭不止。   “没事,没事。”   我拍着她的背,就像陆离在时,用很陆氏的甜言蜜语哄她。   她好容易平复下来,坐在白炽灯下,惨白着一张脸忽然对我说   “陆离醒不过来,你可不能找别人!”   我有种得到了认可的感觉,很激动地点头   “不会不会。”   “他要是,要是去了,你也不能!”   “行行。”   我不能明白她这么说的原因。   但我依然很乐意去答应。   那次事情后,我偶尔就会买点东西去陆家看望他们。在慢慢接受了陆离沉睡这件事后,陆太太的身体逐渐好了些。   我帮陆大夫的新书画了插图,学习到很多中草药知识。   后院那些花,我偶尔也帮他照顾,但陆大夫说我在这方面太没慧根了,很担心我一片好心变成辣手摧花。所以,他每次都要在我身边监督。   有天,后边他新载了药用的茶花。   我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居然鬼使神差的就背出两句《中国药典》来。陆大夫听到,吓得向后踉跄着险些没跌倒。   我扶住他,他用特别复杂的一种眼神打量我。   然后他问我   “陆离房间里是不是有个标本,是他自己做的?”   我点头   “是啊!可宝贝儿了!”   和前女友的留念嘛。谁还没点过去。   “你拿着这个去查一查,看看都是什么。”   陆大夫把亲笔签名的新书发了我一本。我没有太过欣喜,因为他家这书太多了,小月家二大爷的孩子都送了一本。   但为了刷好感,我还是按照他说的做了   不太上心,断断续续,查了能有一个来月。   问卷答题如下   ——当陆,芍药,海棠,安息,何首乌。   芍药,别名将离。根鲜脆多汁,可供药用。具有镇痉、镇痛、通经作用。   海棠,别名解语花。海棠性味甘、酸、平,有健脾止泻、利尿、消渴、健胃等功能。   何首乌,别名山哥。《本草纲目》记述:能乌人发。   第二封病危通知发来的时候,我在陆大夫家,听他讲医书讲到打瞌睡。   迷迷糊糊的时候,我又梦到我十五岁时候的夏天。   画面都是绿色的。   而陆离就站在那边绿色里,夸我   “你这名字,很好。”   陆离语安歌,陆离与安歌。   或者从一开始,我们就注定应该认识。   (二)火车上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然后呢?后来呢?”   火车在庄河经停,对面的倒霉孩子晃了晃我的胳膊。他不知道吃啥长大的,晃得我浑身骨头架子要散架。   “什么后来?”   我一抹嘴角的口水问。   “后来男主角死了么?”   倒霉孩子嚷嚷。   我一拍小桌板,急了   “你才死呢!就你这样儿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吧!让你爸知道不抽死你!”   说着,我斜眼打量打量。   这娃又黑又壮,站如山,坐如石头,看来应该很耐打的样子。   “哎,轮到你说说,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啊?”   他一撇头,明明是个很傲娇的动作,让他做出来就能给我一种虎虎生风的霸气。   “我爸不喜欢我!”   “怎么不喜欢?”我挑眉“我光听说重男轻女了。你这么男,你爸还不喜欢。”   “我爸喜欢我姐!总夸她,说,说我笨!”   他吭吭哧哧道。   我觉得他长这么大个子还吃醋,画风实在太诡异了。   “哼”了一声,我不搭理他了。   他去而又巴巴儿的凑过来,用小狗似得眼睛骨碌骨碌的望着我   “姐,你再我讲讲,那个男主角死了么?女主角改嫁没?要不,要不你把你那本书借我看一眼!”   “不行!”   我把那本抱着书皮的《夫妻常识100问》死搂在怀里,坚决的回答   “内容少儿不宜,不适合你”   他一副不甘心的样儿   “那你告诉我,你这么不说结局,难受死了!”   “就是让你难受。意犹未尽懂不懂,这叫境界!”   我各种教育,熊孩子最后听着听着,被我说睡着了。我看他呼噜打得像火车鸣笛,抽空给我爸打了个电话   “爸!小远我找到了,不过太急,我也上火车了。”   我爸在那边很久没动静。   我还以为信号不好,又连喊了两声   “喂,喂?”   “喂什么?”   窗外露出一片麦田的时候,里面传出个清冷的声音。   我吓了一跳,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陆离!”   “叫我什么?”   “呃,老公。”   “你还是到我是老公!什么都不带跑外地去,你可真行!”   “一般一般。”   “挺得意?”   “还行还行。”   “是不是像挨罚了?”   “呃……”   “你自己看着办吧。”   “别呀。别看着办。”   根据经验,看着下场是最惨的。   我觉得我得用个杀招了   “老公,呜呜呜,老公”   形势危急,迫不得已采取琼瑶剧台词   “我怎么这么爱你呢。”   “……”   “可爱可爱了。”   “……”   “特爱特爱。”   “……”   “爱得不行,爱得知悉。”   “……”   “爱得山无棱,天地决。”   “……”   “你说咋爱能行吧!”   “这么爱,回来我好好奖励你!”   “……”   太XX坑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那个岳同学的大番外,我要想想,过一段时间更。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